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祈求
黎宝璐忐忑的跟苏总管进殿,她胆子一向大,而且受前世记忆的影响,她喜欢抬头挺胸的看着人的眼睛说话。
所以黎宝璐自然而然的抬头看向上面的皇帝。
皇帝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下更不悦了,不是说是童养媳,从小被秦信芳教着吗,怎么这么没教育?
秦信芳教了黎宝璐要自信,要自重,要谦逊,唯独没教她谦卑,她当然不会在皇帝面前感觉卑微,她只是有点害怕,害怕皇帝一言不合就把她和顾景云拉出去砍了。
所以走到殿中前中位置,双方视线最好时黎宝璐就跪下了,正要提醒黎宝璐不要再上前的苏总管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这姑娘胆子太大了,竟然一路走到这个位置才下跪。
皇帝沉默的盯着黎宝璐看,她的年纪很小,他的孙女和外孙女都比她大,但此时他心里对她升不起一丝怜惜之情,他们骗了他!
“你是黎博的孙女?”
黎宝璐提着心回道:“是。”
皇帝眼中便闪过寒光道:“那你一定很恨四皇子和兰贵妃吧?”
其实最恨的是你,要是你能秉公执法她祖父压根就不会蒙冤,然而黎宝璐没敢说真话。
当然她也不能说假话,因此道:“在这件事上我不恨四皇子,但我很讨厌兰贵妃。”
皇帝明显不信,“哦?”
黎宝璐便解释道:“这事跟四皇子没关系,是兰贵妃干的,冤有头债有主。”当然,罪魁祸首是你。
“冤有头债有主,”皇帝轻声念了一遍,寒声道:“所以顾景云这是为他舅舅来讨公道了吗?”
他气得一拍桌子,冷声问道:“他怎么就知道开平案与四皇子有关?”
黎宝璐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他,顾景云没查出开平案的罪魁祸首啊,话说他到底干了啥,今天早上她还没来得及问呢,只知道他跟李安把四皇子给惹火了。
“你们这是算计好了朕会念旧情,所以肆无忌惮吗?”皇帝冷笑道:“朕是念旧情,然而朕最恨人欺骗我,顾景云,顾景云……”
黎宝璐听到皇帝咬牙切齿,忙打断他道:“陛下!”
她怕,她怕皇帝口出恶言,他是皇帝,可以金玉良言,可以一言九鼎,可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但后果不是她和顾景云能承受的。
黎宝璐“砰砰”的磕了两个头,抬起头来看向他,她压下心中的慌乱,高声道:“陛下,我舅舅他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皇帝脸色难看的瞪着她,他们秦家人胆子还真是大,谁都敢打断他的话。
黎宝璐却已经不在意这点了,她急切的顺着自己思路继续道:“她是舅舅舅母等了将近十年的血脉,他们爱她若珍宝,因为秦家子嗣艰难,那孩子生下来又体弱,所以他们只给她取了小名叫囡囡,舅舅曾戏言说,要是以后她没有弟弟,那就给她坐产招赘,让他的宝贝女儿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姑奶奶。”
见皇帝安静下来听她说话了,黎宝璐放缓了声音慢慢道:“我婆婆离开顾家时便发现怀孕了,她连受打击,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好,又连日赶路,在第四个月淋了一场雨后便病倒了,当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只能和押解的官差寄居在一间破庙里。因为下雨没人愿意替我婆婆叫大夫,而舅舅他们也不放心将此事交予他人。”
“当时婆婆怀孕已近六个月了,肚子却还很小,且有流产的危险,六个月的孩子一旦流了对母体是很大的伤害,又是在哪种环境下,因此舅舅和舅母皆小心翼翼不敢怠慢。”黎宝璐回想起顾景云提起这事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酸,含着泪道:“所以舅舅拿钱买通了押解的官差,容许他去找大夫。那些官差知道舅母和婆婆在他们的手里,舅舅不会逃走,便放他去了。”
“当时婆婆的情况很不好,舅母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囡囡也淋了雨,但当时她只来得及给囡囡换上干衣服。可她只有三岁,又从小锦衣玉食,四个月来风餐露宿又惊惧害怕,这一场雨淋下来,她的病症就一并发了出来,她浑身发热,或许还难受的说不出话来,走不动路,所以没人知道她生病了,直到舅舅把大夫找回来给婆婆看完病,这才想起让大夫顺便看一下囡囡是否也受寒了……”
黎宝璐落泪道:“他们发现囡囡时,她已经烧得浑身通红,人事不知了,大夫无能为力,舅舅和舅母更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抱着自己的宝贝向庙里的菩萨请愿,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孩子一名。但这世上哪有神灵,囡囡连一夜都没熬过去就走了,婆婆将此事怪在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害死了囡囡,若不是他们,舅舅和舅母全副身心都会在囡囡身上,别说发热,只要有一点不舒服他们都会发现。”
