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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逝 痴女阿云


  是非成败转头空,用这句话来形容洛树云再恰当不过。一日之间风云突变,从泰山之巅跌入万丈深渊,他满心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正当他准备大展拳脚以显宏图之志的时候,危险悄然而至。几代人辛苦创下的一番基业为他人做了嫁人,身边的亲信弟子纷纷背他而去,连他自己也差点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如此境遇岂不可悲可叹。

  而今回望过去,洛英山庄今日的结果早有预兆。世上从没有正不压邪的道理,仅凭这一条,洛英山庄败落就是迟早的事。细数洛树云一生的功过是非,无非妻子、儿子、女儿罢了。作为一个男人,活在世上就要与别人去挣,即使输了,大不了重头再来。洛树云活到这把年纪,家人对他越来越重要,就算他能得到整个天下,输了家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何况他如今的年龄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长江后浪推前浪,世道在变,人们需要的是一个黑白分明、皓月当空的清明世道。笼罩在武林中人头顶上那片乌云逐渐驱散,游戏规则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再也不是谁能一手遮天的世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留给洛树云一个老有所依的结果,已经是上天对他格外开恩。

  虽然严灼心没有亲眼看到洛树云是如何从天堂跌入地狱的,可不难想象洛英山庄那场血战有多么残酷。严灼心不怪杨柳青打乱他的计划,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早已学会既来之而安之。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上天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严灼心原以为他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可就在这个时候柳暗花明,老天把程不归和洛树云这对冤家送到他面前,让他成功化解程洛两家二十年来的恩恩怨怨,即便眼下的结果和他预想中的有不小的差距,然而世上哪有事事都能顺心如意的。

  上天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洛树云一家能有今日的结局,固然是严灼心尽力劝阻的结果,未尝不是洛树云放下屠刀的回报。说来奇怪,洛树云坐武林盟主不可一世的时候,他和杨柳青的感情每况日下,杨柳青对他心灰意冷,在空山宜居青灯长夜一住就是十年。可今天,洛树云一无所有成了丧家之犬,杨柳青对他往日的情分反而又回来了。感情本就是纯洁的,一家人在一起何须大富大贵,只要身边的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分。

  待程家人和煞宁儿都走了以后,杨柳青走上来对严灼心感激的道:“今日多亏公子仗义相救才保全我一家人的性命,贱妾在此替夫君和诗禾谢过公子。”

  严灼心对此事的结果颇为满意,他回头看了洛树云一眼,事情既然已经圆满解决,不如再送他一个顺水人情。严灼心拱手对杨柳青道:“前辈言重了,事情之所以圆满解决,贵在洛盟主能及时醒悟,在下只不过顺水推舟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严灼心极力劝服程不归却不居功,还给洛树云戴了那么大一顶帽子,洛树云心中羞愧不已,他在洛诗禾的搀扶来到严灼心面前低着头抱手道:“公子大恩大德洛某没齿难忘,他日如有需要,洛某定当舍命相报。”

  说到此处,洛诗禾也对他微微一笑道:“多谢。”

  抛开洛家父女有求于他的时候对他强颜欢笑,洛诗禾还是第一次对他笑得这么毫无保留,严灼心瞬间被洛诗禾的笑容征服。人家都说多情总被无情扰,当年周幽王为博取宠妾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比起昏庸无道的周幽王,严灼心能博得佳人一笑要容易得多。他倒不是所求洛家人对他感恩戴德,就算为了洛诗禾对他开怀一笑,他就觉得这件事没有白做。只是洛树云这二十年在江湖上结下了不少梁子,墙倒众人推,洛树云已经不是武林盟主,日后江湖上能否有洛家人的立足之地,一切都是未知数。

  话说回来,哪有那么多好担心的?李香书抢占了洛英山庄,想必日后整个江湖都是他说了算,既然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洛树云规规矩矩,他或许能给洛家人一条生路。严灼心这时候才有空和小鲤鱼说上话,他走到小鲤鱼面前痛心的道:“大家都急坏了,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不等小鲤鱼回答,一旁的居士易等人全围了上来。几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启庄道:“严兄,从今以后,小公子严灼心将名扬天下,你的风头只怕要盖过易大侠啰。”

  严灼心看了几人一眼惭愧的叹一声抱手答道:“在下一好事之徒,怎么敢与易兄相提并论。”

  启庄仰头哈哈笑道:“严兄要是这么谦虚的话,未免太做作,以前天下人知道小公子严灼心的大名,是因为天玄阁掌握世间所有的秘密,今天天下人提起严兄,是因为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称你一声少侠一点不为过。”说到此处,启庄一抱手。

  启庄一番赞扬后,针英面带笑容接上话道:“侠者有大有小,能被人称作侠者,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有多高,是因为他做事刚正不阿,事事以仁义为本,今日严兄所作所为令我等钦佩不已。”几人一听纷纷点头。在场只有居士易一人被世人称作大侠,连他也自叹不如,可见严灼心今日之举确实仁义无双。

  光顾着相互吹嘘,却把小鲤鱼晾在一旁。与居士易等人含蓄过后,严灼心回过神来看着小鲤鱼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杨少诚刚回到长安就听到小鲤鱼失踪的消息,如今见面她变成这幅模样,一时急得六神无主。他见小鲤鱼低头不说话,焦急的道:“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呀!”

