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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生死茫茫


  

<p>这一下已经是宗师手段了。</p>

<p>闵行之在他身侧,见他竟然在此时领悟了剑法奥义,达到了武道先天,脸上欣喜之中带着点复杂之色。耳边听着钱舒的低语之声:“不愧是宗师嫡传,如此年轻竟然就感悟了法理奥义,只待九窍齐开,必定成为上清剑派的下任宗师,二少爷,您的好兄弟如此才华,老朽也为您感到开心啊。只是再天才也要能活下来才行。”</p>

<p>“钱伯,我……”闵行之脸现挣扎之色:“我若真这么做了,很可能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何况,如此做法有失磊落。”</p>

<p>钱舒声音没有半分咄咄逼人之态,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若您不这么做,您将会永远失去这个兄弟,您的本意是为他好,又何必在乎这些小节呢?而对付大魔头就更不需要在意这些了,一旦成功可是救了这满船的江湖侠士,谁会说您手段不磊落。”</p>

<p>闵行之有了一丝意动,但还是有些犹豫:“难道,难道不能直接动用那些东西吗?”</p>

<p>钱舒叹了口气:“那是宗师啊,再强的武器也要能打中才行,只有用这些人消磨他的锐气,用那丫头惑乱他的心神,才能用那些东西一击必杀,这不都是当初商量好的吗?”</p>

<p>闵行之沉默不语,钱舒也没有再逼迫,只是抬头继续观战。</p>

<p>前方陈安也对这附着法理真意的一剑,微微侧目,但也仅仅是侧目罢了,随手一记灵犀望月,就将那轮“月光”戳破,秦嵘跌落在地,肩头一道深深剑痕,几可见骨。</p>

<p>闵行之眼睑一跳,咬牙下决定道:“钱伯有劳您去把她带过来。”钱舒老脸上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p>

<p>陈安将秦嵘第五次挑飞后,眉间闪过一抹不耐。看在慕晴的面子上,自己已经屡次三番饶了秦嵘的性命,上次更是刺伤其肩膀,令其知难而退,可这家伙倒好,当自己好欺负,不要命地与自己拼招,简直是不知死活。</p>

<p>就在秦嵘又一次空门大露,施展出月华流光,这一记华丽的劈砍招式时,陈安眼中已然起了杀意。</p>

<p>青萍如同毒蛇一般,行走于辰酉位,演化出凌厉的庚金之相,直接点向秦嵘心房。这一击,管他是半吊子宗师还是真正的宗师都要死。</p>

<p>“不”随着这声短促的疾呼,一道人影竟闪到了两人之间,挡在秦嵘身前。</p>

<p>陈安正要再催三分力将两人一起钉死的时候,却看清了来人长相,脸色大变,圈剑回招,反身而退。</p>

<p>秦嵘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收剑,只是他哪有陈安那等收放自如的实力,这强行撤招的后果就是经脉大乱一口逆血喷出。他连忙运作心法,吐纳良久才缓过一口气来,严肃地看着来人问道:“阿晴,你怎么来了?”</p>

<p>慕晴满面是泪,哽咽道:“是闵二郎带我来的,他说你有危险。”</p>

<p>秦嵘狠狠瞪向后者,闵行之垂目不与其对视。他无奈下,转而对慕晴道:“阿晴,你先回去,这里没你的事。”</p>

<p>慕晴贝齿咬着下唇,倔强道:“不,我不走。”</p>

<p>秦嵘心肠一硬不去看她:“听话,你快走,这里危险。”</p>

<p>“就是危险我才不能走。”慕晴面色凄然:“若你像爹爹一样离开我,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p>

<p>“什么你有孩子了?”秦嵘身躯一震,脸色似惊喜,似担忧的看着她。</p>

<p>场中听了这话,同时身躯震颤的还有陈安,他即使知道秦嵘和慕晴是早晚的事,还是难掩一股酸涩之感由心头传遍全身,乃至头脑都一时失去思维。好在此时众人在慕晴插入时就已停手,否则当可一击建功。</p>

<p>慕晴没有回答秦嵘,而是转向陈安满面祈求地道:“小安,你能放过我们吗?”</p>

<p>陈安脑中嗡嗡作响,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地道:“好,你们走吧。”他对此事懵懵懂懂,只觉自己应该恨慕晴才对,可看到那张满是泪痕的娇颜,似乎什么情绪都生不起,只想远远的走开。</p>

<p>“你怎么能求他?”秦嵘大怒,充满恨意地看着陈安:“这个魔头灭我上清满门,我不需要他饶,我与他不死不休。”</p>

<p>闵行之适时抬头,脸上的复杂表情早已消失,不带任何情绪地阴冷开口道:“嫂子,陈安这魔头祸乱天下,恶贯满盈,您应该深明大义,大义灭亲才对。”</p>

<p>听清这话,所有人包括陈安都下意识的看向慕晴。慕晴却表情一呆,完全不知所措。</p>

<p>秦嵘看向闵行之,眼神陌生,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闵行之再次垂首,躲避秦嵘的目光。</p>

