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故人遗子（下）

　　虚空方丈又与高齐交谈了几句，便辞出。高齐虽觉身体大安，却知虚空修习的是佛门内功，自己所练的却是道家玄功，若想复原，还须自行用功，当即盘膝坐定，默运玄功。

　　高齐年纪虽轻，功力却已不浅，如此行功一个时辰，精神比先前强了许多。他下得床来，穿好鞋袜，推开禅房的门。

　　此时夕阳未落，晚霞凄艳，远山弥漫在香烟云雾之中。高齐见远处一株大树下有一个小和尚正清扫庭院，忙过去问道：“小师父，请问林家那孩子现在何处啊？”那小和尚放下扫帚，双手合十，说道：“那位小施主伤势很重，被太师叔祖安置在南厢房。”高齐道：“请小师父带我去看看他。”小和尚道：“施主请随我来。”那小和尚便在前面引路。

　　高齐一路跟着，见南少林寺殿宇宏伟，雕梁画栋，在群山掩映之下更显庄严，心中暗道：“南少林江湖名气不如嵩山少林，这庙宇的气派却也不输于它。”

　　那小和尚将高齐带到一出僻静的禅院，轻轻推开门，高齐还没进到禅房内，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微觉奇怪，不知盛夏将至，为何这禅房内竟这么闷热。他进到禅房内，见室内光线微弱，木窗上竟用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床前放着几盆炭火，一名僧人正在向火盆里加新碳，那僧人见高齐进来，双手合十，向高齐行礼，高齐点头示意，问道：“大师，这时节为何还要生火取暖？”那僧人道：“小僧正觉，奉方丈之命照看这位小施主，听我师父说，这位小施主被‘寒冰罗刹掌’打伤，伤势极重，幸亏这位小施主身穿宝衣，又服食了治伤灵药，才保住了性命。”高齐从未听过“寒冰罗刹掌”这路掌法，不知是何等厉害的武功，赶忙来到床边查看那孩子的伤势。

　　高齐一碰那孩子的手，顿觉冰冷入骨，心中大惊。那孩子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人虽然在昏迷之中，想来定然痛楚万分，心道：“方才方丈大师没有对我言明这孩子的伤势，想来是怕我担心。”正觉见高齐面色焦急，说道：“施主请放心，这位小施主伤势虽重，本寺方丈和几位师伯祖为他运功疗伤，已将寒毒稳住。”高齐闻言，又见那孩子呼吸均匀，没有性命之忧，心内稍宽。

　　过不多时，一个小沙弥进到禅房内，端了一碗稀粥。高齐接了过来，一勺一勺送到那孩子口中。那孩子昏迷不醒，一勺倒有一大半顺着嘴角流下。勉强将一碗稀粥喂完，高齐细细的打量那孩子，见他年纪虽小，确是眉清目秀，眉宇间与他母亲陈婉星十分相似，只有高挺的鼻子与林之奇相像。想到陈婉星，高齐心中伤痛万分，她是高齐一生挚爱，虽早已嫁为人妇，此情此心却始终不渝，而今伊人已逝，他如何不伤心？

　　如此在南少林中养伤半月，高齐复原如初，那林家孩子的寒毒也渐渐好转，室内不用再放置火盆。

　　这日林家宗族派人来寺里接那孩子，言道：“明日是林老爷和林夫人的三七，族长命我接小少爷回去祭拜。”那孩子名叫公玉，伤势好了大半，行动无碍，高齐便带着他随同林家的家仆离寺返家。林家宗族兴旺，早有族里的长辈把林家庭院收拾干净，重新整顿家业，几个熟知家务的老仆也被请了回来。老管家宋长平一见林公玉，不禁老泪纵横，抱着他激动不已。宋长平离开林家时林公玉只有三岁，对他没有丝毫印象，却被他这么一哭也禁不住大哭起来。林公玉伤势方愈，激动之下，寒毒突然发作起来，全身冰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高齐见状，急忙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令他盘膝坐好。高齐运功于双掌抵在林公玉瘦弱的后背上，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到他的体内。

　　两个时辰之后，林公玉身体渐渐回暖，高齐却犹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整个人都虚弱无力，功力损耗极大。宋长平早已命人炖了参汤，分别给高齐和林公玉喂了一碗。那一夜，两人一大一小便在一张床上睡了。

　　次日便是林之奇夫妇三七之日，林氏宗族族长带领合族上下前往林氏祖坟。众人一到，便见到守墓的家仆倒在地上，已死去多时，林之奇夫妇的墓穴被人打开，棺椁也被打开。众人大惊，忙去看林之奇夫妇的尸身，岂料，棺木内只有陈婉星的尸身，林之奇的尸身早已不翼而飞。高齐又惊又怒，先是心上人惨死，而今死后又不得安生，他一时怒火攻心，昨日又为林公玉耗损功力，身子一晃，晕倒在地。

　　高齐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思及日间林之奇夫妇坟墓被掘的情景，犹自伤心不已。

　　林氏宗族四下派人寻找，一两日丝毫没有任何踪迹，只得先将林之奇的衣冠与陈婉星同葬一墓。

　　高齐早已答允陈婉星照顾林公玉，更担心陈婉月随时会来加害于他，便与林氏宗族族长商议带林公玉去龙虎山养伤，顾忌仇家还会再来生事，林氏宗族族长自然同意。

　　翌日，高齐便带着林公玉出城，又去那户农家接了李清时。李清时与高齐分别半月有余，见了高齐十分高兴。他忽然发现一个男孩羞怯的藏在高齐的身后，不时用眼睛偷偷打量自己。

　　高齐拉过林公玉，对李清时说道：“他叫林公玉，比你小四岁，他爹娘也被坏人害死了。”李清时毕竟年纪大些，听了高齐的话立时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上前抓着林公玉的手，安慰道：“我爹娘也被坏人害死了，我与你一样的伤心难过，咱们跟着高叔叔学好武功，长大后便可为爹娘报仇。”林公玉猛然甩开李清时，扑到高齐怀里大哭起来，哭道：“我不要报仇，我要爹娘，我要爹娘。”

　　林公玉啼哭不止，一时寒毒发作起来，全身冰凉，不停颤抖。高齐急忙将林公玉抱到农舍的炕上，运功为他驱寒。

　　李清时见林公玉寒毒发作如此痛苦，高齐为他运功，脸色惨白，皆因自己那一句话的缘故，心中十分不安，一直守在他们身边。

　　过了两个时辰，林公玉体温渐渐恢复，高齐导气归元，长吐了一口气，看上去十分疲累。李清时忙端来一碗水，高齐接过，先喂了林公玉几口，见林公玉已无大碍，才稍稍宽心，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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