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 烟雨阑珊
严灼心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尽管和蓝月只有一次照面,二人的模样却烙印在蓝月脑海中。蓝月久历江湖,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她都能觉察到。严灼心、辛捷楚两人从她身边经过,严灼心的气息心跳明显加快,如果是普通的巡逻侍卫,何必如此心虚?再者,侍卫身上怎么会有胭脂的味道?蓝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停下脚步转身朝严灼心、辛捷楚离去的方向望去,两人已经不见踪影,她轻轻一笑,似乎胸有成竹,又没有作声转头接着往前走。
蓝月径直来到程少依房门口敲开房门,程少依探出头来嬉笑着问道:“这么晚了,嫂子你找我?”
蓝月向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二人留在门外,她不由分说往程少依屋里闯。程少依跟在她身后回到房间正中央,蓝月停下脚步背对她道:“有人混进来了。”
程少依眼珠一转问道:“谁混进来了?”
蓝月转过身来打量着她道:“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呀。”程少依一听又惊又喜,不由得脸一红低下头。蓝月是过来人,程少依心里想什么她最清楚,可程少依如果知道和严灼心在一起的是另一个女人,只怕就高兴不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一条人影从窗前闪过,蓝月眼疾手快大喝道:“谁,鬼鬼祟祟的在外面干什么?”她顺手一挥,从袖子中射出三支特制飞镖。
这手飞镖绝技是蓝月的独门武功,三枚飞镖极快无比,眨眼之间刺破窗纸朝来人射去。只听门口的侍女尖叫起来,而后火光四起嘈杂的脚步声一片。程少依、蓝月相邀从屋里走出来,只看到白衣武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弯刀将来人团团围住。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赫里术。即使早料到他会来,然而久别重逢宛如几世轮回,那种真切的感受一时还是叫程少依百感交集。蓝月眉头一皱担心起来,就怕见到赫里术,程少依想起旧事因而伤心。可这一关程少依迟早要过,过不了这关何来的重生?如此说来,今夜相见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大丈夫恩是恩仇是仇,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用肩膀扛着。赫里术反倒平静下来对程少依、蓝月一拱手,礼数丝毫没有不周到的地方。赫里术手中紧握着蓝月发出的三枚特制羽毛飞镖,他双手捧着飞镖奉上道:“蓝姑娘,多有得罪。”蓝月向其中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走上前去收起飞镖回到蓝月身边。赫里术抬头看了程少依一眼,千言万语此刻不知从何说起。安静好一阵,赫里术对程少依道:“不知道姑娘身上的伤有没有痊愈,上次姑娘走得匆忙,赫里术没有来得及问候姑娘,请姑娘见谅。”
身上的伤哪比得过心里的伤,程少依眼眶湿润了,泪水在眼角打转。程不归与程少度闻讯赶来,恰好撞见这一幕,程少依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还要让程家人忍气吞声吗?程少度气不过走出来一指赫里术骂道:“赫里术,大漠上的人都说你是英雄,你既然是英雄,就不该让一个女子为你伤心,妹妹救了你的性命,把心给了你,你却抛弃了她,你知道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还有脸到白驼宫来,你说说看,这笔账该怎么算?”
赫里术无意伤害程少依,只因造化弄人,他答道:“程姑娘是天上的太阳,赫里术只是沙漠中的一粒沙子,不值得程姑娘青睐,你们中原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赫里术欠程姑娘一条命,自当乞求上天为程姑娘祈福,上天一定会保佑程姑娘。”
程少度呵呵一声喝道:“好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说这话是没把白驼宫放在眼里,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三更半夜闯进我白驼宫。”寒光忽现,程少度拔出长剑高高跃起使出一招长虹贯日,一剑向赫里术喉咙刺去。
程家几代人行走江湖,后人从小耳濡目染在武学上的造诣极高,程少度更是深得程不归真传,一把寒剑在手,纵使千军万马他亦可全身而退。程少度出手不凡,刚出手就使出上乘武功,这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千变万化鬼神莫测,倘若大意轻敌,高下立判。赫里术行走江湖多年,练就一身武功,在大漠之中可以说从未遇到真正的对手,见程少度持剑扑上来,他一眼并瞧出程少度剑法的精妙之处,哪还敢大意。只是程少度动作极快,仓促之间应对,有些措手不及,如若与之正面硬拼,程少度显然占据先手的优势,他必然要吃大亏,今夜此行他只想要回古丽和宝娃,不想有人受伤,他打定主意闪转腾挪,凭借轻功四处躲闪,将程少度的攻势一一化解。
人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赫里术只顾躲闪不还手,岂不是看不起程少度,要是传出去,江湖上的人恐怕就要说程不归的传人徒有虚名,试问泰仁山庄的脸还往哪里搁?世上还没有人敢把泰仁山庄的武功不当回事,程少度不然大怒,赫里术想要自讨苦吃就休怪他手下无情。程少度剑走偏锋,一招霸王举鼎,一剑刺向赫里术胸前,赫里术退避三舍,程少度手中长剑从他胸前擦过,差之毫厘并命丧当场,赫里术惊出一身冷汗。程少度占尽上风,为了给程少依讨个说法哪肯就此罢休,他见赫里术下盘不稳,变换招式一剑向赫里术下盘扫去。如此咄咄相逼不给一点退路,赫里术为保万全只好出手,他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场大战骤然升级。
高手过招,稍有偏差就会危及性命。一个是对她关怀备至的亲哥哥,一个是曾今深爱过的男人,程少依心里有再多的遗憾也大不过人命关天,要是二人有什么闪失岂不是她的过失。逞一时之气是痛快了,怎么就没有想过后果?程少依不知不觉担忧起来。担心的何止是她,见程少度和赫里术打得难解难分,蓝月脸色逐渐变得不安,心里是何种滋味很难说清。唯有程不归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程少度固然得到他的真传,却罕逢敌手,与赫里术动手虽说惊险,但正好瞧瞧他有几分成色,要是程少度不是对手,不是还有他在一旁,再怎么说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受伤。
白驼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侍卫都赶去围捕赫里术,严灼心、辛捷楚二人见此情形,也赶来凑个热闹。两人远远躲在暗处观看不敢靠近。什么叫因爱生恨,没想到大漠中的英雄赫里术也有今天,这出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的好戏叫人大呼过瘾。
