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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章 决裂


  三春的晋封,未免太快,然她一直没忘初进宫时,雍正对她算不上冷落,也是没多少热情,那时她还以为雍正召她进宫是因为小莲的缘故,而今天,雍正坦露了心怀,三春颇有些难以置信。

  至于为何初进宫对她目不斜视,而后来却一再封赏,雍正如是道:“你最初进宫,一者,我对你不十分信任,突然冒出个舒婉柔,朕总是要多加小心的,还有,朕怕你身为新人不懂宫中规矩,也说不定无形中会得罪什么人,而朕宠爱的,更是树大招风,所以,朕对你冷淡,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

  可以信吗?三春扪心自问,不能信,也不敢信,彼此有深仇大恨,更有允礼,自己是承载不了他的深情的。

  雍正自顾自仍旧在说着:“后来一再晋你位分,晋嫔位时,是朕叫你侍寝,自己却力不从心,怕给外人知道,以晋你位分意图遮掩。”

  三春清楚的记得那一晚,他不停的询问有关小莲的事,然后虎视眈眈冲向自己,最后却瘫软不济,当时自己就猜测到了,晋嫔位,是为了迷惑众人,因为按规矩一般嫔妃在初次侍寝之后都会有晋封,果然不出所料。

  雍正继续道:“晋妃位,是因为你家人进宫和你团聚,朕从你那年幼的弟弟处,看出你果真是舒婉柔,朕放心,也高兴,遂晋封了你。”

  三春现在想起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呢,多亏存懋聪明,自己方能安然无恙。

  雍正接着道:“晋你贵妃,是你让朕彻底了解到小莲的身世,那可是朕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晋位,算是给你的酬劳。”

  关于小莲,三春亦是九死一生,不成想最后却成为自己的幸运,只是这幸运于己无用,这一场恩爱故事,只是一出精心策划的折子戏而已。

  雍正又道:“今日晋你皇贵妃,是朕为了看女人骑马,却差点让你丧命,晋位算是给你的补偿。”

  三春暗笑,每一次晋封都有这么充分的理由,人都说皇上谨小慎微,行事细致到微末处,打雍正还是皇子四阿哥时,就怕康熙看出他垂涎帝位,凡事都小心谨慎,最后方能打败文韬武略,太多人喜欢并拥戴的八阿哥允祀,现在看来他的谨慎到登峰造极,只是,那药,为何还没见效呢?允礼可是须臾便周身不能动弹的,想一下,大概是给雍正下的剂量太小。

  雍正最后道:“无论晋你嫔位妃位贵妃位还是皇贵妃,那些理由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朕觉着,你样貌出众又并非是经过选秀而入宫,必然会让其他嫔妃嫉妒,假如你的位分不高,能力即有限,如何保护自己,所以朕寻尽一切理由晋你位分,就是为了你如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有足够的能力飞翔,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像是什么心口重重捶打了下,三春自觉心口一震,看去雍正,他目光含笑,是满满的真诚,一个错觉,仿佛眼前人便是心上人,扪心自问,怎么竟有些彷徨呢?仿佛误入歧途。

  怕给对方看穿心思,忙垂头,即看见手中的帕子,继而想起母亲的那条血帕来,阖家一百多人的性命,都是给这个男人害死的,特别是性情柔顺心地善良的母亲,何其无辜,也不过三十几岁,美貌仍在,青春未败,却香消玉损。

  陡然,那积攒的仇恨腾的冲上头顶,而那些微的感动如泥沙经不起这一冲击,她四下看,听说雍正的营帐有把宝剑,果然在支撑牛皮帐篷的立柱上挂着一把剑。

  而此时,雍正还在脉脉倾诉:“朕喜欢你,是从……”

  话没说完,突然朝后仰倒,重重砸在榻上,连外面的苏培盛都听见动静,忙问:“万岁爷,怎么了?”

