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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章 逆转


  以云啸的功夫,若是单独逃出宫去,不费吹灰之力,然他不想丢下云瑚不管,他可以不喜欢云瑚,但不能否认云瑚已然是他的妻。

  于是,他就抱着云瑚走出小花圃,静静的等候追赶他们的侍卫到来。

  不多时侍卫赶到,他不想云瑚白白为自己而死,按照云瑚的心意,就道:“燕熙行刺舒贵妃,已经给我杀了。”

  燕熙,便是云瑚的真实姓名。

  望文生义,云瑚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父亲犯罪,给雍正勾绝,她和家中其他女眷或是进了皇亲贵胄之家为婢,或是到沦落风尘,因她有一身好功夫,得云啸这个伯乐提携,引荐给雍正,从而以女子身份进了粘杆处,多少年杀来杀去,心早已变硬,却为云啸保留了最柔软的一部分,当初她大胆的表白云啸时就说:“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而死。”

  当时云啸就觉着她后半句话纯属多余,而今一语成谶,她真的为自己而死了,所以,云啸这一刻已经有了决断,保住云瑚的尸身完好,也算是对她的痴情有个交代。

  刺客已经抓到,侍卫就将云啸和云瑚的尸首一起带走,并及时禀报给了雍正。

  长春宫再次出事,雍正连夜审问,对于云瑚为何行刺三春,很是纳罕。

  云啸解释:“有人说舒贵妃实乃妲己转世,迷惑圣上,秽乱后宫,云瑚身为血滴子,觉着妖孽不除,后宫不净,遂才会行刺舒贵妃。”

  云瑚是在乌拉那拉氏身边当差,而乌拉那拉氏又主事六宫,所以,云啸这番话并无明说是谁指使,雍正已然知道,脸色一沉,当即道:“请皇后来。”

  皇上审案,身为当事人的三春当然也在场,还有内务府的人,还有内大臣和诸多侍卫,她知道云啸如此解释是为了保护她,若说云瑚是因为吃醋,便抖落出她未进宫时即同云啸认识,也就抖落出她真实的身份。

  可是,她骇然,你云啸这样说,彻彻底底把皇后给得罪了。

  等乌拉那拉氏给请来,终究贵为六宫之首,雍正虽然不高兴,也并无立即发难,先是让人给皇后看座,接着才问;“你来看看,她可是你身边的人?”

  顺着雍正的手看去,乌拉那拉氏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人,只是那人身上蒙着块布,薄薄的绸布并不能完全遮掩住整个人,露出大红的一角,内侍按照雍正的吩咐,将绸布掀开。

  乌拉那拉氏一惊:“这,这不是小青么!”

  雍正脸色生凉:“她是你身边的人?”

  乌拉那拉氏知道雍正根本就是认识云瑚的,如此问,是在走审案的过场,也就是说,皇上将她作为嫌疑之人,在审问她,乌拉那拉氏心下不悦,点头道:“小青是在臣妾身边当差,皇上也说,小青功夫厉害,可保臣妾安然,不过,今日是小青同独孤大人成亲的大喜日子,她怎么……”

  雍正冷冷的哼了声:“她怎么?她大胆!竟敢行刺舒贵妃。”

  乌拉那拉氏看向三春那里,见她端然而站,面色无波,乌拉那拉氏有些气恼:“舒贵妃,凡事得有凭据,你在皇上跟前胡言乱语毁谤本宫,本宫可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对于她的威慑,三春淡淡一笑:“皇后容禀,臣妾从来没有毁谤皇后您,这宫婢行刺臣妾亦是有人证有物证。”

  乌拉那拉氏心里发憷,输人不输阵,想自己是堂堂的皇后,即使是皇上,也不会过分为难,罪大恶极,顶多斥责几句罢了,于是凌然问:“人证是谁?物证在哪里?”

  三春道:“人证即是独孤大人,物证么……”

  她指着自己咽喉处的淤青,若非云啸及时出现,自己就个云瑚掐死了,只是要云啸指证新婚妻子是凶手,三春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

  乌拉那拉氏起身离座,走向云啸,一脸凛然之色:“独孤大人,小青是你的新婚妻子,你竟指证她行刺舒贵妃,本宫可真是不懂了。”

  云啸先微微施礼,方道:“臣的贱内,在臣醉酒酣睡之时,偷着潜入宫中行刺舒贵妃,因为臣了解她心里所想,醒来时发现不见了她,遂赶到宫中,方能及时救下舒贵妃,不料情急下失手,竟打死了她,臣身为人夫,亲手杀了结发之妻,臣愿以性命相抵,所以请皇上下旨,准许臣与臣的妻子合葬。”

  一番话听得乌拉那拉氏毛骨悚然,三春亦是骇然惊呼:“独孤大人!”

