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议论（2）

　　又是侍中？韩岗与程奇力对视一眼，对皇帝为何热衷用侍中这个头衔打发倒霉蛋十分不解。

　　好好的门下省长官，对所有朝廷旨意把最后一道关的实权人物，搞得和坑人的断头台一样。

　　“微臣以为可以，受之实职也没什么。”韩岗没什么意见，田弘正就算有什么实际职务也翻不出花来，田弘正是聪明人，他来朝廷是为了自己不成起的儿子保驾护航，不是让韩岗下岗，到底该怎么做魏博节度使心里肯定有数。

　　“田弘正和朝廷对抗了一辈子，到老为了子孙割据一方，居然还能成为宰执，嘿嘿。”程公公苦笑几声，侍中是门下省的首领，正经的宰执。田弘正一个割据自雄的节度使为了让子孙后代继续割据入朝，朝廷还要封他为侍中。

　　这里面的黑色幽默让程公公哭笑不得。

　　李旭倒是看得比较开，所谓统一战线就是这样。早不如晚，晚不如反。杀人放火等招安是升官发财的不二法门。

　　不过为了大局，田弘正这厮还是要表扬一下的。

　　“好，田弘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还有另一件事。”李旭先用田弘正这碟小菜压抑一下韩岗和程奇力的好奇心，现在再掏出收复维州这套大餐来。

　　“陛下，微臣有几句肺腑之言。”韩岗忽然出言打断。

　　“韩相请讲。”

　　“田弘正入朝之事，可以等到明日政事堂上议事再说。”韩岗提示着皇帝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发更多意外的波澜。

　　“陛下突召臣等入宫，外人便会生出许多无端的猜测，比如太后忽然驾崩，鱼公公那边顶不住回鹘人，天子如龙，随便一动便是一场风雨。”韩岗指出了李旭的不足之处。

　　“无论今日议与不议，魏府田弘正一样要入朝。便是放到明日去议，也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只是忽然召见，朝野市井之间便会妄生许多无端猜测，平白掀起些波澜。”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宫城之内，现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一旦些许风吹草动便会引动上上下下敏感的神经，这些神经一旦颤动，那便不知道要横生多少枝节。

　　“韩相说的是，孤受教了。”

　　韩岗所说的便是大虞朝廷这个统治机器有他自己的节奏，快是快不得，就好比一个年久失修的拖拉机，你希望它跑出极高的速度，不仅设计上不允许，而且也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要想让这个机器正常运转，你就要按照它的节奏来办事。

　　李旭心里明白，自己作为皇帝要么被这个统治机器改变，要么就改变这个统治机器。

　　提点刑狱使司就是他迈出改变的第一步。

　　“还有一件事，其实也可以拿到明天去议，那便是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吉甫发来的密信，吐蕃的维州守将悉怛谋意欲反正，诸位以为如何？”

　　李旭的这一句话中所含的信息量太大，不禁让程奇力和韩岗开始长考。

　　韩岗明白，李吉甫能用密信越过中书门下和皇帝联系，便证明剑南西川镇作为一方朝廷控制下的藩镇和皇帝达成了某种默契，某种意义上说皇帝在地方上有了支持他的实力派。

　　皇帝此刻终于不是孤身一人，虽然以陆贽为首的神皇帝余党并没有为皇帝遮风挡雨，不过皇帝经过自己的经营已经开始隐隐在朝堂之上布局。

　　在外的李吉甫、入朝的裴度，还有远在浙西的陆贽，隐隐之间，已成三足鼎立之势。

　　韩岗想到这里看了程奇力一眼，他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这位丑陋的天威军中尉也能看得很清楚。

　　维州的吐蕃守将意欲归降，是真降还是诈降姑且不论。韩岗博闻强识，他对于维州的记忆非常清晰。

　　维州之得名源自蜀汉大将姜维，其城池本为姜维所筑，因而名为维州。那里后来变成羌胡杂居之地，虞朝太祖龙兴之后，将其收为羁縻州府，由当地的部族首领管理。

　　等到了明皇帝时，那里因为汉人的人口繁衍生息改为正州，由朝廷派官员管理。

　　关东乱后，吐蕃趁虞朝无力西顾，吞并河西、陇右之地，维州是吐蕃向东入侵川蜀的重要通道，吐蕃赞普意图吞并川蜀，便屡屡进攻维州，奈何此地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屡屡不能得手。

　　后来维州有门子娶吐蕃女生二子，趁着吐蕃攻势猛烈偷偷开门，从此维州沦入吐蕃之手，成为吐蕃西下巴蜀的重要通道，也是历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的心腹大患，之前也有人意图收复，不过最终都碰了一鼻子灰。

　　平生波澜，韩岗心中叹息一声，现在这位陛下怎么行事越来越像他那个行事操切的父亲了呢？

　　“我们与吐蕃是有和议的，陛下。”程奇力首先开口了，现在朝廷兵马捉襟见肘，一旦与吐蕃交兵恐怕力有不逮。

　　吐蕃与大虞之间的确有一纸和议，这份和议是李旭名义上的父亲神皇帝的手笔，这位陛下当年为了集中力量收拾东边叛乱的藩镇，执行了攘外必先安内的策略，将河西、陇右之地割让给了吐蕃。

　　不过所有的和议都需要力量来维持，在和议签订之后，吐蕃与大虞的和平局面实际上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吐蕃的贵族们就开始袭扰虞朝的边境，实际局面并没有改观。

　　程奇力现在提起这份和议实际上是在委婉地向皇帝表示反对。

　　“吐蕃赞普朗达玛是一代枭雄，若是将维州收回，这位赞普少不得便要兴师动众一番。”韩岗抚须说道：“那时不仅是川西一处，怕是白玉京城下也要经历一番刀兵。”

　　吐蕃现在已经尽有河西、陇右之地，维州一旦易手，吐蕃赞普朗达玛除了会兴兵于川蜀，恐怕直接会从秦州一代直接派兵过来兴师问罪。

　　一过秦州便是凤翔节度使所在越过凤翔便能顺渭水向东直逼白玉京。

　　形势一旦恶化到那种程度，李旭就要做好披挂上阵应敌于咸阳桥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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