程少度和赫里术的武功在不相伯仲之间,一时半会难分高下,严灼心慢慢将目光移到程少依身上,一时间心里一阵酸楚,感情的事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他与程少依倒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又一想,程少依有情有义,她身上不乏正义凛然之气度,她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机算计?先是李香书,后来是程少依,短短数日失去两个朋友,严灼心心升哀声,原本是报着看热闹的心偷偷跟来的,现下反而一定闲心也没有了。
辛捷楚倒看得有滋有味,兴奋之余小声道:“没想到这两个人的武功这么厉害,依我看,这回洛树云要倒大霉了。”半天不见严灼心回答,辛捷楚转头一看,严灼心面带愁容若有所思的模样,刚才她说的话只怕一句也没有听见去。辛捷楚颇感恼火,推了推严灼心道:“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
严灼心回过神来瞧了她一眼道:“别人是宁可得罪君子,不敢得罪小人,我严灼心宁可得罪小人也不敢得罪女人,特别是有钱的女人。”
严灼心有感而发,本不是说给辛捷楚听的,辛捷楚也是个女人,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她脸一拉冷冷道:“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呢?你把话说清楚。”
严灼心打量她一眼,见她怒目对才知道说错了话,微微一笑道:“辛老板美艳动人大人大量巾帼不让须眉,就算无意得罪了辛老板,辛老板自然是不会和我计较的。”甜言蜜语说得多好听,辛捷楚虽然板着脸,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时候传来程不归声音,二人将注意力转回眼前这场好戏上。只听程不归不急不忙道:“少度住手,你们两人平分秋色,没有必要以命相搏。”还没有分出胜负,程少度心中自然不甘,只是碍于程不归已经下令,二人只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如此大家都送了口气。等程少度撤剑退回来,程不归慢慢走上前道:“赫里术,你的大名程某早有耳闻,关外的人都说你是个英雄,英雄有英雄该守的规矩,阁下不请自来夜探白驼宫,恐怕有失侠义之道,程某虽然是个生意人,可白驼宫也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地方。”
严灼心、辛捷楚二人离得太远,程不归说的话模模糊糊什么都没听清,辛捷楚“哎”一声问道:“他们说什么呢?”
严灼心答道:“我哪知道他们说什么,好好看着吧。”
说回程不归、赫里术二人的对话,赫里术自知理亏拱手道:“赫里术无意冒犯,我听部落里的人说我的妻子、孩子被请到白驼宫来,特意来探望,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程不归道:“没错,尊驾的夫人、孩子是我白驼宫请来的,她们在这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尊驾尽管放心。”
言下之意是不想放了古丽和宝娃,赫里术知道人被带到白驼宫,程少依就不会轻易让他带走。想了想,赫里术道:“天上的鹰飞得再高也要飞回巢,我的家人承蒙程城主尽心照顾,赫里术感激不尽,赫里术毕竟是个男人,有责任照顾妻儿,我既然来了,怎敢再劳烦程城主和各位,程城主的好意赫里术先领了,看在上天的份上,请程城主让我们一家团聚,上天一定会保佑各位。”赫里术字字句句说得真切,让人无法拒绝,说完又一拱手。
好听的话都让他说得干干净净,赫里术真会说话,先是拿亲情孝义开头,不容得在场之人不动情,之后搬出皇天后土,正所谓人在做天再看,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倘若不放他一家人走,岂不是天理难容。其实,赫里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之所以说这些话只不过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心想,程家父子不是不懂仁义之人,听了这话必然会念夫妻父子之情把古丽和宝娃,不想这话到了程家父子耳朵里就变了味。
程家父子面面相嘘无言以对,蓝月冷笑一声喝道:“赫里术,纵使你巧舌如簧,可你的老婆孩子在我们手里,我们要是不想放人,难道就会得罪上天不成?你这话也太危言耸听了,你当程家人都是被吓大的不成?”
程少度乘机道:“赫里术,我程家先辈也曾是江湖上的好汉,白驼宫是要面子的,就凭你这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就像把人带走,那我白驼宫程家的脸往哪搁?”他忍住看了程少依一眼咬牙道:“当年你不辞而别连一句话也没有留,害得少依为了你伤心流泪,我倒想问问,少依哪点配不上你?今夜既然你主动找上门来,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那就别怪我无情,白驼宫只好留你的老婆孩子多住些日子。”
赫里术道:“月亮跟着太阳走,牛羊逐着水草走,当时赫里术已经有心上人,只能给一个人承诺,牛羊离开了青草是活不了的,赫里术离开古丽就不是赫里术。”
这句话刺痛了程少依的心,所有人都把赫里术的心看得透透彻彻的,唯独她一直活在梦里。原来她所有的付出都只是一厢情愿,程少依不禁落泪失落的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走进我心里。”
在这样的坦诚面前,赫里术怎能心安?虽然他和程少依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程少依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一直将程少依当做自己的亲人,见不得程少依受一点伤,更别说是自己伤害了程少依。赫里术把手放在胸前对程少依一鞠躬道:“程姑娘,你是好人,上天一定会眷顾你,赫里术欠你一条命,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古丽和宝娃的命。”
这种话程少依从古丽嘴里也听到过,她们夫妻真是心有灵犀,为了对方可以不惜性命。程少依听得一身寒掺,强忍着泪水握紧拳头喝道:“你想死我成全你。”她一挥手喊来一个武士道:“来人,去把那个女人带到这来。”武士得到命令拱手退去。
不一会,武士带着古丽和宝娃折回来,夫妻父子相见本是天大的好事,见到这种场面,古丽却一下子愣住止步不前。赫里术的出现让她感觉喜忧参半,能为宝娃和她不顾性命闯入白驼宫,证明赫里术对她是真心的,她的付出总算没有所托非人。可以眼下这种情形,她一看并知不可能轻易脱身,今夜夫妻父子相见固然难得,但她更清楚,一不留神相见之喜就可能变成生离死别,又怎么能让她高兴得起来。
反而言之,对程少依来说,这种别开生面的场面可不常见,赫里术也有落自己手里的一天。三年了,终于可以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她倒想看看赫里术和古丽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像她们说的一样坚定。
只见赫里术与古丽愁眉相望,程少依一边靠近古丽,一边得意的笑着,她走到古丽身边又打起宝娃的注意来。见状,赫里术急道:“草原上的羊为了保护羊羔可以和恶狼殊死一搏,程姑娘你是赫里术的救命恩人,苍天为证,赫里术绝不敢忘记程姑娘的大恩大德,你放了古丽和宝娃,赫里术为你当牛做马。”赫里术一激动,大声喊出来。
辛捷楚急得心痒痒,可惜就是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再看而严灼心,这时候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辛捷楚越看他越不顺眼,瞅了他一眼道:“严灼心,你倒是说句话呀,难不成咋们就在这看热闹?”