  雍正默然看着,不语。

  云啸跪了下去,叩头,再道:“请皇上恩准。”

  他这样做,是明白若不如此,恐雍正不会放过一个死人,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江南名士吕士良,不就给鞭尸了么,他很怕雍正雷霆震怒,会将云瑚五马分尸,唯有自己陪葬,皇上顾念他的痴情,才会放过云瑚,并且,他救了舒贵妃有功,皇上断不好意思让他跟一个尸首不全的人合葬一处。

  他不停叩头,雍正想了想,正待点头,三春忙道:“皇上,臣妾有异议。”

  雍正眉头微蹙:“你说。”

  三春道:“从来只有妻殉夫、奴殉主,哪有丈夫为妻子殉葬的。”

  雍正沉思:“言之有理。”

  云啸一惊,晓得三春是不想他死,可是他不死,就怕皇上治罪云瑚,于是道:“臣甘心殉妻。”

  三春睇他一眼:“你甘心,本宫不甘心。”

  云啸一怔,雍正亦是皱眉。

  三春接着道:“小青行刺本宫,若非你及时出手相救,本宫早已没命,说来你是本宫的恩人,本宫怎么能看着自己的恩人枉死呢。”

  云啸摇头:“臣乃侍卫,保护主子娘娘是臣的职责,于娘娘,无恩。”

  三春却道:“你不是长春宫的侍卫,没有保护本宫的职责。”

  唇枪舌战,云啸不敌,雍正冷眼旁观,似乎有些不悦,慢慢道:“舒贵妃,独孤罕想殉妻,你何必横加阻拦呢。”

  他语气里有凉薄的意味,三春听出他大概不高兴了,微蹲身子施礼:“臣妾这样做,非是为了旁个,而是为了皇上。”

  雍正凝眉:“为了朕?”

  三春泰然道:“皇上想一想,假如皇上准许独孤大人殉妻,男人殉葬,天下奇闻,势必会有人寻根究底,也就会知道独孤大人因为什么殉葬,他新婚的娘子行刺贵妃未遂,却给他打死了,单单是这一段,都够江湖艺人在茶馆说上半年了,堂堂的皇家侍卫,先是打死了新婚妻子,又为妻子殉葬,若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添枝加叶的编撰,说不定就成了这样子——独孤大人与贵妃娘娘有私情,给他新婚妻子发现,那女人醋意大发,跑到宫里行刺贵妃,独孤大人为保护相好的贵妃,一掌拍死了新婚妻子,皇上您说,天家颜面何在?国体何在?”

  一席话说的云啸汗流浃背。

  一席话说的乌拉那拉氏瞠目结舌。

  一席话也说的雍正低眉沉思,那些跑江湖的说书人,为了招徕生意,最能发掘这些故事了,于是雍正点头:“嗯,你说的有理。”

  三春微微松口气,乘胜追击:“非但不能让独孤大人殉葬,皇上还要下旨厚葬他妻子。”

  一番话使得云啸怔愣。

  一番话使得乌拉那拉氏迷茫。

  一番话让使得雍正咝了声:“为何?”

  三春胸有成竹,此事可行,道:“厚葬独孤大人的妻子,因为很多人知道独孤大人的妻子曾经在粘杆处当差,厚葬她,说她是因公殉职,她是为履行公务而死,如此,一来可以掩盖其行刺臣妾之事,这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只能让坊间百姓觉着宫闱堪乱,后宫不宁,于皇上颜面无益。”

  雍正颔首,感觉三春考虑的很周到。

  乌拉那拉氏也赞同的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件事虽不是她授意,总归云瑚在她身边当差,若云瑚行刺罪名成立,她脱不了干系,所以,此时她心里有一丝丝感激三春了。

  三春继续:“二来,粘杆侍卫因公殉职,皇上下旨厚葬,说明皇上重贤良,天下有识之士皆会愿意效忠皇上的。”

  这一点更让雍正高兴,他虽然登基,觑饿总怕根基浅,所以能得天下有识之士效忠,何乐而不为呢,可是云瑚毕竟有罪,他迟疑着。

  三春款步上前,娇声道:“皇上,臣妾不是好好的么,再说皇上即将出巡关外,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雍正明白她的意思,若让那些反贼知道宫中发生这档子事,会助长反贼的气焰。

  三春又向乌拉那拉氏道:“皇后的意思呢?”