<p>“我,我……”慕晴的目光最终落在陈安身上,记忆中的身影与现在这个陌生的身影渐渐重合,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p>

<p>秦嵘强撑着身子坐起,挡在慕晴身前,冲人群中的清竹道:“清竹,送夫人回去。”</p>

<p>“等一等。”</p>

<p>说话的是陈安,他走到慕晴面前,直视她的眼神,口中语气颤抖地问道:“晴姐,你也要和他们一样,来对付我吗?”</p>

<p>他猜到这是魏兰生的诡计,可猜到是一回事,能不能无视却是另外一回事。他还年轻,只有二十出头,他做不到那些老家伙的利益至上,而且他一直追寻的就是亲情,现在他十分想知道慕晴的答案,至于什么计划,都统统见鬼去吧。</p>

<p>“我……我不是……”慕晴不敢与陈安对视,怯怯地向秦嵘身后缩。</p>

<p>闵行之再次插话道:“是啊,嫂子,我们也想知道,你嫁到上清剑派,总要有个立场吧。”</p>

<p>“你闭嘴。”秦嵘愤怒地瞪视着他,闵行之视若无睹,继续道:“我大哥是上清嫡传,你也应该算是上清弟子,现在上清剑派的大仇人就在眼前,你总要有所表示吧。”</p>

<p>秦嵘气的又是一口血喷出,奈何全身酸软动弹不得,无力阻止闵行之继续问下去,慕晴脸色越发茫然。</p>

<p>陈安看着慕晴的表情,心头一痛,紧接着一股凶戾暴躁的气息涌起,戟指秦嵘道:“都是因为他是不是?若我杀了他,也许晴姐你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烦恼了?”</p>

<p>说着,手臂一抬,青萍就向着秦嵘眉心送去,扑哧一声,兵器入肉的声音,陈安愕然看向插在自己肋下期门穴上的短剑,而剑柄握在慕晴手中。</p>

<p>“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罩门,你早就计划好对付我了,对不对?”</p>

<p>慕晴也愣住了,“我……我不是有意的,对……对不起。”</p>

<p>她吓得连忙松开剑柄,哭泣道:“是他们,是他们对我说刺你这个穴道,可以制住你,这样我们都不用打了。”</p>

<p>“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回答她的是陈安神经质般的喃喃自语。</p>

<p>秦嵘一时之间也被慕晴这一剑惊到了,可他很快注意到陈安的情绪不对头,连忙抱着慕晴翻滚出去,果然,下一刻,砰的一声,短剑炸裂开来,化为无数细碎的铁片,无序地飞出,钉在周围的甲板上。秦嵘反应够快,背部还是一片血肉模糊,伤上加伤。</p>

<p>陈安周身罩门只剩下几处死穴,他鏖战良久被人算出也很正常,他也不怕被人算出,你知道了还得要能刺的中才行。四百多人到现在,都没能擦破他的一点油皮。而且就算有人走狗屎运,刺中了,也不会对陈安造成什么伤害,他周身窍穴都可移位,重伤也能变成轻伤。慕晴那一剑刺来的时候,他本能反应的转穴移位,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损伤。</p>

<p>真正的损伤不在表面,而在心里,谁都能了解、计算他的罩门,唯独慕晴不行。去了解计算,就有对他出手的动机,而慕晴有对他出手的动机,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背叛。自幼偏激的他怎能容忍这种背叛。</p>

<p>他惨然笑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你们都要走?……”</p>

<p>陈安本就性格偏激,又因不明原因产生心疾,上次在府州就差点失魂。虽然终无大碍,但毕竟有着隐患。魏兰生等人就是了解到这点,才因此定下的这个计划。</p>

<p>此刻的他先是被陆雯的背叛,宁儿的惨死,慕晴的刺杀,这各种刺激使得隐患被再次激发,他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整个人处在一种癫狂的状态中。</p>

<p>一幕幕血腥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那是陈洪的遗体被送回陈府的画面,是陈夫人曲氏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是慕少平病死的画面,是宁儿死在他怀中的画面,是陆雯掉入海中的画面……最后定格的是慕晴手持短剑刺入他胸膛的画面。</p>

<p>群雄不确定他伤到什么程度,没有一个敢靠近的,这茫茫大海没地治疗,不担心他会恢复,拖的越久,对群雄越是有利,所以只是围着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举动。</p>

<p>幻象与现世渐渐重合,陈安抬头四顾,看着那一双双充满期待,贪婪,嗜血的眼睛,陈安笑了,笑的解脱,洒然。</p>

<p>“都想让我死是吧?”</p>

<p>“那好,”他缓缓自怀中,摸出三个青瓷小瓶,弹开瓶塞一口灌了下去。滚烫的想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的炽热之气从他小腹升起,仿佛一团烈火,瞬间烧遍他全身,对此他完全不在乎,一念死意在他身上萦绕,让他疯狂地对着群雄吼道:“那就大家一起死吧。”</p>

<p>咔嚓一声,他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当他再次睁眼看这个世界,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与之前不一样了,具体有什么变化,他又说不上来。</p>