严灼心微微一笑道:“辛老板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那么感兴趣?”
辛捷楚道:“再怎么说赫里术是咋们的朋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严灼心不能不讲一点江湖道义吧?”
严灼心洋洋洒洒莫不关心道:“天玄阁行事向来如此,要不然小公子严灼心早就是个死人了。”
辛捷楚真想抱几句不平,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拽了拽严灼心指着古丽道:“她就是赫里术的老婆吧?长得真漂亮。”
严灼心顺口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问三不知,辛捷楚一肚子怒气,她压着火指着程少依又问道:“她又是谁?程不归还有个女儿?”说到这一愣再问道:“难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严灼心并将她打断道:“辛老板,好好的热闹你不看,哪来这么多问题?”如此,辛捷楚冷了他一眼闭口不言。
赫里术慷慨陈词足见诚意,程少依总算做了回赢家。然而程少依并不打算就此摆手,她转头朝古丽望去,古丽将宝娃紧紧搂在身边轻声道:“程姑娘,你不是心肠狠毒之人,该说的我都和你说过,你放赫里术和宝娃走,我留下来任凭你处置。”
程少依一听哈哈大笑一声道:“夫唱妇随,好一对有情有义的恩爱夫妻。”程少依恨得直咬牙,一转身夺过白衣武士手中的弯刀架在古丽肩上怒气冲冲对赫死盯着赫里术喝道:“赫里术,你无情无义,你欠我的是该让你还的时候了,我也要你尝尝心碎是种什么样的滋味。”程少依忽然动手大出在场之人的预料,宝娃的哭声,生离死别的紧张,一时间场面骤然紧张。
赫里术大吓道:“手下留情......”
程少依说不出的痛快,她挑了赫里术一眼道:“当初我想和你在一起,甚至不顾白驼宫的颜面恳求你带我走?你可曾对我手下留情?我程少依好歹是白驼宫千金小姐,难道就这么让你欺负吗?今天的事都是你一手做成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感情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赫里术焦急万分道:“程姑娘,你对赫里术的心意赫里术感激不尽,你对赫里术的大恩大德赫里术没齿难忘,只是赫里术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不敢有非分之想,今夜就算你杀了赫里术,赫里术也毫无怨言,只求你放了古丽和宝娃。”赫里术“噗”一声跪在地上道:“赫里术给你跪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尽管刀架在脖子上赫里术也从没给别人下跪过,他这一跪惊天动地,足见他对妻儿的情义。程少依一震呆呆的愣住,她原以为自己赢回一局,赫里术这一跪又将她拉回现实,她终究是败了,那段感情的结果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纠缠于过去。
程少依闭上眼,眼角挤出几滴泪珠,她心一凉慢慢收回钢刀轻声道:“你们走吧。”
听闻此言,古丽抱起宝娃走到赫里术面前,这出花好月圆终于落幕,赫里术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这次白驼宫之行有惊无险,只是伤了程少依的心,古丽颇感不安抬头对程少依道:“程姑娘,你不计前嫌大人大量,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永世不忘,上天一定会保佑你。”放手是种解脱,成全也是种解脱。三年来,一直有块石头压在胸口,程少依早就累了,如今终于可以松口气。古丽将赫里术扶起来,含情脉脉的看着赫里术轻声道:“我们走吧。”
赫里术抱起宝娃一家人转身刚要走,程不归阴沉沉的在背后道:“慢着。”
赫里术、古丽转过身来,赫里术问道:“程城主还有什么吩咐?”
程不归看了程少依一眼道:“过去的事少依不和你计较,程某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今夜的事该怎么说?你们不会就像这样走了吧?”