  三春一阵激动,知道雍正是中了自己以手指下在茶水中的药,怕苏培盛等人闯进来,不等雍正开口,她抢着道:“无事,皇上想歇一歇。”

  外头的苏培盛意味深长的一笑,皇上对这个舒婉柔可是想了很久,最近身子大好,这就迫不及待的想与美人鸳鸯戏水了,苏培盛知趣的退的远了些,也屏退了门口侍候的宫女。

  营帐内,雍正骇然道:“朕这是怎么回事?朕怎么突然不能动?”

  三春笑了,笑的是那么的恣肆:“皇上是不是又服食丹药了?”

  雍正想点头都不能:“对,朕一直有服食丹药,可是从未如此过。”

  三春知道他生性狡诈,怕他是假装中招,从而试探自己,道:“皇上应该是丹药服食过多,等臣妾叫太医来。”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雍正的神色,倒不是假的,更有允礼中毒在前,所以当她确信雍正是中了自己投放在茶水中的毒药,突然跑过去摘下宝剑,方想冲过去一剑杀了仇人,却见雍正身子一挺,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三春吓了一跳,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其又一口血喷出,随即一动不动。

  有许久的静默,三春不动,雍正不语,三春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狂跳。

  她在想,自己下的并非是致命的毒药,雍正怎么看上去像是死了?试着唤了句:“皇上。”

  对方没有应答。

  她再道:“皇上你怎样?”

  对方还是没有应答。

  她猜度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步步靠过去,待到了榻前,又唤了句:“皇上。”

  对方不答。

  她盯着雍正的眼睛看,眼睫毛一动不动,她试着去探雍正的鼻息,手伸至鼻子底下,猛地缩了回来,真的死了!

  虽然根本不知道雍正为何会死,但仇人终于毙命,她也瘫倒在地,不是怕,是一种完全解脱,那感觉就像是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想笑,更想哭,大仇得报,心里唤着:祖父,娘,还有吕家所有人,你们的仇我给报了,你们可以瞑目了!李忠,你的仇我给你报了,你也可以瞑目了!

  转而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自我揣度,难道是因为这男人对自己表示出喜欢?亦或者是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家人的死,所以激不起对这个男人刻骨的恨?总之,就是一种解脱,完全不是当初自己所想的,有朝一日杀了仇人会如何欢呼雀跃,心中就像一块荒芜了的土地,肃杀悲凉,看着那前一刻还满腹经纶意气风发的男人,这一刻却无知无觉,既恨他,又替他多少惋惜,他的宏图大志,给自己一个小女子斩杀于此。

  然,这能怪谁呢,是他自己种下的恶因,只能收取这样的恶果,但雍正的对与错,他有他考虑问题的立场,自己恨他,他却觉着做的并没有错,而自己的对与错,也因为自己有考虑问题的立场,允礼不解,自己却觉着非做不可,冤冤相报,无穷无尽。

  思绪如飘蓬,忽而这里忽而那里,终究飘的渺远,三春方收回神思,坐在地上有多久,就望着雍正有多久,当下冷冷一笑,那曾经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死相不过如此。

  想了太多无用的,等从地上站起,方琢磨自己是立即逃跑?还是该喊人,以后再做逃跑的打算?最后决定还是逃跑,雍正死了,自己是唯一在其身边的人,必然难逃干系,特别是允礼,他这会子大概早就恢复如常,一旦他赶了回来,彼此如何面对?

  想到这里,三春急忙爬了起来,正准备离开,没等迈出一步,耳听有脚步声,苏培盛那厢急急道:“王爷不可,万岁爷歇下了,皇贵妃也在呢,王爷!王爷!”

  像是拦不住了,又听允礼道:“我有要事见皇上,你且退下。”

  苏培盛无奈的道了句:“嗻。”

  允礼也就闯了进来,一眼看到榻上的雍正胸前都是血,他脑袋嗡的一声,转而看见手拎宝剑的三春,疲惫的一笑:“你终究,还是做了。”

  那笑像淬了毒,丝毫没有温度,三春只觉万千根银针齐齐扎在心口,他不是恨,不是怒,而是绝望。

  三春想说,雍正并非自己所杀,类似麻沸散的药不足以让一个人死掉。

  然而,雍正到底是怎么死的?自己不知道,谁又能说清?