  杨关山那些话一直在耳边提醒着她,她只是个渔家女孩,根本配不上杨少诚。何况是杨关山把她推下悬崖,这件事她根本开不了口,她已经决定一辈子不再见杨少诚,就只好用沉默来回应大家。小鲤鱼心里装不住事,严灼心瞧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再者救她的人是杨柳青,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只能证明一件事,对她下毒手的人就是那个该出现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人。

  正当所有人把目光放在小鲤鱼身上的时候,一条黑影从洛树云背后窜出来,只听来人“呀”的大喝一声,挥拳朝洛树云后背击去。杀气袭来,洛树云闻之色变,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对方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一拳硬生生打在他胸口。洛树云刚经过一场血战,耗损不少功力,对方又是乘他不备出手偷袭,一记重拳并将他击飞出三丈外,顿时口吐鲜血不止。

  突然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目瞪口呆,杨柳青和洛诗禾扑上去扶起洛树云,洛诗禾悲痛着泪如雨下。只听到来人狂喜着哈哈大笑,众人回头望去,杨关山得意得就像一头嗜血的猛兽。分明是一家人,怎么打到一起去了?杨关山唱的是哪一出?杨少诚站出去不解的问道:“爹,你干什么?”

  伤疤总有被揭开的一天,只有严灼心、小鲤鱼、杨柳青知道,那件事今日就是结局。洛诗禾见洛树云受了重伤只怕性命不保,转头狠狠盯着杨关山。她如今除了父母一无所有,亲人突然间的背叛就像把刀深深插在她心里,杨关山想让洛树云死,想把她们一家拆散,那就是她的大敌。过去虽然叫了他二十年的舅舅,今日只剩杀父之仇。洛诗禾“呀”的一声如同燕子划过水面捡起洛树云丢在地上的铁剑,纵身使出一招鹰击长空,一剑刺向杨关山胸前。

  对杨关山而言,洛诗禾手中冰冷的铁剑就是这二十五来他对洛家人所有的情感。他忍了二十五年,他装了二十五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有谁知道?到今日他彻底明白了,洛河图对他而言终究只是过眼烟云,什么都比不过和自己所爱的人白头到老,他今日就要拿回失去的一切。

  没有人料到杨关山会对洛树云出手,更没有人想到他居然深藏不露,在短短十招以内就把洛诗禾手里的剑夺了过去架在洛诗禾肩上。爱的越深,恨也就越深。杨关山对杨柳青的爱到了扭曲的程度,他本打算借程不归的手除掉洛树云,那样的话他手上就不用沾洛树云的血,如此一来,他或许能和洛诗禾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和解,洛诗禾能认他这个继父。没想到严灼心把他的计划全打乱,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出手。只是洛诗禾眼下成了最的麻烦,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李香书的话,要是早点把洛诗禾除掉,哪来今日这种左右为难的局面。

  无毒不丈夫,杨关山心想,当年他可以把杨柳青送给别人,今天他也能把杨柳青逼回自己身边。洛诗禾是他手里最好的棋子,杨关山持剑逼着洛诗禾道:“柳青,她是你的女儿,只要你答应肯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不会伤她一根头发。”杨柳青守在洛树云身边,那件事她对洛树云隐瞒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的愧疚到今天是该让洛树云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心中暗暗升起去意。

  二十五年前的事洛树云毫不知情,他如今只想和妻女平平静静过完剩下的日子,如若不能,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杨柳青和洛诗禾出什么意外。洛树云苦撑着站起来道:“杨关山,诗禾是你的亲侄女,你别伤害她,你我之间有何仇怨你冲我来。”

  杨关山恨不得吃洛树云的肉,喝洛树云的血,他大骂道:“这是我和柳青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就像当年给杨柳青下毒那样,不用些手段怎能达到目的?杨关山今日来拿回他失去的一切,他只想要杨柳青一句话。

  杨少诚心中有太多不解,自从他知道杨关山在暗中抢夺洛河图那个夜晚开始,所有的疑虑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多。他不明白一家人为什么非要同室操戈不可,眼下这种时候,只有他站出来说话最合适。杨少诚道:“爹,你先放了表妹,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非要刀剑相对不可吗。”

  “一家人”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刺扎得杨关山浑身不舒服,杨关山喝道:“诚儿,我们杨家和洛家根本没有任何瓜葛,洛树云那个狗贼不是你姑父,洛诗禾更不是你表妹。”

  杨家和洛家的关系尽人皆知,杨关山是不是疯了?他说这种话只能叫人产生更多疑虑。杨少诚震惊之余环视所有人一眼,杨关山的话他根本听不明白,并问道:“爹,姑父怎么不是姑父?表妹怎么不是表妹?”

