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风之约（上）

　　稍后的两天，三人一路向南，依旧日间赶路，夜晚宿营休息。

　　每日傍晚的时候，裘德总会找诺萨继续学习剑术，虽因时间较短尚无显著提升，少年却藉此了解到诸多实用的作战技巧。每回练剑的最后琳达都会拿少年的长剑与诺萨进行切磋，而诺萨则照旧只守不攻，直至少女因缺乏神术支持而自行出现失误，随后对她的剑术大加称赞。

　　虽然每天走那么远路令少年颇感疲惫，虽然每晚只能在草地上将就过夜，但护送琳达的决心支撑他继续前行。况且一路有诺萨这样风趣而亲和的良师益友陪伴，总体而言旅途中裘德感觉充实而愉快。

　　闲暇休息时，少年会翻开斯坦修老师的法术笔记，自学新的知识及法术。次日中午他将改变学派的内容从头到尾仔细查阅一遍，却未能发现诺萨传授的那项“剑刃失锋”。原来竟还有笔记上未记载的法术，裘德对此颇感惊讶。但转念一想，秘法如此博大精深，这一本笔记显然无法全部收录，于是少年便又释然。

　　这两天晚上裘德均成功使用出怀表的时间停止效果，他初步推测充能时间可能是一整日，即二十四小时。在静滞的时空中，他每次都会偷偷近距离观察琳达，甚至试着轻触她的鼻尖或脸颊，然后在效果结束前回到原位。

　　这种未被察觉的小小恶作剧令少年十分满足，但他不敢将怀表的作用分享给琳达或诺萨，虽然先前阻止他的那个声音或那种不适预感未再出现过。

　　它似乎对自己的事情很了解，那个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对此裘德倍感不解。

　　今晚他主动提出去补充饮水，但离开宿营地很远才找到洁净的水源。正当少年俯身灌装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对他说：“裘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环顾四周，暮色中并无其他人，那个声音似乎凭空出现。它是如此亲切，仿佛自己某位相识多年的老友；同时却又令少年感到陌生，因为他此时难以辨认这位老友。

　　“我能听见。”少年答复道，“你究竟是谁？”

　　“你可以叫我伊提奈夫内（Ytinifni）。”那个声音从他心间响起，“名称只是一个符号，你应该能理解。”

　　怪异的名字，大抵并非本名，但既然它希望自己如此称呼它，那就这样吧。毕竟这不重要，少年关心的是：“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同时也是帮我自己。总结而言：互惠共利。”它如此回应，语气诚恳。

　　“上次确实要感谢你。”裘德回想起遗迹内的惊险经历，然而亦颇感疑惑，“但你说同时也是帮你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解释起来很复杂。”它似乎不愿细讲，“你只需明白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即可。”

　　“但你这样不觉得自己很可疑么？”裘德对此有所不满，他连续发问，“你究竟在哪？为何能在我心中说话？这是什么法术？”

　　但它还是不愿回答：“我的时间不多，你只需明白：我是在帮你，我们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希望我们能彼此互帮互助。”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很简单。”它平缓叙述着请求，“到南风村后，琳达会有一项郑重的请求，届时你要做的就是拒绝她，然后赶紧回家去，回兰伯汀。”

　　“为什么？”

　　“没有时间了，你只需记住：我是在帮你，这是为你好……”

　　“先告诉我为什么，然后我才能考虑是否答应。”

　　然而那个声音未再回应，它最后的话语回响在少年耳畔：“这是为你好……为你好……”

　　此番交谈过后，裘德不仅没能解决困扰，反而更加迷惑；他按在溪流中的水壶早已灌满，却长时间忘记取出。

　　-

　　裘德返回营地后，诺萨见少年心事重重，便讲了个有趣的故事给他听。

　　这则故事说有两人在林间遭遇一头饥饿的棕熊，他们自知跑不过熊，便开始设法自救。第一个人赶紧爬到最近的树上躲藏起来，他知道熊不会爬树，于是坐在枝干上望着下面的同伴。第二人不会爬树，但他知道熊不吃死尸，于是赶紧躺倒在地，屏住呼吸装死。

　　那头棕熊先来到第二个人身旁，在他脸上嗅了嗅，又将他的身体略作翻动，觉得他应该真死了。但那头熊太过饥饿，不愿就此离去，于是它来到第一个人藏身的树下，开始用力撞击，试图将那棵树推倒。

　　见此情景，树上那人吓破了胆，但他忽然灵机一动，脱下外套揉成一团扔到树底。那头熊衔起当成是那人，便转身离开，二人因此获救。

　　“熊真有那么蠢吗？”肯恩叔叔的警告裘德一直牢记在心：发现熊的踪迹一定要远远避开。

　　“那你真以为熊不会爬树？”诺萨笑着解释，“只是个故事而已，听听就好。它告诉我们，要合理运用所学知识，学以致用。”