“所以夫君一出生,婆婆就总在他耳边念叨,他这条命是他的小表姐换来的,他是秦家唯一的血脉了,他要孝顺舅舅舅母,要扛起秦家的担子,”黎宝璐伏地痛哭,“我们只想给舅舅平反,只想让他回到京城,您没在琼州过过,您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日子。”
“整个琼州县最好的大夫便是我祖父,我祖父一死,县城里那些最有名的大夫把喜脉都有可能出错,我们在琼州过日子,身家性命却是寄托在陈同叔父的身上,有时候海上起了风浪,包裹寄不进来我们就要开始缩衣束食,舅母嘴上不说,脸上却会有担忧之色,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后来舅舅就带着我们扛着锄头去开荒,从卯时下地到午时,三个时辰不停的劳作,手都磨破出血了,一年不停的劳作,但种出来的粮食连我们的丁税都交不起。”
“我们好似依附人而活的寄生虫,若是对方不再寄东西,或是寄来的东西路上出了差错,我们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这样的日子我们过了十五年,可以再过十五年,难道我们还能再过下一个十五年吗?不说我们,便是别人,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吗,他的后人愿意这样不间断的供养我们吗?我们又凭什么要求他们这样做?”黎宝璐看着皇帝道:“陛下,我们想要活着,想要有点尊严的活着,至少在生存上不靠别人。”
“不可能,”皇帝摇头轻声道:“朕的骏德怎会变成那样?他可是国之能臣!”
声音虽小,黎宝璐还是听见了,她垂泪道:“他再能耐,他不会种地,不会打渔,又没有力气,也不能出罪村的范围,有什么用?”
皇帝愣愣,然后便怒道:“你在转移话题,朕要问的是顾景云的欺君之罪,他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说他不会参与夺嫡,不会牵扯其中,只做个教书先生,朕这才破格将他提为四品翰林侍讲,今日他却如此辜负朕的信任。秦信芳苦,难道顾景云就能欺君吗?”
黎宝璐觉得皇帝不像顾景云说的那样好忽悠,要不就是他并没有顾景云所认为的念旧情,至少现在他就很清醒。
黎宝璐忐忑的问,“陛下,妾身能不能问问夫君他做了什么参与夺嫡的事?”希望不要太大,不然他们今天真的要没命了。皇宫太大,不好逃啊。
皇帝冷笑,“他操纵朝中势力与四皇子相斗,指使人密告四皇子染指禁卫军,西山大营及北境的兵权,与辽东都司的将领吃空饷,贪污粮草及御寒物资。”
黎宝璐茫然的看着他,“陛下,这不是为您尽忠吗?难道他知道了还要隐瞒不报才是好的吗?”
皇帝噎了一下,然后气道:“朕气的是这个吗?”他指着黎宝璐的鼻子骂道:“朕气的是他不信,气的是他欺君罔上,一开始我们便约定好朕给他庇护的官职,名望,他只做一个无权的教书先生,可一个教书先生能知道这种朕都不知道的辛密吗?一个教书先生能指使得动朝中的御史大臣吗?他枉费了朕对他的信任,这样的不忠不信之人,朕恨不得……”
“陛下,”黎宝璐凄厉的叫了一声打断了他要放出的狠话,向前爬了两步,泪流满面的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虽不知其中详情,但只听您那么一说我就知道是景云错了,但妾身求您不要杀我们,求求您了。”
黎宝璐说完便“砰砰砰”的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好似要地震一般,坐在上面的皇帝都替她疼,她却好像没感觉一样,哭道:“我年纪还小,我不想死啊,我今年才十三岁,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吃过没玩过呢,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杀我们……”
皇帝:……
苏总管:……
皇帝的那口气被噎在胸口,但看着黎宝璐哭成那样显然是被吓狠了,他又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杀了顾景云,最多是让他失去现在的官职,不再给他庇护,再把人监禁起来……
不过看着惊惧害怕成这样的黎宝璐,皇帝心中的恶魔就冒出来了,他冷笑道:“你怕死?”
黎宝璐连连点头,抬起已经磕得出血,青肿不堪的额头期望的看着他。
皇帝就露出恶劣的笑容道:“那很简单,你跟顾景云和离就好了。”
黎宝璐吸了吸鼻涕,泪流满面的问道:“陛下,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就一定要杀了景云吗?”
皇帝冷哼一声。
“那我们能不能选个死法,我不想被砍头,”黎宝璐打了一个寒颤道:“不如您给我们准备个好点的房间,让我们梳洗一番,然后赐给我们毒药吧。”
皇帝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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