  杨关山的确已经疯了,他仰头哈哈大笑一声眼看就要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当年他做下的孽难道要让杨柳青去承担世人的骂名?但凡他对杨柳青还有一点情义就不该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更不该在这种时候拆散杨柳青一家。严灼心感到一阵悲凉,赶忙接上话道:“杨场主,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严灼心这一说,杨关山把气全撒在他头上,大骂道:“严灼心,要不是你,事情怎么会有今日的结果,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杨关山倒会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他既然这么说,那倒好办了,严灼心道:“好啊,既然你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放了洛大小姐,一剑把我杀就是。”

  严灼心这样回答,杨关山所有的谎言并不攻自破,他无言以对话锋一转道:“姓严的,你和诚儿是朋友,你要是念你和诚儿之间的交情,杨家的事你最好别管。”

  严灼心后悔莫及,就是因为他念和杨少诚之间的情义事情才会发展到今天,小鲤鱼才会弄得满身伤痕,倘若他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应该把杨关山的阴某变成阳谋。杨柳青的一生都被杨关山毁了,现如今杨关山怎么还忍心再让杨柳青受到伤害,无论如何,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严灼心苦苦劝道:“杨场主,洛夫人是怎么嫁给洛盟主的你最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真忍心再伤害她吗?你若真关心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杨关山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严灼心戳痛他的要害,他并破口骂道:“你住口,你这小贼懂什么?只有我才是最爱柳青的,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

  杨关山已经无药可救,这种不要脸的话他也能说出口。如果刚才严灼心、杨少诚和他的对话大家还一知半解,他此言一出,严灼心想尽力掩盖那件事真相的希望就全破灭了。眼看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杨柳青反而平静如水,她对严灼心微微一笑道:“严公子,你的好意贱妾先领了,那件事在我心里压抑了二十五年,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说完转头看着身边的洛树云泪水止不住往下掉。

  洛树云看不得她伤心,见她掉眼泪,深感自己这个做丈夫的没有照顾好她,愧疚的道:“柳青,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是真心爱你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杨柳青含情脉脉看着他摇摇头道:“此生能嫁给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可我有件事一直隐瞒你到今天,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这样子,洛英山庄不会有今天,你能原谅我吗?”

  洛树云一听,紧紧握住她的手动情的道:“你我二十五年的夫妻,你何必和我说这种话,不管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杨柳青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微笑着再仔细看了看洛树云那张饱经风霜渐渐老去的脸,她把手从洛树云手里抽出来转身向杨关山走去。哀怨之气在风雪中扩散开来,一边是杨柳青的名节,一边是杨柳青一家人的幸福,小鲤鱼是少有几个知道那件事真相的人,就连她也感觉到莫名的悲伤,不禁脱口道:“干娘......”

  纸里包不住火,杨柳青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她望向小鲤鱼对她温柔的一笑。她的笑容里是和小鲤鱼不期而遇的荣幸,却让小鲤鱼的心突然间碎成无数片。她步子一刻没有停下走到杨关山面前道:“杨场主,你口口声声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你却用我亲生女儿的性命来要挟我,作为一个母亲怎能不爱惜自己的孩子,你说我能怎办?”

  杨关山急不可耐的道:“柳青,我说过,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不会伤害她。”

  杨柳青一如既往的平静道:“你和李香书联手害得洛家人家破人亡,如今这世上你想得到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一个女人如果不听你的,只怕连自己丈夫、女儿的性命都保不住,我敢不答应你吗?”杨柳青说完看着洛诗禾,说起李香书,洛诗禾又悔又恨,这个母女只能默默流泪。

  听完杨柳青的话,杨关山大喜道:“柳青,你能回心转意就好,我这就放了她。”说罢,他把剑一撤,把洛诗禾往前一推,推到杨柳青身边。

  洛家人今日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早就心力交瘁,洛诗禾扑到杨柳青怀里“娘”一声大哭出来。到此时,在场众人虽然依旧不知道杨关山和杨柳青在说什么,不过大家能从两人对话的口气中听得出来,这种对话不是一对兄妹之间的对话,大家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杨柳青拍拍洛诗禾的后背安慰道:“诗禾,你是娘的好女儿,是娘对不起你,以后你一定听你爹的话,好好照顾他。”在洛诗禾心中,杨柳青就是最好的母亲,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自然也不明白杨柳青为什么总说这样的话。不等洛诗禾开口问,杨柳青将她从怀里推开,把她推到洛树云身边,一时潸然泪下道:“树云,照顾好咋们女儿......”洛树云多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杨柳青不住的摇头转身从他们父女身边快步离开,他心痛欲裂到嘴边的话终于咽了回去。但见杨柳青踱步来到严灼心身边,目光紧盯着严灼心道:“严公子,你和诗禾共过患难,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严灼心知道杨柳青的话是她临死前做最后的嘱托,有幸和杨柳青相识是莫大的幸运。上天在二十五年前已经和杨柳青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为何要在二十五年后又重演一次?他不忍心看到整件事由一场悲剧落幕,可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死对杨柳青而言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严灼心握紧拳头小声道:“前辈的嘱托晚辈铭记在心。”

  如此,杨柳青再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慢慢朝杨关山走去。杨关山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他以为自己的愿望终于达成,激动的看着杨柳青道:“柳青,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和你说过,只要得到洛河图,我就把你接回来,今天,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