  再者,雍正死时身边唯有她,而她手中还拎着作案工具宝剑。

  还有,那狗皇帝若不是自己所杀,若不能手刃仇人,何以泄恨。

  于是,她甘愿雍正是死在自己手里。

  面对允礼,她不辩驳,便是默认,只同允礼对望,那么平静,就像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雨终于过去,任凭花落知多少。

  允礼痛心的将眉头渐渐拧紧,眼眸中迸发出来的寒光让人发抖:“你弑君,犯下弥天大罪!”

  三春淡淡的语气:“于你眼中,他是君王,于我眼中,他只是仇人。”

  允礼火起:“他不单单是君王,他是江山社稷,他肩负着天下苍生的衣食住行!”

  三春不屑的轻笑:“谁当皇帝,天下苍生都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允礼摇头:“你错了,不是谁都能当皇帝,譬如我就不能,我没有他那样的魄力,行事很多时候无法当机立断,经常犯妇人之仁,身为帝王,这些都是致命之处,况且他还是我的手足。”

  三春冷笑:“他是你的手足,你就可以置我全家一百多口的性命于无视,那么我是你的什么人?”

  不知是问的太过突然?还是彼此间才刚刚真正拥有?允礼微微一怔。

  就是这一个愣神,三春的心便沉入无边深渊了,窃以为,他在考虑在犹豫,而自己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心上人吗?

  允礼终于道:“你是我的妻。”

  于事无补了,三春的心仿佛彻底凉透的深秋之水,那么静那么静,不兴一丝波澜,凄然一笑:“你的妻是钮钴禄氏,你的妾是孟氏,你我没有三书六礼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你在外面随便苟合的女人……宛若私通。”

  允礼一惊:“不是那个样子!”

  三春嗤笑:“即便是那个样子,若非我使用诡计,王爷懒得上我的床呢。”

  允礼瞪起了眼睛:“你非得这样侮辱自己和侮辱我吗?你事先知道我有妻有妾,我并无诓骗蒙蔽你。”

  这话虽然是事实,在三春听来,却像是他在推卸责任,顿时怒起:“说这些都无用,而今我杀了你的皇兄,你可以手刃我给你的皇兄报仇。”

  说着将宝剑递过去。

  允礼的手微微一抖,凝视她道:“你如此顽固不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弑君之罪天地难容,你却觉着仿佛在替天行道……”

  三春抢过他的话:“他是暴君,我就是在替天行道。”

  允礼紧接着她:“你这话就是罪不容赦,例如反贼。”

  反贼这个词三春听的太久了,朝廷就是给家中那些无辜的一百多人扣上反贼的名头,然后肆意屠杀的,朝廷就是给自己那可亲可爱的祖父扣上反贼的名头,鞭挞其尸,不能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的,而今这话从心爱的男人口中说出,更像加重了力道,三春只觉胸口给撕裂般,一剑刺了过去。

  习武者,允礼几乎是本能,轻而易举夺下她的剑。

  三春凌然将身子一挺:“你可以杀了我给你皇兄报仇了。”

  允礼气道:“你怎么如此固执!”

  三春一怔,突然间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允礼忽地发现,自己竟是用拿剑的手指向她的。

  三春将身子往前一送,直接撞向宝剑。

  几乎是同时有人高喊:“走水了!”

  允礼一惊,剑尖刺破三春衣裳,他手一松,宝剑落地,他就急急奔去榻前,抱起雍正转身跑向营帐门口,知道走水是有人刻意为之,差不多就是三春的同谋,在与之里应外合,皇上已崩,不能毁了尸首。

  等他冲出营帐的门,方想起三春还在里头,刚好此时成云天跑了过来,见他怀抱雍正,而雍正的身上都是血,成云天便知道三春得手了,突然担心三春,不知她是死是活,急匆匆问了句:“王爷,皇上怎么了?”

  允礼匆匆一句道:“舒贵妃在里头呢。”

  成云天便尊了声:“嗻,奴才这就去保护皇贵妃。”

  冲入营帐,见三春呆呆的站在那里,成云天高兴道:“吕小姐,我放了火,此时大家都在救火呢,咱们趁机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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