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李福生
李家老爷名叫李福生,人如其名,幸福一生。
李家祖上是淮军将领,跟淮军领袖李鸿章还有些远亲。到李福生这一代之前,李家三代都在军中为官,有权有势又有钱,可以说是故吏亲朋满江南,知交好友遍天下。
到了李福生这一代,万里平原一颗苗,李家四房分支,只有他一个男丁。李福生从小在重重呵护下长大,一丁点苦都没有吃过。但这颗独苗,根红苗正,竟然没有长歪一点。因为李福生的授业恩师是李鸿章幕僚张佩纶,清末有名的鸿学大儒。
李福生经纶满腹,才干人品都没得说,本应该纵横官场,名扬天下。但李家人为了保住这传宗接代的唯一种子,坚决把他留在了家中,当了太平绅士。
李福生的夫人,是恩师张佩纶的孙女儿,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的有如蜜里调油。更难得,李张氏过门第一年开始,两三年一个,连生四个男娃。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李家的第一功臣。而且这四个儿子,赫仁、赫义、赫智、赫信,个个聪明伶俐,乖巧守礼,个个文武双全,志气高远。人称莲花镇四杰。
李福生的这一生,如果到此为止,简直可称圆满,可算是万事无忧,人生赢家。
哎,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个儿女双全的虚名,老两口非要再生个女娃。时隔近十年,老夫人年过四十,好不容易又怀一胎。生下来一看,又是个男丁。
所有悔恨都从这第五个儿子出生开始了,老两口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李福生的幸福一生也不再圆满了,人生赢家也因为棋错一招,变得满盘皆输了。
从给李赫男起名字开始,李家夫妻两人就再也没有消停过了。仁义礼智信,本来正好给五个儿子作名字。可是他姓李,李赫礼不好听,就跳了过去。怎么办呢?李福生询问李张氏。李张氏喃喃自语,“又是个男娃子。”于是李家五少爷,阴差阳错,叫了李赫男。这下好了,仁义礼智信,缺了礼数,乱了秩序了,也就没了安宁了。
李赫男,人如其名,好好艰难啊。对不起,念错字了,应该是呵呵的男人,直白点说,是让人哭笑不得的男人。
可能夫妻两人的好基因都被前面四个儿子继承没了;也可能夫妻两人的好运气都被前面四个儿子耗光了。李家五少爷的脑袋,有些憨直,从小缺根弦,有些二愣子精神,十分的认死理儿。
都说老天偏爱笨小孩。呵呵,那肯定是在说别人家的孩子,在说好听的话来安慰人。如果自己摊上了一个笨小孩,还是一个十分倔强的笨小孩。那你一定会十分理解李福生老两口的痛苦了。
每次想起这个五儿子,李福生都牙痛。
刚一出生,他就发现这孩子有个特长,嗓音无比洪亮。除了他们夫妻两个,谁抱着都哭,没有人时也哭,饿了也哭。一哭一个时辰,中间都不带歇口气儿的。
就睡觉能安静一会儿。可想让他睡觉,提起来都是眼泪。只能是他们夫妻两人轮流站立着来抱,这孩子才会睡着,一坐下就醒,就哭,更不要提让奶娘、丫环来抱、来哄了。
好不容易会跑会跳,不用抱着了。李老爷又发现这孩子一个特长,十分的好学。有事没事就爱问个为什么。为什么母鸡会下蛋,而公鸡不会呢?为什么父亲有胡子,母亲没有呢?为什么一加一等于二呢?诸如此类。不管你如何耐心的告诉他,天生就是这样的,这是天理,这是事实,不需要问为什么。他只有那一句,为什么呢?李老爷气的暴走,李家又省下了一个人一天的粮食。
终于等这孩子长大了些,李老爷悲哀的发现,他儿子还有一个特长,固执已见,满身的书卷气。你告诉他,做人要诚实。好了,用不了多久,他的诚实就让你自己都受不了了。你只能再告诉他,你还是学学说慌吧。可为了让他从诚实,转变到有些时候可以说慌,你至少要废掉半斤唾沫、全部耐心和半年时间。
都说小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小儿子是父母的怀中宝。可李老爷这个小儿子,是化纤料子做的贴身小背心。夏天不透汗,冬天不保暖,穿在身上,就让你痒的难受。
有人出主意,说是儿子成家了,有了媳妇管着,也就立事了,脑袋也能开窍了。李老爷如闻圣旨,迅速发动所有认识的人,给小儿子选妃,不对,是选童养媳。
别说,这主意还真有用。至少,小儿子不会老追着自己问为什么了。老两口终于又过了几年踏实日子。可好景不长,半年前,小儿子放假回来,又犯了老毛病了,这小儿媳妇也跟着发疯,把祖宗牌位都给砸了。李老爷怒火攻心,一拐杖下去,小儿子彻底傻了。
这真是打在你身,疼在我心。李赫男受了外伤,李福生老爷子却受了内伤,伤了心了。
五少爷李赫男被确诊为健忘症当天,老爷子心中又悔又急,两眼一闭,就中了风。如果不是二少爷李赫义从上海请来国医圣手神针黄石屏和汤圣王维珍两人,李福生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黄石屏建议李赫男休学留在家中,说是熟悉的环境对他恢复记忆,会有些帮助。可严雪松偷偷带着李赫男回了长沙。
李赫仁担心李福生生气,就让家人瞒着消息,只说送李赫男夫妇去了武汉李赫义那里看西医。那一万大洋,也是李赫仁听说严雪松要带李赫男去北京找她的杨老师,才以李福生的名义偷偷捐给学校的。
可纸包不住火,李福生病稍好一些,就不断念叨着小儿子。最后不知是谁说漏了嘴,让老爷子知道了真相。
看着李福生老两口整天茶饭不思,哭天抹泪的样子。李赫仁发了狠,果断停了李赫男生活费,就是要逼他们夫妇回来道歉。
今天,李福生同往常一样,坐在躺椅上听着留声机中的京剧唱片,闭目养神。管家牛伟东上窜下跳,咋咋唬唬的冲了进来。
"每临大事需静气。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象个孩子一样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老,老爷,喜事,大喜事。您可千万别激动啊。"牛管家还真担心老爷子受不住骤然欢喜,再昏过去。
"说事儿。老爷我什么风浪没见过。武昌起义,袁世凯称帝,我连眼都没眨过一下。"
"那是。老爷子这是稳如泰山,笑看天下风云啊。"
"你这老小子,老了老了,还会拽上文了。快说啥事,别耽误我听戏。"
"五少爷。"
"你先等会儿。"李福生心中一惊,连忙止住牛伟东。他起身扶住桌案,长吸了几口气,手中又握住一粒同仁堂的苏合香丸,这才说道:"他又怎么了。"
"呵呵,好事。五少爷的病大好了,夫妇俩回来给老爷道歉认错来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倔种肯低头了?"
"可不么。给,这是他写的悔过书。"
"他要每晚去祠堂斋戒悔过一个时辰。还要每天打扫祠堂一遍?还要每天给我们请安问好?来的不会是冒牌货吧?"老爷子慧眼如炬,一语道破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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