  乌拉那拉氏微微怔住,此事这样处理,于她是最大好处,转而就道:“贵妃所言甚是,本宫无异议。”

  既然如此,雍正于是道:“就以贵妃所言,厚葬独孤大人的夫人,并追封为一品诰命。”

  云瑚得以保全尸首,还得风光大葬,死后留下美名,云啸伏地叩头:“谢主隆恩!”

  折腾到这个时辰,各人都有些疲倦,雍正自去就寝,乌拉那拉氏也回了翊坤宫,三春也准备回长春宫,方走出养心殿,云啸打后面追了上来,遥遥喊住她:“娘娘稍等!”

  三春徐徐回身。

  云啸赶至她跟前,垂首道:“娘娘以德报怨,臣,臣……臣感激涕零。”

  心中感激,不知如何表达。

  三春左右看看,指着前面一处暗影,道:“咱们别在这里聒噪搅扰皇上安枕,借一步说话。”

  然后,又不准随侍她的宫女跟着,只同云啸来到暗影处,方叹口气:“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

  云啸心口噗通一声,猛然抬头,须臾又垂下,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古灵精怪的李三春,而今是贵妃娘娘,他时刻得保持一个臣子的礼仪,受宠若惊道:“娘娘垂爱,臣,惶恐。”

  三春无限感慨:“我都记不住你救我多少次了,而这次,还让你失去了新婚妻子,我也很无奈,虽然我恨云瑚,但我感激你,所以我不能让你死。”

  云啸呼吸都变了调调,带着哽咽道:“能够保护娘娘,是臣的职责。”

  三春怅惘的看着夜空:“未进宫之前呢?也是你的职责?”

  云啸愕然怔住:“娘娘!”

  三春浅笑:“你知道我是谁的。”

  云啸四顾,见无其他人,才道:“臣不知娘娘以何目的进宫,臣只想劝娘娘一句,如此盛宠,娘娘该珍惜。”

  三春明白,他也猜出自己进宫是为了刺杀雍正,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谢谢你没有揭穿我。”

  大概是得了夜色的蔽翳,云啸大着胆子道:“娘娘不必谢臣,那是臣心甘情愿的。”

  三春明白他的心意,然自己,只能辜负他这一世了,深呼吸,指着天色道:“更深,本宫要回去睡了,独孤大人也要料理夫人的后事。”

  云啸躬身:“臣恭送娘娘。”

  三春道:“独孤大人节哀。”

  回到长春宫,发现成云天正翘首期盼,见她回,忙迎上,急急道:“奴才方听说娘娘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

  三春一笑:“怎么我每次出事的时候你都不在。”

  成云天赧颜:“娘娘知道,奴才宫外也有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奴才失职。”

  三春当然知道他在宫外的身份,有心劝他,觉着该说的已经说了太多,再不想啰嗦,只道:“奉劝你一句,富贵在天,别觊觎本不该自己拥有的。”

  成云天笑问:“娘娘的意思,这天下,就该是他爱新觉罗氏的?”

  三春摇头:“我没有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以你的能力,成不了大事,所以别做徒劳的事。”

  成云天感觉心口有根刺:“娘娘何以见得奴才没那个能力?”

  三春毫不留情,是为了彻底绝了他的念想,就道:“你身上没有天子风度。”

  成云天好奇,垂头打量下自己,问:“娘娘所言的天子风度,是何样子?”

  三春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允礼,并无回答成云天的话,打个哈欠道:“好困,这时辰了,你也去歇着吧。”

  成云天不好追问,打个千:“嗻。”

  转身往外走,行几步停下,头也不回道:“奴才今晚出宫,是将在京城的那一堂解散了。”

  三春正想坐下,猛一回头,却见他撩开洒金门帘,走了。

  三春缓缓坐在炕上,若有所思,忽而畅快的笑了,自己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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