<p>他喝的那些就是当初剩下的用噬魂豸提取出来的不明液体,这种液体一瓶就让他旧疾尽去,突破了真气,开窍两个气道境界,直入通穴的层次,而现在,是整整三瓶。</p>

<p>轰隆,闪电照亮了整片海域,乌云汇聚,暴风袭来,天地变色。</p>

<p>钱舒一双昏花的老眼都要瞪出眼眶外了,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高人形象,扯着嗓子尖叫道:“元气共鸣,这是元气共鸣,他要晋升先天境界了,快阻止他,快阻止他……”</p>

<p>他知道自己这下玩脱了,明明只是想让这个魔头精神崩溃而已啊。杜坤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陈安身患心疾受到大的刺激就会失忆或发疯吗,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发疯是发疯了,可趋势不对啊。</p>

<p>发疯的宗师,浑身是可以利用的破绽,但发疯的先天呢,虽同样也浑身是破绽,可谁能利用,那根本就已经超脱了凡人的层次,先天第一个境界被称之为天象,由此可见一般。</p>

<p>他们这边有四百多人,尽管都不是陈安的对手,但只要陈安失去理智,失去武道先天的境界,也只是个普通的内家高手而已,总可以堆死他,他们还有火器,机关,不计代价,不计成本,总能将没有武道境界的宗师拖死,最坏不过逃离此地,留下几个死士断后,弄沉宝船与陈安同归于尽。出身世家最不缺的就是死士。</p>

<p>可是先天不同,那已经再非凡人,而是神祗,他们勾连天地法理,一言一动都有毁天灭地之威。</p>

<p>说话间宝船甲板上竟被人推上来四台战车模样的东西,前面是一整块平板,上有小孔,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孔中闪烁着金属光芒,明显藏有细密弩矢。船舱方向还陆陆续续有人,从中或拽或推,拉扯着什么笨重器械。</p>

<p>钱舒本打算让场中之人消耗陈安的精力,再用这些准备好的机关一战建功,谁知陈安竟有突破先天的办法。此时再也顾不得保留什么了,能用上的都想一次使将上去。</p>

<p>场中群雄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顾不上找钱舒私藏的麻烦,纷纷向陈安扑去。</p>

<p>可惜已经迟了,陈安随风攀升,缓缓漂浮到了半空中,发带断裂,长发随风舞动,双眼中疯狂消散,重归淡漠,不带丝毫感情。</p>

<p>中原四夷几百年没出过先天武者了,也须怪不得他们反应慢上半拍,但这半拍就是生与死的差距。</p>

<p>陈安背后浮现出一位顶天立地的人物虚影,他面目不清,只能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天下苍生。</p>

<p>陈安一步踏出,正是他最为纯熟的太虚幻灵步,他背后的虚影也同样的一步踏出,接下来,风停了,雨止了,连大浪都悬浮半空不再落下,天空的闪电像是一条璀璨的项链,静止地挂在苍穹之上,照亮这片天地,映照着群雄凝固住的表情。就连四台战车已经射出的弩矢也被定在了半空不得寸进。</p>

<p>这并不是时间停止了,而是陈安踏住了天地之势。</p>

<p>太虚幻灵步从来就不是什么身法步法,而是一种踏势之法。</p>

<p>天地运转,生灵行动都有势能的散发,而太虚幻灵步踏碎势能,就踏碎了一方存在的根本。甚至可以无关境界的直接让那位存在陨落。</p>

<p>当然陈安可没有本事让这方天地陨落的,但是势能被踏碎,天地法则的运转为之一滞,这短暂的一滞,就造成的现在这样类似时间静止的场面。</p>

<p>时间静止了,空间静止了,可陈安却没有静止,他仿佛已经超脱天地之外。他伸手向着海面一抓,一根九尺宽,十丈长的水柱如鱼跃龙门般冲天而起,落在他的身侧。</p>

<p>“万化鱼龙舞。”</p>

<p>陈安的声音淡漠高远,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降下雷霆神罚。他驱使长枪一般,使出天意九劫的剑法,操纵着水柱幻化出万道枪影,最终所有枪影归于一点,天意九劫,九劫归一,是为万化鱼龙舞。所有气劲叠加一处,被陈安控制着狠狠地将宝船整个贯穿,最终撞在船下的海面之上,一股庞然之力自撞击面产生,呈环形向四周扩散,宝船瞬间被撕的四分五裂,船上的人或跌落入海,或直接炸成血雾,或被抛飞半空,跌落海面活活摔死,不一而足。</p>

<p>环形气劲远远的扩散开来,远处的神风舰同样被这股气劲撞的粉碎,海面的一切在瞬间变得清清静静。</p>

<p>陈安脸色惨白,好似耗尽了所有气力,自半空中落下,掉进水中,溅起了一朵不大的浪花。</p>

<p>风停,雨歇,云散,浪止,大海恢复了一开始朝阳初生的平静之态,只是海面上再也没有什么宝船,神风舰了,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p>

<p>诡异的是,刚刚出现在陈安背后的虚影却没有随陈安的坠落而消失,他缩小成正常人的身材,悬浮在海面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不再冷漠,注视着海中一时未沉下去的陈安,渐渐露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色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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