  杨柳青微微着边走边道:“二十五前,你把我当作件礼物送给别人,那时候我们之间的情分已经尽了,起初我是恨你,也恨洛树云,渐渐的,我发现我既不恨你也不爱你了。”这话完全出乎杨关山所料,杨柳青可以不爱他,可如果连恨都没有了,她们之间还剩什么?杨柳青停在杨关山眼前接着道:“我原本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偏偏对洛树云我是你的亲妹妹,只怪我当年迷失心智窍铸成大错,我爱洛树云,是他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给了我一双儿女,给了我二十五年的幸福生活,我当年已经对不起他,今天怎么能再背叛他?如今我只能一死以报他这二十五年来对我的情义。”这番惊世骇俗之言一出,仿佛天上炸响一个惊雷,不仅令洛树云和洛诗禾万分吃惊,也把杨少诚、居士易等人吓得浑身汗毛全竖起来。

  杨关山再次品尝到作为感情失败者的苦果,正当他犹豫之时,杨柳青从袖子中滑出一把匕首,用尽力气刺进自己胸口。见状,杨关山大吓喝道:“柳青......“

  他正想上前扶杨柳青时,杨柳青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拦住他,有气无力的道:“你别过来,我不会再让你碰我一下......”杨柳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尽最后的力气,她脚下根本站不稳,身子一倾斜向后倒去。

  洛家父女还在惊讶于刚才杨柳青说的话,二人根本就不及救,眼看着杨柳青倒下去,两人才醒悟过来。父女二人一起扑上去,在杨柳青倒地之前,洛树云跪倒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杨柳青嘴角挂着血丝,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将她胸前的衣服染成一片绯红。任凭它满地白雪,任凭地上泥泞不堪,洛家父女二人跪在地上抱着杨柳青失声痛哭。

  灾难忽然降临,在场围观的严灼心等人纷纷走上去,只听洛树云哽咽着大叫道:“柳青,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至于洛诗禾,她伤心地除了哭,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杨柳青慢慢伸出手来,洛树云把她的手紧紧抓住。杨柳青边落泪边虚弱的道:“树云,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对不起你的事,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整整二十五年,我真的很在乎我们这个家,所以我始终不敢和你说,我怕说出来你就不要我了。”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洛树云掉下泪水,摇着头痛苦的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完美无瑕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杨柳青的气息越来越弱,她觉得什么都看不清,长喘着气轻声嘀咕道:“但愿现在说出来不晚,树云,我先走一步,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我一定完完整整做你的女人。”她说完眼角挤出最后一滴泪水,平静的闭上双眼。

  杨柳青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严灼心、居士易不禁长叹一声,雅娜、针英、启庄见状眼眶湿润了,小鲤鱼不忍心看,转头把脸埋在严灼心身上痛哭,而杨少诚,他脑海里晕乎乎的,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诗禾大喊一声:“娘......”她扑到杨柳青身上抱紧她,可惜她感受到的再也不是母亲的温暖,而是杨柳青的体温逐渐消散。

  时间似乎静止下来,大家都沉默着,除了洛诗禾痛不欲生的哭泣声听不到其他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洛树云抬起头看着因杨柳青之死震惊得哑口无言的杨关山,他哈哈大笑三声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当年是你劝我去抢洛河图才会铸成大错,不过,我还要感谢你,我要感谢你把柳青让给我,有了柳青,我才有一双儿女,才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洛树云说着从杨柳青胸口拔出那把匕首紧握在手中,他又大笑一声道:“柳青她是爱我的,不管怎样,在我心里,柳青永远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离开她。”说完大笑着高高举起匕首。

  严灼心瞧见他的举动顿感不妙,忙大喝道:“洛盟主......”可惜为时已晚,洛树云丝毫没有犹豫用杨柳青自杀的那把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就那样抱着杨柳青,夫妻双双殒命。

  杨柳青死了,洛树云也死了,杨柳青情愿一死不愿回到他身边,洛树云呢?他在临死之前反而感谢他的成全,杨关山恍然明白过来,原来他才是最可悲的那一个。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那两具冰冷的尸体?洛树云的话可谓震耳欲聋,杨关山到此刻才有一丝悔悟。终究是他成全了洛树云和杨柳青,那就成全她们一辈子吧。杨关山持剑转身步履蹒跚一步步走远,大约走出五丈外,他仰天哈哈大笑一声提剑搭在肩上,顺手一挥轰然倒下。等杨少诚扑上去,杨关山已魂归西天,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着他的死就此了结。

  哀伤成了这个傍晚所有的颜色。接连失去父母,从此以后洛诗禾一无所有,她抱着洛树云和杨柳青的尸体,哭声让所有人心碎。再看那边的杨少诚,他一样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众人禁不住想问一声,上天为何要把两个好端端的家庭拆散?又为何要让她们看到今日发生的一切?

  今日最失意的人除了杨少诚与洛诗禾莫过严灼心。严灼心痛心疾首,纵使他巧舌如簧,纵使他把天下所有人的秘密掌握在手里,纵使他能化解程洛两家二十年的仇怨,为何不能救洛树云和杨柳青的性命?为何不能让杨家父子和睦?杨关山的死固然是他咎由自取,可为何要让一个无辜的女人来承受这一切?看着洛树云夫妇死在眼前,他回想起花依怒死在怀里的情景,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又重新来过一次,无奈这次的结果依然是他无法改变的。

  先被深爱的人抛弃,接着父母相继死在眼前,洛诗禾的泪水都流干了。都说人间有真情,为什么这个世道对她如此绝情,要把她在乎的一切都夺走?她已经一无所有,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此刻就随父母而去,那样的话黄泉路上她们一家人还能在一起。洛诗禾越想前面的路越狭窄,她的目光终停留在父母自杀身亡那把匕首上。也许这就是她的归宿,她趁人不注意抓起那把匕首决定追随父母而去。

  幸好居士易眼疾手快,他以气御剑,手指一弹,一股真气打在洛诗禾手腕上,洛诗禾只感觉到一阵刺痛,匕首从手中脱落。没想到她连死都做不到,洛诗禾俯身趴在父母身上哭道:“为什么救我?就让我死好了......”

