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章 夜对
两个人目光甫对上,三春立即选择回避。
允礼仍旧看着她,问:“你不回去么?”
三春木讷的点了下头。
允礼即明白她的意思,再道:“那走吧,刚好我要去找孙大人谈些公务。”
钟鼓敲响,已经起更,这时辰还忙公务,三春似信非信。
云啸更加不信,觉着果郡王是假公济私,想趁机接近三春罢了,也不好出言拦阻,唯有不甘心的道:“下官恭送王爷。”
允礼拔腿先行,景瑞和景丰分左右于其侧跟随,三春走在最后,四个人出了赏春楼,允礼吩咐景瑞和景丰:“你们两个先回府。”
景瑞和景丰不问缘由,恭顺的尊声:“嗻。”
言罢双双寻了马匹去了。
允礼过去门口的拴马石旁解下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也不骑,牵着缰绳慢慢走,很是照顾三春碎细的步伐,行了一段距离,见三春不言不语闷声不响的落于后头,他回身问:“今儿为何同云啸在一处?”
三春怎么听也听不出他有吃味的意思,反倒觉得他如此问是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自己真的是别有用心的,那就是想杀云啸,鉴于之前交往过程中,这位果郡王经常能将自己一眼望到底,所以三春不准备撒谎,直言:“他知道我是谁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使得一向处变不惊的允礼微微一怔,给血滴子知道她乃吕家遗孤,这可真是要命。
三春继续道:“我不想死,他就必须得死,可是我没能把他杀了,后来却遭遇了巡捕营的人,而云啸受伤,无奈跑到那种地方躲避。”
她想杀他,却没能成功,两个人竟还同处一室,看上去也和睦平静,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允礼猜度不出,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三春利用了云啸对她的感情,不然,以血滴子的手段,她不会活到现在。
说这些话的时候,三春一直低垂着头,打从甘泉寺偷跑之后,再见允礼,就有些难为情,不告而别,总不是光明磊落的事。
允礼将手中的马缰绳随意一丢,抛在马背上,踏踏走向三春,至其面前,轻声呵责:“胡闹,你怎么能杀得了他呢。”
嗔怪的语气,三春听来却倍感亲切,这个世间,除了吕安,自己再无亲人,而吕安是需要她来保护,唯独面对允礼,三春才能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心口处一漾一漾的,眼角噙泪,又怕给允礼看见,努力自持,道:“总得试一试,其实差一点点就成了。”
允礼叹了声:“有时候,那么一点点,可以成事亦可以败事,云啸能将自己藏的那么深,可见其功力深厚,你不是他的对手,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给他训斥,仿若给他呵护,三春听来非常受用,只是嘴上却不甘示弱:“我的性命一直都是个玩笑,丢不丢并不重要。”
允礼似乎不解其意,只道:“跟谁赌气呢?”
自打甘泉寺一别,这次见他,三春觉着他的性情改变了不少,之前这家伙总是清冷高深,说是玩世不恭不准确,就是那种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然而任何事又逃不过他手掌心的高傲,而他的高傲不同于云啸,云啸满脸的牛逼哄哄,允礼却是凛然不可犯。
现在,现在这家伙居然能温柔的待人,三春颇多感慨,殊不知这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姿态,只道人家秉性转移了呢,听他问,回道:“不是跟谁赌气,王爷早知我的身世,就该了解我的过去,我不得父亲心意,母亲又备受欺凌,偌大的家无法立足,不得已寄养在穷苦的乳母家里,乳母的儿子媳妇又视我眼中钉肉中刺,您说,我的性命是不是个天大的玩笑呢。”
对于她,允礼当然了解得很透彻,甚至准确的知道她的生日时辰和喜厌爱恶,也就知道她凄凉的往事和困厄的流落时光,门阀中,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宫廷尤甚,允礼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却又不忍看着她黯然神伤,见她虽是一身男装,细弱的身姿于暗夜中,犹如被风摧折,溅落在一团墨上的花朵。
迟疑下,允礼捞起她的手,哦,好凉。
三春倏地一抖,想抽回,却又贪婪于那掌心的温度,所以由着允礼握着。
许是夜色太深邃,许是心情太沉重,许是彼此都需要慰藉,允礼就这么攥着三春的手,三春就这么由着他攥着。
只等手心出汗,三春抽回,这天,说热就热了。
允礼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三春就知道他说找孙尚荣谈公务是幌子,果然,一路并肩,雪白的马儿乖觉听话,不用牵着,默默跟随。
快到孙家,遥遥的能够望见大门口七八个兵勇提刀巡护,允礼站住:“就到这里吧。”
三春点头:“谢王爷。”
待想走,允礼叮咛:“此后不准再去见云啸。”
三春似乎想起了什么,折回,至他面前,很是严肃的问:“王爷既知我是谁,准备怎么办?”
允礼想,这个话题不能再回避,不能总是将她当做李三春,斟酌下,道:“你并没有罪。”
三春语意讥诮:“所以王爷没打算杀我?”
允礼不语。
三春哂笑:“可王爷下令抓捕我家里的老仆,他何罪之有?”
允礼就知道她一准是听见自己吩咐景顺和景裕的话,才逃出甘泉寺的,道:“抓他,只是确定他有无同那些反贼来往,审罢,若没有,不会草菅人命。”
三春心里微微松口气,忽然就想起了吕家那一百多枉死的人,气道:“何止老仆吕安,吕家人都不是反贼,可是朝廷却将吕家灭门,王爷对此事如何看?”
明知道无法挽回,明知道下旨的不是允礼,然雍正是允礼的哥哥,允礼是爱新觉罗氏,对雍正的恨,迁怒于允礼身上,不为别的,只为泄一泄心头之愤怒,虽然答应母亲不会报仇只好好活下去,可是那恨,从来都真实鲜明的存在,特别是见那些拦路者为救自己而死。
此问题尖锐,允礼无法作答,只好这样说:“成晋确是吕士良的学生,并拿着吕士良的书到处宣扬,那些激愤的文字,也确实有怨怼朝廷的嫌疑。”
三春冷笑:“仅仅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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