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照相
张静珊呆呆地坐在镜子前,除了看着这面镜子她已无事可做,她的日常生活已经完全地发生了变化,在这里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机,更没有电脑,她也应该不属于这个时代,可她偏偏来到了这里,她叮嘱竹香在夜里不能熄烛,她不能让自己陷入这个陌生环境里的黑暗中,看着摇曳的烛苗,这一星光明多少也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眼前这面明润的镜子,和身下的这只鼓凳,是她唯一熟悉的东西,它们穿越了时间,让她在一百年后仍然看到了它们的身影,没有生命和感情的东西才能做到这一点,可那个女人,那个到了她的时代并与她替换了身份的女人,难道她也没有生命么?张静珊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淑惠”!她与自己是如此的相似,所以邹建晨才会认错了自己的妻子!
“嗒嗒”的两声轻响,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听来是如此清晰,这声音竟是张静珊的牙齿相击,她立时紧紧咬住了下唇,“淑惠”,确实没有生命,她是一只鬼!所以她才能在时空中来去自如!张静珊的身子一阵战栗,“淑惠”这样做是为了夺去自己的丈夫!因为龙承辉与邹建里也是如此的相象!
她突然探身向前,用手抚摸这面她已经探寻了无数次的镜子,镜面清澈,照出来的人影没半分的走样,很难想象这是一面清代的镜子,玻璃镜子与镜框之间严丝和缝,没有一点间隙,如何才能通过它回到自己的时代呢?张静珊颓然坐下,这中间的诀窍也许只有“淑惠”才能知道,可她已经将自己从承辉的身边扯开,并抛进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镜面渐渐模糊,是眼里渗出了泪水,张静珊无声地抽泣着,透过泪水,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一脸的惶惑和无助。
我该怎么办?
肩头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张静珊心里一惊,她起身站起,没有听到半点声息,邹建晨站在身后,她怒道:“你做甚么?”邹建晨一呆,他没有想到这个与“淑惠”常有的举动竟会引起她的发作,他嚅嗫道:“我……我……”张静珊看着他不安的脸,她的心软了下来,这个男人,他是在与他的“妻子”逗乐,他并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不是他的妻子。
在这个家里,除了竹香,最让她感到安心的就是邹建晨了,这个男子对“妻子”是无限的关怀和迁就,其他的人,包括在院中遇到的那几个仆佣,他们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是个外星来客,邹建晨的母亲和二姐也来探望过她,那老妇人虽然一脸的慈祥和蔼,说话却是软中带刺,甚么“听说你摔了药盏,有病就得吃药,别在下人面前摆小姐架子啦”,“别老是呆坐着照镜子,会失了三魂六魄啦”之类的话,那二姐倒也说了些安慰养病的话,张静珊惊艳于这个女子的美貌,却又莫明地对她感到讨厌,从头到尾,她都一声不吭,直到两个女人无趣地离开。
只有竹香和邹建晨,他们才是真正地关心她。
张静珊展颜一笑,看到她的脸色转和,邹建晨又活泛了起来,他从西装的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想给她揩去脸上的泪水,张静珊瞪了他一眼,从他的手里接过手帕,自行抹去泪水,邹建晨静静地看着她,他又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你看这是甚么?”
邹建晨的手里是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瓶子,套着一个金属盖子,张静珊从他的手里拿过,瓶子很沉,瓶面上刻着“海西弗兰西牙寇丹”几个小字,张静珊有些吃惊,她看出这只小瓶竟是用一块完整的淡黄色玛瑙雕刻而成的,瓶面除了那几个字,再无其他图案,却是越发显出玛瑙的光润,是甚么东西竟要用这么贵重的瓶子来盛装?她拧开瓶盖,鼻中闻到一股浓浓的漆味,邹建晨将一只小刷轻轻放进她的手里,笑道:“这是从西洋进贡来的最好的指甲油,我托了好多人才弄到手的。”张静珊微微一笑,对此她并不相信,瓶上明明刻着的是汉字,不过这瓶子确实十分精巧,看来邹建晨为了弄到它确也费了不少心思。
邹建晨看到她的脸上露出淡淡喜意,心下大慰,他拉起她:“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张静珊好奇心起,难道邹建晨还托人弄到了其他的比这只瓶子更为贵重的物事么?她随着他出了院门,不料院子中却是站着几个人,围着一个大大的三角支撑的箱子,这是甚么?难道邹建晨要给她看的就是这只古怪的箱子?