  她那副模样让人看起来实在不忍,小鲤鱼流着眼泪对严灼心道:“大哥,你劝劝她吧!”

  严灼心环顾四周,他想看看还有谁能给洛诗禾一点安慰?恐怕那个人还真的是自己。他总说女人天生就该得到男人的呵护,况且杨柳青临死前有过交代,更重要的是他曾向洛诗禾承诺会竭尽所能帮助洛树云度过难关。而今这种局面,虽说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承诺就是承诺,就算洛诗禾想杀了他,他也毫无怨言。

  兜兜转转他反倒成了洛诗禾最亲近的人,严灼心还能说什么呢?他轻轻走到洛诗禾身后,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他是洛诗禾,被心爱的人抛弃,父母死在眼前,洛英山庄成了别人的,那是怎样的感觉?安慰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严灼心从牙缝中只挤出一句话,小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腊月初八,这日过得格外漫长,尽管所有人皆盼着它赶快过去,可直到所有悲剧都发生,天色才逐渐暗下来。杨少诚独自带着杨关山的尸体回了杨家马场,洛诗禾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其余人都决定留下来帮她的忙。洛诗禾心高气傲,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大家自然有同情她的成分,当然,此时此刻,大家更愿意把她当成朋友,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大家的好意,大家都会对她以诚相待。

  大家将心比心,换来的是洛诗禾的感激。过去的一切全都不用再提了,真正的朋友可以包容她身上所有缺点,不管她是贫贱还是富贵,朋友一生相随。

  杨少诚恰如其分命人送来两幅上好棺木以方便洛树云夫妇入土为安。他不管杨关山和洛树云之间有什么恩怨,洛家今日的结局是杨关山一手造成的,杨家马场应该对洛家有所补偿。再者,上一辈的恩怨何苦延续到下一代,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叫了洛树云二十几年的姑父,杨家和洛家就算有天大的仇,两家人血脉联系是永远分不开的。

  洛诗禾就不是那样想的,杨关山是害死她父母的大仇人,尽管他已经死了,可洛诗禾心里那个坎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她的心情大家能理解,她不愿接受杨少诚的好意大家也能理解。今日大家亲眼目睹的这场悲剧是如何发生的,如果洛诗禾放不下心里的恨,今天发生过的事迟早会重来,难道这就是她愿意看到的吗?人死了未尝不是一种重生,让死者入土为安要紧,在大家极力劝说下,洛诗禾勉强答应先把洛树云和杨柳青安葬了再说。为了方便洛诗禾以后时常祭拜,大家齐心协力把洛树云夫妇安葬在空山宜居一侧,那里很少有人打扰,就让这对恩爱夫妻长眠于此,永远不再分开。

  安顿好一切,天并黑了。洛诗禾今日经历的一切换了任何人都难以承受,她心力交瘁,安葬完父母之后就昏睡过去。大家这一整天下来又饿又累,杨少诚倒是有心人,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能不吃饭,他命人备下酒菜,亲自到空山宜居来请大伙。大家明白他的心思,他亲自前来是担心洛诗禾不愿到杨府去,他一片苦心,只是洛诗禾怎么喊都喊不醒,大家这时才察觉洛诗禾在发烧。把她一个人留在空山宜居怎么能行,杨少诚当即决定把她带到杨府去,在那里至少有人照顾她。大家心头虽有疑虑,但未尝不是可行之策。谁都清楚,等她醒来,她肯定不愿再进杨家马场大门,趁着她昏迷不醒把她带进杨府,只要她进了杨府的大门,许多事自然而然就会放下。每个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洛诗禾和杨少诚一样,她们两个人剩下的亲人只有对方,无论如何,洛诗禾都要接受这样的结果。

  洛诗禾大家可以趁她生病的时候把她带进杨府,小鲤鱼一个大活人,大家总不能绑她进杨府吧。杨关山是死了,心结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开的。严灼心知道她有她的苦衷,她要想和杨少诚在一起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她不愿去杨府,严灼心并亲自把她送到春花楼,好让辛捷楚等人放心。严灼心以为借着送小鲤鱼回春花楼的名头,辛捷楚能见他一面,没想到连小鲤鱼都不管用了,他只好按事先约定到杨府和大家会合。

  腊月初八原本是人间又一佳节,偏偏在这个日子里发生那么多事,大家觉得食之无味,只好用烈酒慰藉苦闷的心情。席间说起今日错过的事,严灼心方才知晓,鉴宝大会刚开始,黄河帮与铁枪会并带头出来挑事,居士易等人拦不住,双方互不相容导致大动干戈。

