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高人
方晴的语气深有感慨,自己虽和陈震之间并无诺言,但却是早已自幼心许,一别十数年,他一直在等着自己,而自己却另嫁了别人,若非此番宋家出了这种异事,自己和他也许再无相守之日,相较之下,阿慧从此不再另寻所爱,似乎对于世事有些过于偏激,但她至少保留了心中那份纯洁而执着的爱情,一时间方晴又想起了发生在杨永平和赵晨之间的故事,他们为了彼此竟然等了一生,思之不由得让人荡气回肠,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在这一点上,确是大不如人,陈震却猜不到她奇异的心事,他只道方晴在为阿慧的命运叹惜,他道:“冥冥中自有天意,阿慧没有嫁了这样一个男人,也未始不是一个好结果。”方晴沉默不语,隔了一会,她道:“当时听到了这个故事,我呆了一阵子,连自己最喜欢吃的凉粉也感到食不下咽,自此以后,我一见到凉粉,就会想起这个故事。”陈震终于明白方晴今天为甚么看到凉粉竟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原来竟是为此。
第二天,陈震早早来到阿慧的店里,他帮着她将店门打开,并摆上货物,他已经对阿慧全然改观,这个市侩的女人原来也是一个命途多舛的女人,他不禁对她心生怜惜,至于打听道士法师来做道场的事却极是顺利,阿慧的一个远房舅舅就是做这营生的,在这远乡十里还极有名气,阿慧当即帮着陈震给他打了电话,事情很快就这样说妥了。
陈震回到招待所,方晴已然起身,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按方晴的意思,得先去看看宋玉宝的墓,陈震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几天来,他只顾着思虑如何摆脱或是对付那只恶灵,加上宋玉宝神出鬼没地不时出现,他完全没有想到宋玉宝既要来此下葬,那至少就得先给他造一座墓,可如此一来,在此耽搁的时间就多了,方晴并不言语,她带着他来到宋家的祖坟,宋家的祖坟却在小镇的西面,整整的一座山遍布坟茔,宋家世代的人埋在这里,这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最下面的一座墓是用大理石砌的,嵌在墓上的碑还未刻有文字,这是一座未使用的墓,方晴低声道:“这就是宋玉宝的墓,我和他去年来此,他选了此地,说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谁知一年之后,他就要用到它了。”
那坟墓建造得很是考究,石面上雕龙刻凤,陈震看着墓下的两个墓圹,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之感,这是一座双人墓,宋玉宝建这墓的意思,肯定是为了以后和方晴合葬,这墓建好不久,宋玉宝就被那只恶灵夺去了性命,方晴呢?她还有多久?
“我们走罢。”陈震道,站在这坟堆里他只感心中烦恶,只想赶快了结了这件事离开这个小镇。
方晴却不答话,她呆立看着这座崭新的坟墓,突然间她泪光莹莹,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此后她再也不会回来,看着她的丈夫即将埋在这里,虽然她在内心对于宋玉宝并无多少爱慕情感,但一年多的恩爱此时却涌上了心头,她不克自制的感到了一阵伤感,陈震不再催促,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良久,方晴抹了抹眼睛,她展眼四顾,叹道:“这是宋家的最后一座墓了,那只恶灵,终于实现了它的诅咒。”
陈震不由得心里感慨,看着这些林林总总的坟墓,宋家在此不知绵延了多少代,可这个家族的根至此已经彻底断了,这一片墓地从此也将失去了香火,再不会有后人来此祭扫,它们也许在多年后的某一次的拆迁征地过程中被彻底抹去痕迹,这些长眠在地下的人,他们生在这里,死后葬在了这里,无论他们生前如何风光,从此也没有人会再记得。
“那小孩子呢?”陈震道,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才应该是宋家最后的一个后代。”
“那孩子还小,玉宝说按乡里的规距不能进祖坟,”方晴道,“孩子去世后,就在城里烧了,埋进了城里的公墓。”她的伤感越甚,陈震轻轻拥了拥她,柔声道:“咱们该下山了,还得赶到邮电所去,宋玉宝的骨灰应该已经寄到了。”
回去的路相较来时多了一些沉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陈震心情郁郁,此行几乎是一无所获,虽听阿慧说宋家祠堂里有鬼,但此事可能是乡人编造来吓小孩子的传言居多,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宋家也再无一人,如何去打听那件不知发生在多少年前的那件惨事呢?那只恶灵因此而生,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家也离此日久,也许再无一人知情,那么是否只有依照方晴的想法,等到她嫁给了他,那么她再不是宋家的人,也许那只恶灵真的就此放过了她,想到这里,陈震偷眼看了看身侧的女人,不禁有些意乱情迷。
