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噼啪!”
一道鞭子落下。
“往前!往前!快走!”一个牛首人身的巨大怪物挥舞着皮鞭,驱赶人群向前移动,他口中呼喝不止,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被他皮鞭打中的人身形一阵虚无,像是要随风飘散一般。那人痛得几乎要晕厥,可是偏偏晕不过去,只觉得灵魂被一块烙铁烫了,哀嚎不止,即便痛得欲死,他脚下的步伐还是加快了些。
牛首人身的怪物听了哀嚎,凶厉的目光又看了看那人,见他几乎要消散了,终于还是没有再打他,而是顺手将皮鞭打在旁人身上。
“快走!快走!”他呼喝。
人群排成了一条长队,浩浩荡荡,往前方涌去。前方是哪里呢?谁也不知道。
如果他们能够保留前世的记忆,想得起来关于阴间鬼神的传说,一定会忍不住大叫:“阴间!”
这里便是阴间了。
远处的河流是黄泉,浑浊而冰冷的黄泉之水上有雾气弥漫。河流两岸,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千年如一日的盛开。
队伍两边,一个个牛首人身的巨大怪物身上穿着黑色铁甲,铁甲上有一个大大的“卒”字,却又被身上巨大的铁链挡得隐隐约约。
阴卒。
他们所做的,就是日如一日的将阳间的魂驱赶到往生台,让他们转世投胎而去。
“呸!”牛首人身的怪物对着一个魂吐了口水,“这他娘的,黑气都涌到了头顶,不知在人间做了多少恶事!”
那黑气蒸腾的魂被阴卒的口水吐了一脸,有些茫然,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可是看到这怪物足足一丈高,身上又是皮鞭又是铁甲,实在不敢动弹,只能加快了步伐,将头低下。
传说,人死之后,生前的一切因缘都会被身体上围绕的气表现出来。为恶事越多,黑气就越重;为善事越多,则金光越重。
黑气重的,就是变成了鬼魂,也较别的魂凶悍些,若是不加看管,倒是容易变成厉鬼。
像那人黑气灌顶般的,确实也少见,是以阴卒也就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过了多久,阴卒们终于将所有的魂都赶到了往生台前。
往生台,生死轮转之地。这地方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广场,广场四周都被黄泉之水围住,只留出了六道桥。
六道桥分别是金桥、银桥、玉桥、石桥、木桥、竹桥,从金桥的金光闪闪堂皇大气,到竹桥的破破烂烂摇摇欲坠,显然是有很大区别的。
那六道桥也是巨大无比,看样子就是一次容纳十万人同时过桥也是可以的。
“你,到左边去,去过那竹桥!”阴卒指着先前那个黑气灌顶的魂,将其驱赶到了竹桥前面的队伍里。见到那魂走过去,阴卒龇着牙冷笑道,“天道轮回,上一世你恶贯满盈,嘿嘿,活该你过竹桥!且看你过不过得去,过不去,魂魄落到黄泉水里,就成了彼岸花的肥料,过得去,下一世,就让你变成蛇虫鼠蚁之流,被人踩践!”
将所有的魂都分成了六群,阴卒们分兵镇守,然后有阴卒跑到了往生台中央,对着一个身高三丈不止的怪物半跪着,说:“牛头大人,这批魂都分好了,请大人开启六桥,送之往生!”
巨大的牛头缓缓睁开眼,那双牛眼就像是灯笼一般血红血红的。他看了看六桥面前的人群,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金桥前面。
在那里,只有一个魂站立着。
他皱着眉头,用闷雷一般的低沉嗓音说道:“怎么这世上好人越来越少了,这几十万的魂,才一个过金桥的……还是个熟人!”
阴卒低着头没有回答,这不过是牛头大人的抱怨而已。凡人如果没有修道修佛,就要用几辈子的时间修无限功德才能过金桥,而过金桥的,基本都得道成仙了,自然是过一个少一个,越来越少也是正常。
牛头叹息一声,迈着巨大的步子准备开启六道轮回之桥。这是,突然那金桥前的魂喊道:“牛头大人!牛头大人!”