  就在双方相战正酣之际,梁肖月在背后捅了洛树云一刀。接着,程不归和李香书也搅了进来,洛树云与楚天错、阴司等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得利的人变成李香书。一场血战,洛树云在亲信弟子的拼死护卫下冲出洛英山庄,而黄河帮、铁枪会以及各大帮派元气大伤不得不臣服于李香书。如此一来,李香书顺理成章占据洛英山庄,也当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武林盟主。

  世事难料,所有的事情转来转去好像又回到二十年前。李香书凭借手腕做上武林盟主,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和二十年前的洛树云如出一辙。还以为他比洛树云聪明,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就迫不及待走上洛树云的老路,依如今的情形来看不过如此。

  在与居士易等人攀谈时,严灼心没有从她们口中听到关于白无常和陈道安的任何消息。他心想,白无常受李香书、乔木、杨关山三人围攻,想要侥幸逃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陈道安,他的确把他看做朋友,但愿好人有好报,上天不要辜负老实人。

  隔日午后,严灼心独自登上大雁塔,他和煞宁儿有约在先,心想,不如自己先一步到大雁塔恭候煞宁儿,以示对她的敬重之谊。遗憾的是上次到大雁塔来的时候,徐妙笔还偷偷跟着,虽说他不请自来有失君子风度,小公子严灼心尚且不是什么君子,徐妙笔也只能是小人吧。正所谓臭味相投嘛,怪不等他们能成为朋友,只是可惜了,严灼心不禁哀伤。生死是人生之大事,也是最无可奈何之事,人来人往过客匆匆终归于那句人死不能复生。人活着总要往前看,前路遥遥无期,还怕没有好酒和朋友吗。

  严灼心一口气登上大雁塔顶层,放眼望去,上次到这来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今天,他看到的只有高处不寒。大雁塔在长安屹立九百年,大慈恩寺本是唐高宗李治为追念生母长孙皇后所建。随后数百年间,来此祷告求愿之人络绎不绝,今天,此地已成为佛家圣地。佛家说“诸法无常”,说“有漏皆苦”,无常二字充分说明世间的千变万化,苦中作乐恰恰才是生活的全部真谛。

  大雁塔既是与古人交流最好的地方,也是和上天沟通最佳的渠道。站在大雁塔上面,严灼心感触良多。长孙皇后十三岁嫁给太宗李世民,她一生为太宗生下三子四女,为李唐江山一统立下不世功勋;玄武门之变当日,她是身先士卒助太宗登上帝位;不仅如此,她还为大唐开创贞观之治留下朝服进谏这样的千古佳话,被后人奉为千古贤后。长孙皇后固然是巾帼英雄,天下女子的典范。不过,令严灼心更钦佩的是她和太宗之间的夫妻深情,她对子女的言传身教之爱,以及她刚正不阿不以天下公器为自己家族谋福利的那份大公无私。

  人活在世上,有人相信今生来世,有人相信鬼神妖魔,有人相信缘起缘灭。只要人活着,总应该相信点什么,总应该畏惧点什么吧,如若不然,漫漫人生路岂不空虚寂寞。

  当年的长孙皇后相信的是家和万事兴,因此为后人称道;那位侠女阿云相信天道昭昭,她的美名百年流传;居士易相信邪不胜正,他成了江湖上唯一一个大侠;即使邪恶如白无常,他不也相信家人是他所有的理想。人为什么为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在严灼心的心里,那个答案很简单,因为“爱”呀!有情人终成眷属,许下一生相随的约定,朋友之间把酒言欢,追忆过去畅谈理想,佳节来临之际亲人平安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爱就是这样默默陪伴着每一个人,使所有人都相信生活会更加美好,因此没有一个人轻言放弃。

  今日独山高楼,他看见天地无限广阔。在对当下这个世道报以理解的同时,他对过往的一切渐渐释怀。天玄阁,他知道的隐秘之事越多,越觉得这个世道黑暗。世道或许真的黑暗,但他不能抹杀这个世道可爱的一面。有人劝他,既然不能改变这个世道,就要去适应它。此言实在荒谬,古人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世道有问题,人人却无动于衷甚至推波助澜,世道怎不乱?要想改变这个世道,每个人都应以身作则,多一点关心、多一点信任、多一点理解、多一点温情,乌云终将散去,那个人人期盼的清明世道不久将近在眼前。

  煞宁儿随风而至,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不用那么多约束,严灼心欢喜的迎上去道:“你来了?”

  煞宁儿把面具摘下来道:“让你久等了。”

  这样一句客气话把严灼心从激动中拉了回来,他无奈的一笑道:“说好等我办完事就到桃花林看你,你怎么亲自到长安来了?”

  煞宁儿答道:“鉴宝大会事关阿云的名声,我不能不来。”

  严灼心一听问道:“这么说你去过洛英山庄?”煞宁儿点点头。提起昨日之事,严灼心苦笑一声悲情的道:“我以为我能阻止这一切,没想到却什么也做不了,洛树云夫妇死了,辛捷楚也不肯见我,天玄阁掌握世间所有的秘密又怎样?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

  煞宁儿不是来听他长吁短叹的,她对严灼心的感情十分复杂。她戴上面具转过身去背对着严灼心,沉默一会道:“我已经把梦云送到杨家马场,我是来和你辞行的。”

  严灼心一惊,抬起头看着她道:“辞行?”