今夜之事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在事情没有说清楚之前就这样走了实在说不过去。赫里术一想之下拱手道:“这件事是赫里术考虑不周,程城主以为今夜之事该如何了断,还请程城主划出条道来。”
程不归边走边道:“阁下既然知道规矩,那我就不绕弯子了,阁下不请自来,想要活着离开,除非受我三掌。”
程不归武功高深莫测,寻常人别说三掌,就是挨上一掌恐怕就会命丧当场。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在场之人你看我我看你,古丽抢着走上前来道:“大漠上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既然程城主划出道来,我们也不好坏了规矩,这三掌我来接。”
程不归冷笑一声道:“别看程某是个生意人,这拳脚上的功夫我还懂一些的,程某这三掌不是那么好接的,你们可要想好了。”
误会既然消除,程少依不想再把事情闹大,她正想开口替赫里术和古丽说话,却见蓝月并瞅了她一眼。赫里术贸然闯入白驼宫,犯的是死罪,程少依知道,程不归只要赫里术受他三掌已是格外留情,她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见赫里术将孩子放下走到古丽前面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答应你,要是赫里术受了程城主三掌侥幸不死,还请程城主放我们一家人离开。”
程不归斩钉截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话已至此再没有商量的余地,赫里术一摆手,古丽拉着宝娃往后退出三丈外。程不归暗暗提起真气,运足五成功力于右掌,一掌朝赫里术胸口劈去,赫里术同样运足功力硬接,只觉得千斤之力打在胸口,五脏六腑皆一阵剧痛,赫里术脚下一滑退出一丈外连连咳出声来。
这一掌程不归只用了一半功力,赫里术依仗内力硬接下来虽然全身而退,可也到了山穷水尽捉衿见肘的地步。只是一掌没有将赫里术打倒,下一招程不归定会增加几分功力,赫里术有没有好运气撑过去,那就不好说了。
此情此景,程少依的拳头越来越紧,一股寒意跃上心头。她和赫里术毕竟有段旧情,就算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愿赫里术死在眼前。程少依的紧张化作手心的汗,不知不觉中,手心都是汗。古丽与之相比正相反,她异常的镇定自若,仿佛就像没事人一样。事实并非如此,大漠中的汉子项来敢作敢当,既然闯进白驼宫,赫里术、古丽就清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哪怕今夜上天不眷顾她们,赫里术死在程不归手里,赫里术依然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古丽会为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感到骄傲,她们的孩子会以父亲为荣。
赫里术运功强压住体内的真气走回原处稳当当站住道:“程城主不必手下留情,你请吧。”
二十年前,程不归的武功已经冠绝江湖,二十年后他的武功更甚,如果他连赫里术也打不倒,白驼宫没有面子不说,更别谈什么报仇雪恨。替程少依出气也好,为白驼宫找回面子也罢,程不归绝迹不会对赫里术手下留情。
在暗处看热闹的严灼心、辛捷楚虽然听不清赫里术与程不归在说些什么,不过他们做的事二人却看得清清楚楚。白痴才会挨了别人的打不还手。赫里术已经挨了一掌还想挨第二掌,难道脑子进水了不成,如此情景岂能不叫人着急上火。
见赫里术又走到程不归面前,辛捷楚心急如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不过就认输好了,有什么丢脸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白挨别人打,当真不要命。”她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中的规矩她应该懂。像赫里术这样的英雄,规矩大于性命,即使今夜将性命丢在白驼宫,他绝不会后退半步。
听了辛捷楚的话,严灼心转头打量她一眼。辛捷楚很久没有在江湖中走动,大概是把江湖上的规矩都忘了。说来惭愧,要不是为了自己,她用不着跑到西域来吃苦,看着辛捷楚的脸,严灼心心里都苦涩的滋味。再回头,程不归又一掌打在赫里术身上,这次程不归使出七成功力,赫里术连连后退跪倒在地,五脏六腑皆已损伤,显然受的内伤不轻。
原以为他受此重伤,无力站起来,可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好受程不归三掌他决不食言。不待古丽上前搀扶,赫里术慢慢站起来,他全身无力摇摇欲坠,就连走起路来也步履蹒跚。江湖上挨了程不归两掌还能站起来的人不多,赫里术果然是条汉子,连程不归对他也敬佩三分,难怪程少依对他付出一片痴心。如果赫里术就此认输,程不归看在他是为了救妻儿所以闯入白驼宫,情有可原姑且可以饶他一命免了第三掌,可他站了起来,那这第三掌程不归是一定要打出去的。
此时程不归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这事因自己而起,程少依不能再坐视不管,她扑到程不归与赫里术之间拦住程不归道:“爹,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此事因我而起,你手下留情放她们走吧。”
不看僧面看佛面,程少依站出来求情,程不归没有不给情面的道理。程不归收回掌力对赫里术道:“既然少依给你求情,只要你跪下来给程某认个错,你们一家人爱去哪就去哪,程某绝不阻拦。”
程少依一听大喜,转头对赫里术道:“赫里术,古丽和宝娃是我让人抓来的,当初你一声不响离开我,我就想出这口气,既然你心里没有我,你我从此以后恩断义绝,爹的话你听到了吗?”
既然答应放人家走,又何必故弄玄虚非要让人给他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刚才给程少依下跪是因为程少依是他的恩人,今夜他已经跪了一次,不可能下跪第二次。赫里术道:“世上没有给人下跪的赫里术,程姑娘的好意赫里术先领了,赫里术情愿受程城主第三掌。”
此言无疑是自寻死路,二人一听大气,程少依咬牙盯着他道:“不知道好歹。”说着转头对程不归道:“爹,就算你一掌打死他女儿也无话可说。”说罢退到一旁。
程不归运足掌力道:“既然如此,别怪我手下无情。”
正要动手时,只听到暗中一声大喝道:“住手......”话言刚落,辛捷楚施展轻功从暗处跃出来落到赫里术前面。
泰仁山庄威震中原时,武林之中还没有辛捷楚这号人物,加之程家人二十年远离中原,程不归一干人自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见辛捷楚轻功不弱,武林当中有她这般伸手的女人倒难得一见。从辛捷楚的武功路数和长相来看,程不归一眼就知道她来自中原。程家为躲避追杀在西域躲了二十年,这二十年,别说中原武林中人,连中原来的客商程不归也不敢和他们见面,就怕被人认出身份惹来杀身之祸。虽然如此,程不归终究是中原人,不管程家人走多远,程家的列祖列宗都在中原,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今夜辛捷楚不请自来,按白驼宫的规矩管教辛捷楚好看,可见到辛捷楚,程不归却有种乡音未改的亲切。
程不归不认得她,辛捷楚却认得程不归,她一拱手道:“程庄主,想当年你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英雄豪杰,得饶人处且饶人,用不着赶尽杀绝吧。”说完,她将目光移到程少依身上打量她一番道:“强扭的瓜不甜,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这位女扮男妆的姑娘,你和赫里术也算有过一段情愫,既然你们有缘无份,大家不妨好聚好散,做不成朋友也没有必要做仇人,你抓了人家的老婆孩子要挟人家,这算怎么回事。”
被这么一质问,程不归、程少依一时垭口无言。见状,程少度站出来指着辛捷楚骂道:“这是我白驼宫自家的事,关外人什么事?难不成你和赫里术是一伙的?”