牛头止住身形,转过去看着那人,见他仍挥舞着双手,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他抬抬手,让阴卒将那人放到自己身前来。
“你记得我?”牛头低头俯视着卑微矮小的魂。
“记得记得,你是牛头,这次正好是到你轮值了……上次马面轮值,还专门为我挑了个好人家。”这人拉着关系,“前两世的时候,阎王爷就说了,我是七世好人,孟婆汤虽然要喝,可是成了鬼魂后,也不必忘了这阴间的事,所以我认得大人。”
“唔!”牛头哼了一下,心想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便盯着这人说,“那你叫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有的有的!”那人兴许是知道牛头脾气暴躁,不喜欢啰里啰嗦的性格,赶紧说,“牛头大人,我是想请大人帮我换一道桥往生。”
“换桥?!”牛头吃了一惊。
六道桥是自从阴间建立起就存在的神物,每道桥都会将魂魄送到阳间转世,可是桥与桥不同,转世的人的命运也就会不同。
第一道金桥,给在世时修炼过仙法、道法、佛法,积有大量功德的人通过,以升仙或成道。眼前这人牛头自然是认得的,前几次轮回,这人就被分到了金桥,按理说,这人就是躺着不动也会有奇遇,不说升仙成道,就是变成人间的半仙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好像运道差了些,虽然转世了后也是行善积德,却总是得不了道,甚至常常横死——这也是为什么阎王让他能保留阴间记忆的原因。
第二道是银桥,给在世积聚功德、善果、造福社会的人通过,成为担任神职的地神,如土地等,得享人间香火。
第三道是玉桥,给在世积聚了功德的人经过,转世为有权贵之人,享富贵荣华。
第四道是石桥,给在世功过参半的人经过,投身平民百姓,享小康之福。
第五道是木桥,给在世过多于功的人经过,投身贫穷、病苦、孤寡的下等人。
第六道是竹桥,给伤天害理、恶贯满盈的人经过,分作四种形式投身:一为胎,如牛、狗、猪等;二为卵,如蛇、鸡等;三为虱,即鱼、蟹、虾等;四为化,如蚊、乌蝇、蚂蚁等。
数以亿计的魂魄里,别说过金桥的,就连过银桥的人都很少,眼前这人却不想过金桥,想要换一座桥过?
牛头打量着眼前这人,按理说这人前几次过金桥,就该得道成仙,可他不是被盗匪杀了,就是被老婆勾引男人来害了,实在是诡异得很!他斟酌着语气,说道:“你也是九世好人了,再有一世,就该是十世好人,到时候一定会位列仙班,就算做不了神仙,当个天庭小兵也是可以的,为什么要换个桥……你要知道,换了桥,命运就不同了,到时候兴许命运轮转,你又成了坏人,九世功德,毁于一旦!”
这也是牛头看他九世好人的面上,才善意提醒他一句。
那人却苦笑道:“牛头大人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可是入了金桥,命里就要跟道门佛门打交道,唉……我总是命苦,第一次死在求仙路上,被盗匪杀了;第二次是被一个道士和和尚同时看中,两人交手,我被误伤致死;上一世最惨!取了个修道的老婆,可是还没有开始修道呢,那女人喜欢上旁人,便像潘金莲害武大郎似的将我害死了……我不求道了,我要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就好。”
“呃!”牛头也是无语,过金桥的人里,好多都得到成仙了,最次都是地仙,这小子确实倒霉!
“这样吧,你这事儿太大,我带你见阎王,看阎王怎么说。”说罢,伸出大手将这人抓住,只往前迈了一步,就到了一处大殿里。
牛头半跪着,对着大殿上方拜道:“拜见阎王!”
在牛头对面,端坐了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他从案牍里抬头,揉了揉眼睛,说:“唔,我都知道了,你先去开启轮回六桥。”
牛头听了,恭恭敬敬退出,一闪身,又消失不见。
阎王说:“你的事我都知道,情况确实少见。像你这种九世好人,按理说怎么都该是位列仙班了……你想要换桥的心思我也理解,放心,换桥只是小事,这次给你换了就是!你想要银桥还是玉桥啊?”
那人一听,大喜,赶紧拜道:“多谢阎王爷大人,我想要玉桥,有一生荣华富贵就好。”
阎王爷也是笑嘻嘻的可亲模样,说:“好好好!那就带你去玉桥!”
说罢,一挥衣袖,平地里生出了一股怪风,将那人席卷着,顷刻就到了往生台。到了往生台,停也不停,带着那人立刻过了桥。只是这桥却不是玉桥,而是金桥。
阎王虽然没有移动,但是他的目光好像隔着不知多远都能看见那人,只等那人过了金桥,他笑着对旁边的判官说:“去给他安排个好出生,让他直接投生到修道者家里去最好。”
判官见阎王爷面不改色的骗了那人,苦笑道:“是。只是那人这次要是再枉死,恐怕非得要骂您不可呢。”
阎王毫不在意:“骂就骂吧,他都九世好人了,这次是第十世,已经有了些善果,身上又有无限功德,恐怕人间的魑魅魍魉都惦记着他。要是这次换桥,没有修道之人的庇护,他恐怕死的更快,而且万一被鬼魅妖魔吃了,那可就连轮回转世都做不到……十世善人魂飞魄散,就算是身为阎王的我也要受罚的……”
“大人英明!”判官拍了个马匹,然后就去给那人安排出身去了。
阎罗殿,阎王却陷入了沉思:阴阳流转,福祸相依,这九世善人转世,恐怕又要搅动阳间的风云,不得安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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