几个人见到他们出来,一齐躬身,“邹少爷,邹少奶奶。”突然见到院中竟有这许多人,张静珊微微吃了一惊,她并不十分待见这些“古人”,而此时她还穿着睡觉时的装束,她尴尬一笑,邹建晨却是无所谓,他冲着那几个人点了点头,对张静珊道:“城里新开了一家照相馆,你身子不好不能下山,我请他们到家来给你照照相。”
这就是古老的照相机?张静珊看着这个体积庞大的箱子,箱子上蒙着黑布,看不到镜头,地上还放着一个比汽车灯还要大的东西,这就是古老的闪光灯了,邹建晨道:“少奶奶最近身子不好,快开始罢。”那几个人随即忙碌了起来,邹建晨笑道:“咱俩一起照,让竹香搬两张椅子出来。”
“不,”张静珊道,她虽然渴望一见这种古代的照相方法,却不想和别的男人一起照相,“我自己照。”邹建晨也不勉强,他道:“那么叫竹香只搬一张椅子出来罢。”张静珊道:“不用。”她走进院角小亭,坐在亭柱下,“我就在这里照。”竹香睁大了眼,她看看张静珊,又看看那几个人,箱子上的黑布已经揭开,露出一个大大的镜头,箱侧还有一个象是拉手一般的东西,两个人举起一条金属杆,杆头就是那只镁光灯,他们把灯冲着张静珊。
张静珊笑了起来,原来古人要照一张相片竟然如此麻烦,她叫道:“竹香,你来和我一起照。”竹香吓了一跳,她向后退缩,“不,我不。”她对于这个古怪的东西明显地表现出害怕,张静珊笑道:“别怕,过来坐在我的身边。”竹香畏畏缩缩地走进亭子,却是不敢坐下,她站在张静珊的身侧,张静珊想了一想,她拧开邹建晨带回的那瓶指甲油,用那柄小刷蘸了少许指甲油,是鲜红的颜色,她把瓶子递给竹香,叫道:“照罢。”
照相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犹豫地看了一下邹建晨,他们没有想到邹家的“少奶奶”对于照相竟是如此随意,邹建晨道:“少奶奶叫照,你们就照啊,呆着做甚么?”
张静珊轻轻地涂着甲油,她平日里很少化妆,更别说在指甲上涂上其他的颜色,此时指尖红红的娇艳,却是更衬出手指细嫩有如葱管,那照相男人把镜头对准她,调整了一会,猛地拉了一下箱侧的把手,“蓬”,一股白烟腾起,众人眼前一亮,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燃烧的味道,竹香吓得全身抖索,却听那男人笑道:“好啦。”
邹建晨从兜里摸出一张小小的银票,递给那照相男人,“今日老爷不在家,赶明儿我叫人赶着车下山,接几位上来,还得麻烦几位给老爷太太照张相。”那男人接过银票,躬身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几个男人收拾起巨大的相机,扛杆抬箱,张静珊看得煞是有趣,邹建晨将这一行人送出院门,然后向她们走了过来,他笑道:“过几天相片就出来啦。”竹香的脸色雪白,她颤声道:“少爷,我听邹禄说过,照相会把……会把人的魂魄抽走,封在纸上……”邹建晨笑骂道:“胡扯!”
说曹操,曹操就到,邹建晨一转眼正好看到邹禄将头探进院子里来,见到他,似是吃了一惊,他又缩回头去。
“邹禄!”邹建晨大感奇怪,他叫道,邹禄避无所避,只好走进院子:“少爷,老爷吩咐我来看看少奶奶好些了没有。”邹建晨却不说话,他上下打量邹禄,转头吩咐竹香:“你搀着少奶奶回房去,这院里风大,少奶奶没披外衣。”竹香应了,她扶着张静珊转身回房。
“你老实告诉我,你躲躲藏藏的做甚么?”邹建晨厉声道,“老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到处找你赶车,你这会子倒还说老爷吩咐你来探你少奶奶的病?”
“是,是。”邹禄见谎话败露,唯唯应道,邹建晨又道:“从昨儿夜里就没见到你,你到哪里去了?”
“昨儿喝了点酒,和大门上几个人在后房赌钱,这会子才过来,少爷别生气,我再不敢了。”
“胡扯!”邹建晨怒道,“一大早我没见到你,后房我也去了,邹福、邹安几个倒是在后房赌钱,说一整夜都没有见到你!”
邹禄垂着手不说话,邹建晨道:“你还不说实话?你鬼鬼祟祟跑到二门里来做甚么?”
“是二姑太太叫我进来看少爷在不在房里。”邹禄终于说了实话,他在心里权衡了半天,二姑太太虽然厉害,可她终究是要走的,眼前这位少爷却是老爷太太的心肝肉儿,当下虽有老太太在暗中撑腰,可他们终归是母子亲情,自己一个下人,得罪了少爷,以后没准连老太太也翻过脸来,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二姐?她看我在不在做甚么?”邹建晨奇道。
“是城外白云观的董道爷来了,正在客房奉茶。”
“董道爷?”邹建晨越发疑惑,“他来做甚么?是你连夜去接来的?”
“是,是,”邹禄凑近身来,他低声道:“二姑太太说少奶奶中了邪,老太太让我昨夜出城请董道爷来后堂望望气。”
“好啊,你现在甚么事都瞒着我!”邹建晨瞪了他一眼,“你去封十两银子,客房见过董道爷,就说家里一切顺当,多谢他,再去回你姑太太,就说少奶奶的病已经大好了,让她以后少费心!”
“这我可不敢,”邹禄苦着脸,“姑太太这会子正和老太太在一起。”
“那你依我话去见董道爷,再赶了驴车送他下山,我亲自去见你姑太太。”邹建晨拔步就走,邹禄急忙脚前脚后地跟着。
“少爷见了老太太和姑太太,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就说您见到董道爷进来,自己打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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