辛捷楚理直气壮的答道:“遇见不平事任何人都可以管一管,程庄主侠名远播,阁下倒是说说看,我说的是也不是?”辛捷楚又把目光移到程不归身上。
侠名远播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事实变化无常谁又能说得清楚。况且这里是白驼宫,就算把赫里术给杀了,传出对程家的名声能有什么损失?不过,程不归沽名钓誉,尽管他早就不是当年的程不归,可台面上的事情总要做做样子。辛捷楚字字句句把他捧到天上去,他要是说不岂不是打自己的嘴巴。辛捷楚此言听起来不瘟不火,实则正中要害,一时竟堵住程不归的嘴,就算程不归有一百张嘴也难以作答。
三言两语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辛捷楚见这招奏了效,转身走到赫里术身边问道:“赫里术,你没事吧?”
此事总算蒙混过去,赫里术却不太好,程不归那一掌足以致命,一股强劲的真气在他体四处游走,他运功强压着那股真气才勉强站起来。这时候已经化险为夷,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哪知他一松懈,体内的真气直冲心脉,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若不是古丽抢先一步上来将他扶住,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赫里术受的是内伤,没有一年半载恐怕难以复原。程不归还要忙着对付洛英山庄,不想再节外生枝,今夜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新仇旧怨并到此为止。辛捷楚走到程不归面前拱手道:“多谢程庄主手下留情,我等这就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话音刚落,只听蓝月喃喃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辛捷楚转头朝她望去,蓝月冷笑一声走出来道:“赫里术能走,你不能走。”
辛捷楚是为了救赫里术才得罪程不归,蓝月这么一说,赫里术一家人怎么能安心离开。辛捷楚同样冷冷一笑对蓝月道:“大鹏王的威名我早有耳闻,想必你就是蓝月吧?有什么指教不妨直说。”
蓝月走出来道:“指教不敢当,瞧得出,以你的武功身手也是江湖中人有名号的人物,敢问尊姓大名。”
辛捷楚拱手道:“不敢当,实不相瞒,我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江湖中的事,只是这位赫里术兄弟是我的朋友,今夜见他性命不保,所以才出手相助。”说到这,辛捷楚停了下来,她忍了忍接着道:“至于名号,我一介女流能有什么名号,辛捷楚在武林中的的名声一项不太好,让蓝姑娘见笑了。”
听了这话,蓝月狠狠道:“西域虽然远离中原,大鹏王却不是聋子、瞎子,辛蜘蛛这个名号我蓝月多少也有所耳闻,怪不得有胆量闯入白驼宫。”她停了停道:“辛老板,你身上穿的是白驼宫侍卫的衣服,这么晚了,你混进白驼宫来干什么?该不会走错门了吧?是不是严灼心让你来的?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今夜谁都别想走。”
辛捷楚和严灼心是什么关系,江湖上早就传得尽人皆知。辛捷楚报出自己的名号,程少依就颇感不快,蓝月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无疑将辛捷楚此行的目的和严灼心联系在一起,程家人眼下正着急找严灼心,蓝月此言一出,辛捷楚并知道想要脱身逞口舌之利无济于事,非得废一番周折不可。
程不归本已偃旗息鼓,听了蓝月的话,这时候道:“辛老板,我程不归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我都是中原人,在此相见也算是偶遇故乡人,严灼心的下落想必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说出他的下落,今夜之事就一笔勾销,要不然,程某只好委屈你在白驼宫多住几日。”
危难关头严灼心躲在暗处不肯出来共同面对,辛捷楚心里暗骂他胆小如鼠,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能托付给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人。又一想,鬼才知道严灼心有没有找到洛河图,如果他没有找到洛河图的下落,这时候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谁让自己摊上这样一个冤家,辛捷楚甘愿自己一个人直面程不归和蓝月,也不想严灼心出来和她一起承担。
想了想,辛捷楚轻轻一笑道:“倘若程庄主当真那么客气,在白驼宫多住几日也无妨。”她一拱手道:“那只好有劳程庄主和各位咯。”
原想从辛捷楚那里讨点便宜,程家人哪料到辛捷楚借力打力一竿子打了回来。她这般装傻充愣反而搞得程家人灰头土脸,就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一看情形对程家不利,蓝月大喝一声道:“辛捷楚手段果然高明,今夜算是领教了,听闻辛老板武功了得,我倒想请教一二。”话音刚落,蓝月一伸手,两枚飞镖朝辛捷楚飞射出去。
辛捷楚好心帮赫里术的忙,没想过要和程家人动手,况且她身体素来不好,贸然和别人动手,内伤复发恐有性命之忧。蓝月出手极快,两枚飞镖风驰电池般飞来,辛捷楚多年没有动过武,手上的功夫生疏不少,加之蓝月用尽全力,辛捷楚固然能躲开两支飞镖,可受伤只怕在所难免。
说来迟那时快,严灼心大喝道:“小心......”说罢,从暗处跳出来。他人影一闪拦在辛捷楚前面,两支飞镖迎面击来,硬生生插在他肩上入肉七分,仿佛全身筋骨都要被拆散,脚下站不稳向后倒回去,正好倒在辛捷楚怀里。
生死关头严灼心为她挡了蓝月要命的一击,辛捷楚这时候才知道严灼心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也就在此刻,她才知道严灼心是那个肯为她做任何事的人。严灼心受伤倒在她怀里,辛捷楚不觉热泪盈眶,这个男人就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那个人,辛捷楚内心从未如此坚定,抱着他喝道:“严灼心,严灼心......”
