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月色访孤坟
宣疏影却突然愣住了,大概是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去看看哥哥吧。沉默了一会,她抬起头来问道“我说了你便信我么?”
白前释然一笑,抬手提了提手中的龙渊剑,说“无妨,你若骗我,我就把你和他们葬在一起便是了。”
宣疏影苦笑一声,“说的也是,我刚刚就差点死了。”
“你要杀我,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需要防着我。”她又补充道。
白前:“我知道斩辰还有一个妹妹,只是从未见过。他提过几次,他对你一直不太放心。”
“还不是他们惯的,把我惯成了一个废物。”宣疏影的语气似是嗔怪又似是怀念。
窗外的月亮也近西山了,白前带着一点催促道:“天快亮了,你随我来吧,去看看他。”
白前的轻功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宣疏影这样的入门级别的根本就跟不上他。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宣疏影就眼睁睁看着白前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站在凉州城外的草原上,她茫然四顾,只能看见西边低悬的一轮明月,和一些依稀的星辰。
她忽然想起,今夜是七月十五,是传说中阴阳两界相通的日子,是传说心怀不舍或者不甘的离魂回到人间的日子。
一阵夜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战,又不知是惊醒了何处不知名的鸟儿,一声凄厉的鸣叫猝不及防划过夜空,让人不寒而栗。
饶是宣疏影并不信什么神鬼,此刻也有些害怕了。她想叫两声白大哥,可刚一张口,就灌进来一股凉风,再听听这寂静的夜晚,似乎她一出声就会被当成猎物一样吞噬掉,想想还是闭嘴了。
不远处漆黑的树影下似有人影闪过。
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把注意力集中到最大限度,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她开始一步一步向那藏人的树影下走去。
屏住了呼吸的她几乎可以听到脚下青草被踩碎的细微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听见了草叶上的露珠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树叶间传来极为轻微的沙沙声,未及思考,宣疏影就把手中的短刀向那声音的来源处掷了过去。
可是既没听见刀子刺入树干的声音,也没听到刀子落地的声音,好像就那么消失了。
正紧张中,只见一人从树上跳下来,手中正捏着她刚刚扔过去的短刀。
来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待看清是白前的时候,宣疏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想骂他,却在开口之前就被他一把拉走了。
几个起落之间,白前已经带她来到了一片坟茔之间。
这片坟自然不是什么乱葬岗,不但面积辽阔,而且碑也多的数不过来。只是坟包的大小却不一致,看的出来有不少是多人合葬的。
宣疏影有些愤怒又有些好笑地质问白前:“白大哥,你刚刚吓死我了。”愤怒的是他刚刚那一场差点把自己吓破胆,好笑的是白前这一把年纪怎么还爱玩些孩子的小把戏。
白前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刚刚有人跟踪。”
宣疏影倒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听了这样的解释,也就不再追究。
“那你看清是什么人了吗?”她此刻更加关心的是到底什么人来跟踪他们。
白前:“你认识的,就是你那救命恩人。”
宣疏影:“洛秋芙?”
白前:“不错,正是她。”
“她是料到你会来找我,所以一路跟踪了过来。”白前补充道。
宣疏影:“她怎么知道?”
白前:“她是赌,赌你说的是真的。若是确实是魏斩辰的妹妹,必然会来找我。”
宣疏影:“那现在甩掉了吗?”
白前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于纠结,只简短回了一句“嗯”,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他此刻抱着剑站在一大片坟茔面前,在惨白的月光下沉默不语,仿佛一身白衣的他,也只是这万千墓碑中的一员。
宣疏影被他身上的肃穆所感染,也没再多问。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一片墓碑。
许多名字她都不认识,就像昔日的沙场上许多人的面孔她都不认识一样。
静默了一会,白前开始向西北方走去,穿过几座坟,来到一个小小的坟包面前站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宣疏影跟过来了便向她点了点头。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她马上就领会到他的意思,知道这一堆黄土下,埋的就是自己那个孪生哥哥了。
可她竟然哭不出来一滴眼泪,这样的事情她何尝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在西凉的军队还没有撤退到岭南的时候,在她还被他们绑着看守的时候,就隐约知道了。
哥哥的死她未曾见过,可多少是有感应的。
“那天是个阴天,中午还起了大雾,他是下午离开的,我都知道。我当时是晕过去的,还做了一场梦。”宣疏影的语气里似乎只是平淡的追忆往事。
白前却有些吃惊,按说她那时候已经被困在西凉军营,不可能知道那些细节,怎么会说的分毫不差。
宣疏影:“我记得那场梦,梦里我还小,哥哥却是长大的样子,他给我编了一个杨柳花环,那是我最喜欢的玩具,怎么也玩不腻。他把编好的花环放在我手里,跟我说,哥哥要出一趟远门,让我等他。”
白前就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
宣疏影继续说道:“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心里堵得慌,我一个人哭了很久,我突然就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宣疏影:“他走的时候,还是带着他耍帅的扇子,他就连把防身的剑都没有带,怎么能平安回来呢?”
不像刚刚初见这坟墓时候的冷静,说着说着,泪水就下来了,她也不去擦,就那么继续说下去。
宣疏影:“我想着我得给哥哥报仇,只要人活着,总还有机会,直到我在西凉看到龙渊剑。”
白前:“这剑是你带回来的?”
宣疏影:“龙渊是少爷家里祖传的剑,从小他们就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看到它孤零零挂在那里,被西凉人当做战利品一遍遍炫耀,就知道了,少爷大概也是不在了。”
宣疏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像是吐出来多难来郁积的心事。
听到这里,白前没有再说什么,一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白前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还是那么完满,不会因为人间的生死离合而有分毫的变化,他又看了看月光下黑黝黝的山脉,它们静静地站在这片坟茔的背后,也不知道站了几千几万年了,从未改变过。旋即目光又回到了魏斩辰的碑上,碑上并没有写名字,因为只是一座衣冠冢,经过那样惨烈的践踏之后,他的尸体早就找不到了,找到了也认不出那个是他。
这些白前自然不会告诉宣疏影,更不会告诉洛秋芙,甚至不会告诉西陵晔,他谁也不会说,疼痛到他为止是他能想到的最周全的办法了。
不写名字是白前的意思,他只让人刻下了他们的生卒年月,不是同年而生,但是同日而死,这墓碑总有一天会被风雨侵蚀,他们的名字也迟早会在时间里被更多的人事所淹没,没有必要强行去留一个后人无法辨识的名字了。
宣疏影:“我们俩个从小失去父母,是老爷慈悲,留下我们还抚养我们长大,我当时去了西凉,知道要嫁给敌人的时候,一心求死,便看到了这剑。”
“少爷一家对我们兄妹俩恩同再造,我的命不值钱,但我还想把剑还给西陵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终于止住了泪,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虽然未曾提及半个字她这些年的艰苦,但哪怕迟钝如白前,也可以想见那是多么不容易的几年。
白前看了她一眼,虽然仍旧是看起来十八九岁的稚嫩面庞,却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在哥哥身边撒娇的小姑娘了。
宣疏影:“哥哥不在了,我也就做不成妹妹了。”宣疏影说起这句的时候语气变得很轻很轻,似乎只是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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