  煞宁儿扭头瞟了他一眼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终究要回到辛捷楚身边去。”

  这倒是,纵使他有千般不舍,又岂能对感情三心二意。严灼心轻叹一声问道:“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煞宁儿摇摇头轻声道:“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去做,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听完她说的话,严灼心只剩叹息。

  煞宁儿转身走回来,递上来一个木匣子。严灼心不知道她意欲何为,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煞宁儿道:“你自己打开看吧。”

  严灼心打开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两张旧羊皮纸捧在手心一看,顿时脱口道:“洛河图......”说罢抬头看着煞宁儿。煞宁儿什么都没有回答,严灼心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羊皮之上面。费力找了那么久,洛河图的真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倒想好好看看洛河图是什么样的宝贝。当初洛河图被居士易一剑斩成两半,严灼心把那两半张图纸拼凑在一起一瞧,大概是他肉体凡胎,看不出洛河图当中有什么诡异,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煞宁儿道:“李香书比别人聪明,比起武林盟主的地位,洛河图根本不值一提。”严灼心把洛河图放回木匣子中,如果洛河图真是他看到的那个样子,这个玩笑似乎开得太大了点。不管那幅图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财宝,亦或者真有绝世武功,他已经看过,好奇心全满足了,就把木匣子还了回去。煞宁儿也不接,挑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想要?”

  严灼心哈哈一声道:“我要这狗屁不通的东西干嘛?”

  那张羊皮纸毕竟是阿云留下的遗物,严灼心如此出言不逊,煞宁儿大气道:“你......”她长袖一甩转身不理严灼心。

  严灼心见状才觉得他的话未免对先人不敬,忙拱手认真的道:“在下出言不逊,你别见怪。”

  煞宁儿消消气道:“洛河图是阿云的遗物,它不属于我,不属于你,不属于江湖上任何人,它是武林中所有忠义之士共同的财富,既然你钦佩阿云的为人,洛河图你就留下吧,但愿你做阿云的知己,不要再让江湖陷入纷争当中。”这番话让严灼心倍感振奋,同时也让他觉得自己的肩上的重担不轻。只听煞宁儿接着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吗?”

  严灼心大喜道:“愿闻其详。”

  煞宁儿长叹一声道:“阿云纵使武功卓绝受到世人敬仰,可她终究是个女人,一个女人最难逃的就是情字这关,兵败贺兰山以后,阿云独自一人沦落江湖,诸侯重金悬赏她的人头,昔日的仇家也纷纷寻上门来,天下之大根本没有她的落脚之地,直到她遇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饱读诗书、博古通今、精通剑法,阿云沉醉于他的才华,痴迷于他的英俊,在江湖上传荡久了,她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给她温暖的男人,她一心以为那个男人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姻缘,所以她和那个男人相爱。整整三年,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天下依旧战乱不断,诸侯之间的争斗没有一天停止,人们又想起她藏在贺兰山中那批财宝。”这是个悲壮的故事,煞宁儿停下来整理自己的情绪后道:“三年后,那个男人凭借才华在官场谋得一份差事,他因才学出众相貌英俊被一位高官赏识,想招他做女婿。那个男人看到一条绝佳的升迁机会,就喜新厌旧抛弃了阿云,当时阿云已经有身孕,他为了不让阿云挡他的道,不仅狠心抛弃阿云,还骗阿云喝下了堕胎的药。”

  后世之人只知道阿云是女中豪杰,谁能想到原来她还有这样一段心酸的遭遇。世上负心薄幸的薄情郎比比皆是,李香书是一个,杨关山又是一个。古往今来,这样的男人数不胜数,每每听到这样的事,严灼心只能感叹真心难以托付。

  煞宁儿忍了忍道:“被心爱的男人抛弃,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就被那个男人暗害,阿云成了世上最不幸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痛苦日子的,也许正因为她是个好强的女人,尽管被那个男人抛弃了,可她始终没有一刻忘记那个男人。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她收养了一个八岁的女孩做义女,接下来的十年中,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教导那个女孩,十年以后,那个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不仅如此,那个女孩还学会了她大半武功,只是她对那个女孩太过溺爱,由此也埋下了祸根。乱世中,十年的时间已是沧海桑田,十年后天下太平,那个男人又来找她。原来那个男人那时已经丢了高官厚禄成了丧家之犬,他向阿云苦苦哀求,求阿云宽恕,并立誓一生都会陪在阿云身边,旧情复燃,阿云相信了他的话,幻想着还能和那个男人重温就好。起初的半年那个男人对她的确不错,慢慢的,那个男人的本性逐渐暴露出来,直到有一天,她吃惊的发生那个男人竟然自己的义女躺在一张床上。那一刻阿云崩溃了,她所有的骄傲就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她控制不了自己质问那对男女为什么要对她那样绝情。得到的答案出乎她的预料,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之所以回到她身边,就是为了从她口中得到贺兰山藏宝的下落,以便用那笔财富东山再起,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疼爱了然十年的义女比那个男人更毒辣,当她得知阿云知道一批宝藏下落的时候,她就开始处心积虑想让阿云说出藏宝的秘密,阿云始终没有把那个密码告诉她,正好那个男人重新回到阿云身边,那对男女一拍即合,整整半年,阿云都她们被蒙在鼓里。”说到这里,煞宁儿难掩心中的悲痛,严灼心也听得手心直冒冷汗。停了一会,煞宁儿深吸一口气道:“揭开所有的秘密,阿云气得几乎昏厥过去,那对男女趁机制住阿云,她们知道阿云的武功实在太高,两人加在一起都不是阿云的对手,为得到那批宝藏,那对男女没有立刻杀掉阿云,而是挑断了阿云的脚筋。之后那段日子,她们用尽一切办法折磨阿云,希望从阿云口中撬出藏宝的秘密,阿云恨极了那对男女的背叛,无论她们使出什么手段,她都咬牙不说。时间长了,她逐渐发现一个秘密,那对男女各怀鬼胎根本不爱对方,她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更像一笔交易,两人谁都想独吞那笔宝藏,这就给阿云抓住一个机会。她要报仇,她要那对男女不得好死,所以她对那个男人说,在十年前她就想把那个秘密告诉他,只要那个男人愿意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她就把藏宝的秘密告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果真上钩,她并拿出一副十年前两人在一起时画的画告诉那个男人,藏宝的秘密就在那副画里面。”