忧伤化作泪水一滴滴落进心里,程少依一直以为蓝月说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是赫里术,这时候才知道蓝月说的是严灼心。程少依知道严灼心是什么样的人,如果遇到危难的人是她,她知道严灼心也会义无反顾挡在她前面。遗憾的是严灼心为另一个女人受伤,倒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程少依悲从心生,她希望自己是辛捷楚,可惜她和严灼心的相遇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和严灼心是不同的人,她们之间的缘分到今天恐怕就已经走完了。
百感交集,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同时爆发出来,泪水不知不觉挂在眼角,程少依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与严灼心朝夕相处她们逐渐相识相知,她心中暗生情愫,再经过这段日子以来杳无音信的分别,那份感情无疑在不断升华,直到现在彻底爆发出来。她是任性的,当初任性的想要和赫里术在一起,可眼下面对严灼心,她忽然失去勇气,固然心中为严灼心担忧,却不敢说一句话,甚至退避三舍。
赫里术一家轻轻走到辛捷楚身边,严灼心昏迷不醒,赫里术有气无力道:“严兄弟,严兄弟......”
两枚飞镖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疼痛难耐,一时昏厥过去。迷迷糊糊听辛捷楚和赫里术在喊他,严灼心醒了过来,眼前一阵模糊,过了一会渐渐看清辛捷楚的脸,见她眼角挂着泪珠,严灼心道:“辛老板,好歹等我死了以后你再哭,你想咒我死是不是?”
这话让辛捷楚哭笑不得,赫里术夫妇笑着相互看一眼,赫里术道:“严兄弟,你真把我们吓了一跳,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辛老板这位红颜知己,严兄弟肯定是后福无穷之人,上天会保佑你。”
夜探白驼宫,就怕被人察觉,这可不是什么好结果,如果上天真的保佑,那就让他先过了眼前这关。大难不死,严灼心长舒一口气道:“我刚才还说宁可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赫里术,你现在该知道得罪女人的下场了吧。”
都什么时候还有闲心开玩笑,辛捷楚又气又恨,一肚子的火没处撒,赫里术也让他说得面红耳赤。只见蓝月瞟了程少依一眼走出上前来道:“严灼心,你终于肯露面了。”
严灼心强忍着痛咬牙将插在肩上的两枚飞镖拔出来丢在地上,之运功后封住经脉,在辛捷楚的搀扶下站起来。他左肩受了伤,左手几乎抬不起来,但还是用尽全力抬起左臂一抱手对蓝月字字铿锵的道:“尽人事听天命,在下答应过白念生替他找回丢失的洛河图,自然会全力以赴,要不然天玄阁岂非浪得虚名。”说这话的同时,肩上的伤却是扎心的痛,他脸色铁青,眼前迷迷糊糊,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上。接着,他转向程不归拱手道:“程庄主,你是江湖上的前辈,严灼心冒昧闯入白驼宫,还请见谅。”传闻严灼心顽劣不拘一格,这时候说起话来井井有条,一应礼节丝毫没有不周到的地方,到让程不归另眼相看。而后,严灼心深情的看了程少依一眼,事已成定局,他惋惜不已咬牙放低音量道:“严兄,不知严兄近来可好,在白羊城严兄不辞而别......”说到这,严灼心停了下来,苦笑一声道:“有白驼宫和大鹏王给严兄撑腰,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这番话字字句句当中都是遗憾惋惜之情,就像一把刀子插在程少依心里。程少依心痛欲裂,只可惜天意弄人,她低着头不敢多看严灼心一眼,泪水早已湿了眼眶。程不归爱女心切,他看了程少依一眼,心中满腹的怨恨,如果不是洛树云觊觎洛河图,泰仁山庄何至于此?千错万错都是洛树云的错,事到如今只有让洛树云死才能消除他心里的恨。
程不归握紧拳头问道:“严灼心,洛河图你带来的吗?”
严灼心气喘吁吁答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天玄阁尽知天下事,世上没有什么事瞒得过天玄阁,如果没有找到洛河图,在下不敢到程庄主面前招摇,洛河图就在我身上。”
洛河图分明已经回到白驼宫,严灼心编瞎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程家人相互看一眼,程少度伸手道:“既然洛河图在你身上,那就拿出来吧。”
严灼心轻轻一笑道:“程兄别急呀,洛河图是你程家的,就算里面有座金山,我严灼心也不感兴趣,三个月的时间明日才到期,多等一个晚上又有何妨?”