　　“这我自然知道。”裘德对这种寓言故事有些不屑，“我又不是小孩子。”

　　“当然。不过有时候你可能会忘记。”诺萨善意地提醒道。

　　裘德突然想起自己每天生火时还在用燧石与火绒，即便火舌术十分容易，仅需消耗些许法力。遭遇危险时，他更多依赖的还是短弓与长剑，虽总在自学新法术，却从未考虑过如何将它们在实战中合理运用。

　　他仍未习惯法师的生活。

　　学以致用么，少年不禁陷入沉思，大抵人尽皆知，但真要将其贯彻，或许并非易事。

　　“谢谢你的提醒，诺萨。”裘德如此回应。

　　-

　　翌日上午，裘德携带的干粮已然耗尽，少年正为今天的午餐发愁，考虑是否要去打猎。就在此时，琳达突然告诉他和诺萨，南风村到了。

　　眼前是一片清澈平静的湖泊，对岸是座还算平坦的山坡，这里既无农田亦无道路，哪里有村镇？

　　裘德环望四周，目光扫过视野内的景物，却完全未发现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不禁倍感疑惑。

　　少女站在湖滨凝望彼岸，轻声吟颂某种咒文，但待她念完，却未有任何变化发生。

　　“我……还是没法使用神术。”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沮丧。

　　或许到教派驻地后，那些老神棍能解决琳达的困扰，于是裘德问道：“那我们现在？呃，南风村在哪？”

　　“南风村就在湖对面的山坡上。”少女如此答复，但少年放眼望去却什么都未看见。

　　正当裘德不明所以时，湖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条通路。它由透明气流交织而成，自三人站立处通往彼岸坡底。

　　“这？”裘德不禁惊叹于眼前所见的不可思议之景。

　　“跟我来。”这么说着，琳达踏上气流路径，正要朝彼岸走去。

　　“我就不到你们教派的驻地了。”身后的诺萨突然说，“我在柯兰还有些事，得继续赶路了。”

　　听闻此言，少年与少女均转身望向诺萨，但他却随和地笑起来：“无需如此凝重，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顺带一提，我一般住在兰伦斯的青鸦酒馆，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咱们一起体验赏金猎人的生活。”

　　“那么，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愿凯瑟琳青睐你们。”说着，诺萨抱拳行礼，与二人道别。

　　裘德伫立原地目送诺萨离去，他的背影沉着而稳健，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他也未曾回首。

　　诺萨的告别令少年感慨颇多，虽然认识的时日不长，他却俨然是位令人信赖的良师益友，亦是这一路上可靠的安全保障。好在眼下大抵已到琳达的教派驻地，今后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兰伦斯找他，继续学习剑术，并体验赏金猎人的工作。

　　如是想，裘德回过身，走上这条气流路径，它看似稀松踩着却意外的结实。

　　跟随琳达走过不算太宽阔的湖面，少年踏上彼岸的水畔，忽然发现周遭环境陡变。

　　湖岸仍然是原来的湖岸，山坡依旧是先前的山坡，但那些木石房屋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湖滨坡地上。伴随屋舍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群聚集于此的男女老少，其中部分人穿着青白相间的制服。眼见二人的出现，他们纷纷跪下，姿势标准而恭敬，仿佛见到某位至上的存在。

　　“使节大人，您终于回来了！”一名身穿白青长裙的女孩跑到琳达面前，或许由于太过激动，她没有下跪，并且几乎快哭出声来。

　　“嗯。我回来了。”琳达看着这些人，面色仍旧平静，声音依然空灵却有轻微的波动，“莉露特（Liruto），准备礼服，我要立刻觐见风神。”

　　“是！”这名被称作莉露特的女孩立即转身跑开，去为少女准备衣物，大抵应是她的侍女。

　　“这位是裘德，教派的贵客。菲莉丝（Ferris），准备最好的客房。”

　　“遵您之命。”人群中立起一名制服装扮的女子，行礼后示意裘德随他前去客房。

　　未曾想琳达竟是风神教派的高层，少年望向少女被下属追随着离去的背影，他们称她为“使节大人”。

　　风神教派，使节……风之使者。恍然间裘德记起那日上午，斯坦修老师的最后一课，起初他试图冥想却受诡秘低语阻扰，就在那时无端产生的怪异念头。

　　当时自己应该从未见过琳达才对，裘德倍感困惑，难道还能未卜先知？

　　莫非以前就知道？自己以前认识她吗？

　　“您还好吗，尊贵的客人？”被称作菲莉丝的女子见少年面露困扰，适时关心道，“您旅途劳顿，先到客房休息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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