  听到这里,严灼心看着手里的木匣子道:“原来这就洛河图的由来。”

  煞宁儿点点头接着道:“就在那个男人以为计划快得逞的时候,阿云告诉那个男人,那张画里的秘密她只告诉他一个人,那个男人要想得到宝藏,就要替她清理门户杀了她的义女,那个男人被阿云一步步引上套,他原本就打算独吞宝藏,为了得到那批财宝,他答应了阿云的条件。这正是阿云想要的,她见那个男人已经完全在自己掌控当中,并对她的义女说,那个男人告诉她,只要她把洛河图的秘密告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替她清理门户,她的义女当然不信,阿云就把那个男人骗来,让她的义女躲在门外亲耳听听那个男人是怎么说的。经过一番精密谋划,那对男女自乱阵脚,不等阿云说出藏宝的秘密就拼的两败俱伤,阿云忍辱负重,终于把那对男女一一除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洛河图中藏宝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阿云再也没有在江湖上现过身,慢慢的,江湖中又传言,洛河图当中不当有贺兰山藏宝的秘密,还藏有阿云绝世武功的秘籍,从此,洛河图成了武林至宝,成为江湖中人争相抢夺的宝物。”

  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洛河图中藏宝的真相只是阿云亲口编造的一个谎言。阿云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女子,她一生都与宝藏和绝世武功相伴,她死了以后,那批宝藏和她练就的绝世武功从此在世上消失,江湖中人所求一是宝藏,二是绝世武功,自然有人趋之若鹜想把所有的秘密都挖出来,洛河图理所当然就成了那个秘密最大的突破口。

  假如今日不是煞宁儿亲口说出这个秘密,严灼心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个样子。阿云一生行侠仗义,她爱上的男人竟然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她收养的义女可以为钱财出卖自己的贞洁。这对阿云的名声本就是莫大的伤害,世人要是再知道她的义女和她爱的男人苟合,世人不但会说她识人不明、教子无方,更会说她厚颜无耻纵容丈夫和养女乱伦。阿云侠女之名来之不易,她的英明能鼓舞世间女子奋发自强,能促使更多男人尊重女人的身份地位,更能说明一个女人活在世上对万事万物的慈爱包容。毁掉她的英明只需要一句话,树立起她的威望却是关乎大智大勇、大仁大义的事,如此看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阿云的后人始终不愿揭开洛河图藏宝的真相。

  越是乱世越需要英雄的存在,英雄不是白璧无瑕,她应该是瑕不掩瑜。说到底,阿云始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血肉之躯就说明她不可能是完美无瑕。人们崇尚英雄,是因为英雄坚韧不拔的品格和历经万难也要活下去的勇气。只有在炼狱中经过烈火的炙烤,这样的人生才价值,这样的人生才更值得称道。

  阿云已经死了数百年,而今再来评价她的功过是非没有任何意义。世上不乏好事之辈,如若揭开洛河图的真相,必定有人妄加评论,不如让所有的秘密埋藏下去。

  即使听到煞宁儿今日之言,阿云在严灼心心里的位置从未发生改变,严灼心依然坚信阿云就是响当当的侠女。煞宁儿今日约他相见,一是为了和他辞行,二是为整件事有个圆满的结局把故事的真相都告诉他。煞宁儿说完并辞他而去,留严灼心独自站在大雁塔眺望远方。他以前一直觉得阿云是他触碰不到的,今天他才知道,阿云和自己一样,和他身边所有人一样,她曾今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只是她做了不平凡的事。还是那句话,生活就是苦中作乐,以成败论英雄是愚夫蠢货只见,阿云就是那个最好的例子。

  严灼心心想,因洛河图引起的这场武林浩劫是到了该告于段落的时候。阿云的秘密他会永远藏在心里,至于手里的洛河图,煞宁儿是如何从李香书手中取来的他不得而知,所有的秘密不应该再从大雁塔传出去,他把那个木匣子藏在大雁塔顶层的石缝间,由洛河图引起的所有争夺与杀戮,他希望都能得到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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