程少度呵呵一声冷笑道:“我看你是拿不出来吧。”
严灼心道:“程兄怎么知道我拿不出来?在下人已经到了采石城,如果明日在下拿不出洛河图,各位尽可来取在下的性命,况且洛河图的下落关系天下镖局三百条人命,我严灼心再怎么笨,也不会拿这么多条人命开玩笑。”程少度不答,严灼心对程不归一抱手道:“程前辈,在下不和你绕弯子,洛河图的下落是在下的护身符,今夜我要是把洛河图给你,我等有没有命活着离开那就难说了,程前辈英雄了得,我想不至于为难我等,在下斗胆请程前辈放我们走,明日,严灼心一定带着洛河图来向程前辈请罪。”
严灼心这般信誓旦旦着实令人可气,蓝月怒道:“严灼心,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要是我们硬留你呢?”程少依一听上前抓住蓝月的手,正要开口时,蓝月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什么都不敢再说。
严灼心不慌不忙道:“如果程前辈硬要留在下,只怕天玄阁失踪的秘密就会不胫而走,到那时,真相公之于天下,我想程前辈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谁知道严灼心说的是真是假?听了这话,不仅程家人犯起嘀咕,连辛捷楚也看不透他在搞什么鬼。安静片刻,程不归哈哈一声笑道:“天玄阁的信誉程某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程某就不强留给位,给位请吧。”
程不归老奸巨猾,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难保不会留什么后招。说来也巧,就在这时,一个持刀的白衣武士匆忙跑来跪在程不归面前道:“城主,大事不好,有人闯入藏宝库。”
藏宝库中不仅藏有金银财宝,还藏有洛河图。丢些金银无关紧要,要是这个时候把洛河图丢了,就算杀了严灼心和天下镖局的三百个人也换不回二十年的心血。听了武士的话,程少度上前在程不归耳旁小声嘀咕几句,程不归眼下哪还顾得上严灼心等人,带着程少度、程少依、蓝月和手下的白衣武士一哄而散一起往藏宝库的方向赶去。紧张的场面顿时变得空旷,只留下严灼心等人,还真要感谢那个闯入白驼宫藏宝库的人,严灼心几人趁机离开白驼宫,再无后顾之忧。
匆忙赶到藏宝库的位置,只见藏宝库的大门敞开,一眼望去,里面堆积的金银珠宝琳琅满目,再看把守藏宝库的十余个武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均被人封住穴道弹动不得,至于闯入藏宝库的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藏宝库这等要害之地,把守之人都是程不归的亲信,且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十几个人连对方的皮毛都没有摸到,反而让人偷袭成功,白驼宫的面子算是丢大了。
面子是小事,洛河图是大事。程少度二话不说冲进藏宝库,带着一支梨花木匣子回到程不归面前道:“爹,你看。”
程不归焦急的打开匣子,从匣子里面拿出洛河图借着火光细细一琢磨,他终于松了口气将洛河图放回匣子中疑惑的道:“难道对方不是冲洛河图来的?”
按理说,洛河图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会和金银财宝放在一起,程不归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利用别人的意想不到,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今夜,戒备森严的藏宝库让人闯了进来,着实惊出程不归一身的冷汗,还好洛河图没有丢。
难道对方的目的仅仅为了拿些金银珠宝?要是那样的话,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来人若是为了财宝,匆忙之中藏宝库里肯定会被弄的一团糟,可里面的金银摆放整整齐齐,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如从此说来,来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金银财宝。既不是为了洛河图,又不是为了金银珠宝,这就奇怪了,对方闯进藏宝库到底是什么目的?怪事还不仅这些,来人的武功能轻而易举将看守库房的人都点了穴,要取他们的性命易如反掌,可对方不伤一人,点了他们的穴就此了事,显然不想与白驼宫为敌,这可真是把人弄糊涂了。
别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程少依却一眼就看出其中奥妙。想必此时严灼心等人早已离开白驼宫,她心中暗喜轻轻一笑。程不归、程少度没有注意程少依脸上的表情,蓝月却一直暗中留意她,见她笑出来,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出于对她的宠爱不想点破罢了。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武士跑来道:“城主,那几个人乘机跑了。”
程不归幡然醒悟道:“难道......”
程少度接上话道:“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一切都明白了,程不归呵呵一声道:“天玄阁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严灼心,我真小瞧你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严灼心迟早要回来给一个交待,不必急于一时。只是来人闯入藏宝库分毫不取,只怕别有另一番深意,蓝月道:“那个人闯到什么地方不好,怎么偏偏闯到这来?”这话提醒了程不归父子,程家父子一时不解,蓝月道:“天玄阁无孔不入,那人闯进藏宝库,一来是为了掩护严灼心等人逃走,二来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他们知道洛河图已经回到白驼宫,而且就放在藏宝库中。”她走到程少依面前问道:“少依,我说的对吗?”
程少依眼球咕噜咕噜直转道:“啊,嫂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程家父子从小看着她长大,她是否在说谎,程不归、程少度一眼就能看出来。蓝月对她轻轻一笑转身边走边道:“小公子严灼心果然聪明,他知道拿了洛河图就会惹上是非,不如守着天下人的秘密做个江湖浪子,怪不得这些年天玄阁无往不利。”说到这,她停了下来。
程少度一听,拱手急着对程不归道:“爹,自从洛河图现世,中原武林中那些江湖人士并一路从长安跟着严灼心来到采石城,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有多少双,既然他已经知道洛河图失踪的真相,这个人就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
程不归点点头道:“今夜只怕要出大事,少度、蓝儿,你们立刻派出人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严灼心。”
二人一听,一同拱手道:“是。”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听她们这么一说,程少依心中不免担忧,等二人走后,程少依问道:“爹,那我呢?”