宋玉宝的骨灰果然已经托送到了,阿慧的远房舅舅也已赶来,此人姓朱,也是一个道士,相较贾庆甲,他的外表更是猥琐,他身着一套并不合体的西装,一只裤脚挽得高高的,脚下却蹬了一双已经看不出当初是甚么颜色的运动鞋,看上去不伦不类,完全没有想象中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陈震略感失望,方晴却是毫不在意,在她的心里,做道场甚么的只是她为宋玉宝尽的最后一个义务,待他下葬之后,从此自己与宋家再无干系,不过既然要为宋玉宝做道场,他的骨灰就按朱道士的建议暂时寄放在城外的一座小庙中,按他的说法,后日才是动土的好日子。
两人在镇上找了一间小饭馆,相请朱道士,阿慧也关了店门过来相陪,朱道士酒量极宏,他频频举杯,酒到杯干,这让陈震感到有些苦于应对,陈震感觉这家伙简直象是被关在牢里好几年没闻到酒味的模样,他不明白世上的人为甚么有这么多会喜欢酒这种液体,一时间他倒想起了高远声和何书成,也许只有他们才能应付得了这种桌上的酒肉场面。
两天的接触,两个女人已成好友,陈慧拉着方晴去了自己的小店铺,丢下陈震单独面对朱道士,这让陈震更感郁闷,朱道士已经是酒意满脸,却仍在那自斟自饮,陈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来,他感到没一件事让他顺心。
“老弟,”朱道士突然拍了拍陈震的肩头,“你要小心,”他四下望望,低声道:“这女人恶运缠身!”
陈震大吃了一惊,朱道士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宋玉宝母亲的那句告诫,相册中的那中年女人的笑脸又浮现在了眼前,眼前这道士也是如此说,难道这不起眼的道士竟然看出方晴的身边跟着那只恶灵?又或者他也是一只鬼?一时间陈震的那点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盯着朱道士那张瘦长如马的脸,他确定这家伙肯定是一个活人,与鬼扯不上联系。朱道士已是醉眼迷糊,他又倒了一杯酒仰脖吞了下去,抹了抹嘴,挟了一筷菜塞进嘴里,模模糊糊地道:“这女人的身边跟着鬼!怨鬼!”
看来这道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陈震急忙给他再斟上了一杯酒,“请问道长,如何才能让她摆脱那只鬼呢?”他的语气相较刚才恭敬了许多,初见这道士的时候,他认为他就只是个走乡窜户骗点酒钱过日子的赤脚大仙一类人物,此时听他说来,竟然是一位高人。
朱道士摇了摇头,“不好办哪……”他拿出久跑江湖的腔调,拈着颏下的几根长须,“这是怨魂缠体,非同寻常啊。”
“道长如能帮助我们,”陈震道,“多少钱我们都肯出的。”
“这完全不是钱的问题!”他道,“并不是世上所有的怨仇都能用钱轻松化解的。”他瞪着陈震,一副伤了自尊的模样,陈震不禁愕然,这道士若不是为钱,为何大老远赶来?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朱道士的脸慢慢松了下来,“她和你现在并没有甚么危险,在她的身边,有一件宝物可以避邪,无论是甚么鬼,都是不敢接近的。”
那面镜子!
“世间确有神奇的宝物啊。”朱道士感慨道,他又喝下一杯酒,打量陈震的神色,陈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接着斟酒,这道士果不是凡人,他竟然看出方晴的身边带着辟邪的宝物,这也让他对那面镜子信心大增。“不过这宝物也只能护得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朱道士又慢慢地道,陈震心里一凛,道人这话正说中了他的心事,那只恶灵既跟定了方晴,必不肯善罢干休,且不说那镜子是龙家的心爱之物,终究是要还的,而且方晴也不可能一生都不离不弃的守着那面镜子。
“只盼道长大发善心,帮我们了结了这件心事。”陈震的眼眶红了,“我在这世上,只有她这一个亲人了。”突然间他真情流露,这许多天来,在他的身边发生了无数诡异的事,他并不敢告诉方晴,可这种担心一直存在他的心里,若是方晴真出了甚么意外,那他应该怎么办?一时间他悲中心来。
“我可以帮助你们,”朱道士凝视他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那只鬼,死得确是冤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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