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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章 裕嫔


  这一折腾,竟至五更。

  冬日夜长,五更天,外面还是黑咕隆咚,当差的宫女正佝偻着身子打盹,紫禁城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三春因为旧伤加新伤,痛得彻夜难眠,至此时方迷糊,却听一声尖利的惊叫:“有鬼!”

  她猛地睁开眼睛,侧耳细听,北风卷起残枝败叶哗啦啦掠过,而当差的宫女们吓得乱了方寸,盲目的随着也喊有鬼。

  因三春伤重,今晚静香留在寝宫,她就宿在三春床边的小榻上,此时连忙披衣而起,先看了看三春:“惊动娘娘了,这些该死的奴才。”

  三春倒也没怎么害怕,只道:“你去看看。”

  静香应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大概又是那个沉香。”

  来到次间,值夜的宫女们个个面如土色,彼此拥着,战战兢兢的看着殿门,见静香出来了,纷纷道:“静姑娘,又闹鬼了。”

  静香素来沉静,同三春一样,时刻牢记自己进宫的目的,所以甚少以掌事自居,对这些宫女的对或错,不怎么斥责,此时却怒道:“一派胡言,你们谁看见那鬼了?”

  宫女们俱是哑然。

  静香过去推开殿门,北风灌入,她打个寒噤,率先出去,后面跟着那几个宫女,来到院子里,除了风,外面并无什么人什么声响,一轮寒月当空,那棵光秃秃的杏树,给风摇得晃来晃去,一如伶仃之孤女。

  静香径直往耳房走去,到了门前,站定,喊道:“沉香,你给我出来!”

  良久,里头传来懒洋洋的一声问:“谁呀?”

  静香没有回她,却一脚踹去房门,后头的宫女们吓得面面相觑,她们是第一次见静香发脾气。

  里头的人业已听见门给踹开,蹬蹬跑出来,身子重,到了门口喘着粗气,见是静香,愣愣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静香怒斥:“是不是你在喊有鬼?”

  沉香懵然,继而一脸冤枉:“不是我,我在睡觉,还做梦呢。”

  她披着外衣,头发也蓬松凌乱,一副才打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只是静香不经意的垂头,就发现她脚上的鞋子边缘有一点点濡湿,若非踩着积雪,怎么会如此,静香心下了然,思量对她是严刑拷打,还是先回了三春再做计议,这个沉香有些古怪,一个低等宫女,为何一再的闹鬼呢?这里面有蹊跷,遂决定还是先回了三春再说。

  沉香还在辩解:“姑娘明鉴,真的不是我,这时辰谁不困呢。”

  静香道:“料你也不敢。”

  说完转身回了正殿,进到里面,见三春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静香过去用火钳翻了翻炭火盆子,从而使那些炭块之间相对有了空隙,空气进入,炭又旺了起来,等撂下火钳才过来三春面前,低低道:“又是沉香,可她不认,娘娘说,对此人是严刑拷问?还是查一查她的底细?奴婢想,她若不是疯子,如此的闹,必然有隐情。”

  三春盯着床前小几上的烛火沉思着。

  静香见她良久不语,问:“娘娘该不会真的以为储秀宫有鬼?”

  三春回头看眼她,嗤的笑了:“当然不是,我在考虑你的话,该如何查出这个隐情呢?”

  静香想了想:“沉香如果是某人安插在娘娘身边的心腹,不会总不与她真正的主子见面的,不如盯着她。”

  三春摇头:“我倒觉着,她不像是什么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心腹?”

  静香不解:“娘娘如何这样认为?她一个杂使宫女,为何要与娘娘为敌呢?”

  三春对此亦是茫然:“这会子我还不知道她为何与我为敌,但我想,她如果是某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心腹,这苦肉计未免太苦了,我觉着,她或许就是个被遗忘在宫中的可怜虫,你瞧见她那双手没有,早就生了冻疮,而她身体肥硕又有些呆傻,在这宫中,于那些嫔妃,或是有好的家世,或是有倾城之貌,或是绝顶聪明,于那些太监宫女,身为奴才,没有可依赖之主子,才会沦为粗使,而我又奇怪,举凡宫女,也非一般百姓人家的女儿,也需要端正的容貌,和该有的心智,可这个沉香,哪一点都不符合宫女的要求,所以我才想,她当初一定不是这个样子,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变成这个样子呢?如果她这样闹是为了皇上给我的恩宠,她又为何见不得皇上对我好呢?”

  静香没言语,觉着三春这个想法很奇特,一个可怜虫,就因为见不得别的女人好,所以这么闹?宫中可怜的人多了,缘何单单她闹得这么凶?

  谁知三春又道:“宫中有多少人比她还可怜,独独她这么闹,除了她仇恨得宠的嫔妃,或许她与皇上有过什么故事。”

  这是一个多么大胆的猜测,连静香都惊到了:“娘娘说沉香与皇上……”

  三春道:“我乱猜的。”

  静香问:“眼下娘娘打算怎么办?”

  三春沉吟番:“我想知道在那个苏贵人,即苏瑾住在储秀宫的时候,可有闹过鬼。”

  静香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假如苏贵人住在储秀宫时也同样闹过鬼,这个沉香,大有来头呢。”

  三春托晒凝视着烛火:“你说她会不会是小莲?”

  静香讶然:“小莲是谁?”

  三春如梦方醒的样子:“哦,小莲是个女子。”

  再无下文,静香又不好追问。

  次日一早,三春拖着伤脚往坤宁宫给皇后乌拉那拉氏请安,一干嫔妃都在,见她这个样子,几人心中解恨,几人忍不住直接笑了,乌拉那拉氏却关切的道:“舒嫔,你那脚上伤着,就不必过来给本宫请安了。”

  三春道:“谢皇后娘娘,臣妾是坐着轿子来的,不妨事。”

  乌拉那拉氏叹了声:“生受你了,旧伤未痊愈,又添新伤。”

  三春渐渐习惯了宫中的这种客套,欠身道:“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正融洽,其他嫔妃或冷笑或偷笑或静坐或沉思,没谁插嘴。

  裕嫔耿氏,体格健壮丰美,聪慧又开朗,后宫嫔妃中,除了皇后,她最得雍正心意,她朝三春含笑道:“舒嫔你竟然能接着扭到两次脚,你那脚可没你这个人聪明。”

  三春一怔,不知她是真的说笑呢,还是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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