程不归瞟了她一眼,她要是跟着去,难保不会暗中捣乱,故意把严灼心放走。程不归想了想冷冷道:“你乖乖呆在白驼宫,哪都不许去。”
逃出白驼宫时已是深夜,月光固然皎洁,夜深却异常的寒冷。严灼心和赫里术都受了伤,虽说已经逃出白驼宫,但采石城毕竟是白驼宫的势力范围,难保程不归不会派人来追。此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她们五个人的身影,程少依和赫里术之间的爱恨情仇今夜之后一笔抹去,想必日后程家人不会再找赫里术的麻烦,赫里术可以带着家人远走天涯,从此以后过夫唱妇随的美满生活,不用再担心江湖上的事。严灼心却不然,洛河图的事还没有结束,前方的路何去何从他只能雾里看花,走一步是一步。与赫里术相识乃人生一大快事,可赫里术毕竟是有妻儿的人,不能让他再掺和洛河图的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古丽、宝娃已经平安,是到了说分别的时候。
严灼心停住脚步一抱手道:“赫里术,你的妻子、孩子都已经平安,咋们就此别过吧。”
赫里术与古丽相互看一眼,她们一家能平安相聚,严灼心和辛捷楚帮了大忙,严灼心为此还受了伤,这种时候她们怎么能弃严灼心、辛捷楚而去?严灼心、辛捷楚两人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辛捷楚一笑道:“赫里术,你受的伤不轻,跟着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你是有家室的人,世上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你的妻子、孩子,还有部落里的人都需要你照顾,你的好意我们先领了,犯不着为了我们的事冒险。”
这番话将赫里术彻底说服了,赫里术惭愧的道:“我们一家人能团聚,有劳严兄弟和辛老板。”
古丽同样感激不已,抱着宝娃走上来对严灼心、辛捷楚道:“两位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人没齿难忘,赫里术受了重伤,我又带着孩子,跟着你们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是给你们添乱,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
辛捷楚微笑一声,连忙从手腕上解下一只玉镯子塞在古丽手中道:“相识一场,我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这只玉镯子就算我送给孩子的礼物。”
古丽倒也不客气,笑道:“既然如此,我替宝娃谢谢辛老板。”
正在说话时,暗中冲出来几个持刀汉子,难道程不归的人已经追上来了不成?几人顿时紧张起来。只见几个汉子来到赫里术身边,领头那人拱手道:“首领、古丽,终于找到你们了。”来人是赫里术的兄弟,前些日子还和他们在一起。那人见严灼心和辛捷楚同赫里术、古丽在一起,问候道:“严兄弟,辛老板。”
等那人说完,赫里术问来人道:“你们怎么来了?”
那人答道:“首领一个人到采石城来,兄弟们不放心,商议之下让人带人来帮首领。”
将赫里术一家人交给他部落里的兄弟,严灼心就再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他一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赫里术,你们赶快走吧。”
赫里术点点头对二人道:“严兄弟、辛老板,大恩不言谢,等你们办完事,务必到我的部落来,我们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严灼心忍痛哈哈大笑一身道:“一言为定。”又道:“告辞。”
赫里术、古丽一起道:“告辞。”说完,二人跟着手下人走进小巷消失在夜色当中。
江湖中人来去无踪,今夜一别有谁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希望赫里术和古丽白头偕老,也希望宝娃平安长大成人,成为像赫里术一样的英雄。此情此景岂能不让人动容,严灼心深吸一口气,辛捷楚走到他身旁扶着他一笑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羡慕也没有用。”她怎么知道自己羡慕来着?二人转身,辛捷楚扶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想着先回去与阿彩、花胚、花叶三人会合,以免她们担心。辛捷楚边走边道:“你说今天晚上的事怪不怪?怎么偏偏那个时候有人闯进白驼宫?”辛捷楚看了他一眼。
严灼心没有回答,他正为这件事犯愁呢。藏宝库无非藏了些金银珠宝一类,就算有人闯进去,程不归一家人犯不着那么着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藏宝库还藏了别的东西。什么东西值得程家人放下她们不管匆匆而去,恐怕只有洛河图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要是程不归当真把洛河图和金银珠宝放在一起,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点,白驼宫银子那么多,难道他就不怕什么人混进来,顺手牵羊把洛河图拿走了?当然,这只是他的踹此,白驼宫守卫森严,藏宝库那种地方守卫肯定不会少,且一定有机关,外人想要混进去谈何容易。
除此以外,严灼心还有另外一个疑问,洛河图已经回到程不归手里这件事是绝密之事,除他以外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个闯入藏宝库的人到底是谁,他闯入藏宝库是想偷些金银珠宝,还是他知道洛河图藏在藏宝库里,特意去偷洛河图?但愿那人只是想盗些金银度日,要是为了洛河图去的,事情就麻烦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怕出错,洛河图要是丢了,程不归一定会把事情赖到自己头上。天下镖局三百条人命,天玄阁的名声,到时候要找自己麻烦的人就不止是程不归一人,武林中那些号称名门正派之人一人一口唾沫就会把自己给淹死,他更没法和花依怒交待。
说到花依怒,这半个月以来,江湖上就没有花依怒的消息,他曾让花葵、花蕊转告花依怒,他要到采石城来。可到了采石城以后,花依怒也没有和花胚、花叶联系,就连花葵、花蕊也不知道去向,难道闯入白驼宫藏宝库的人是花依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细想之下又觉得说不通,如果花依怒知道洛河图在白驼宫,她肯定早就动手,何必等到今天。这样说来,难道花依怒出事了?严灼心不禁担心。
如果他担心的没错,抓走花依怒的目的无非是用花依怒来威胁自己交出洛河图。江湖上有本事抓住花依怒的人不多,铁枪会的阴司,黄河帮的楚天错都到了采石城,这些人机关算尽,为了得到洛河图,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除此之外,白无常只怕也到了。其实,最有可能抓走花依怒的人是李香书,一者,花依怒还不知道李香书的阴谋,二者,以他对李香书的了解,李香书虽然受挫却绝不会就此罢手,这种绑架威胁的事上次李香书不是用过吗?只要这种事管用,李香书一定不介意再用几次。
只是,洛河图根本不在他手里,找他又有什么用?天玄阁有天玄阁的规矩,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程不归要计划这出监守自盗的把戏,他都要为程不归保守秘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公之于众。
严灼心恍然大悟,他怎么忘了,最怕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人莫过于程不归,要是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他苦心设计的这出好戏不就唱不下去了。采石城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程不归的老巢,程不归在这苦心经营十余年,可以说眼线遍布各处,只要在这座采石城中,他想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他想抓的人也没有抓不到的,花依怒很有可能是落在他的手里,至于程不归的目的,那不是显而易见的。
严灼心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洛河图事非太多,虽然他和辛捷楚已经逃出白驼宫,可今天晚上的事情只怕远远没有结束。天上的月光寒气灼人,今晚的夜色处处透着杀气,前面凶险难测,要尽快回去与阿彩、花胚、花叶会合才好,免得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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