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血战(12)
“这块毛皮是从呼啸平原来的。”阿芙拉说,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商人露出一个发自于内心,而非一个虚伪的营业性笑容,“是的,”他说:“你有着无以伦比的眼光,阁下,没有什么地方的角鹿皮毛能够比得上呼啸平原。”他将整块毛皮抖开,纤细丰厚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出如同水流一般的波纹,尖细的毛尖几乎是透明的,就像是角鹿的皮毛上覆盖着的一层柔和的光晕,阿芙拉低下头,在皮毛上好玩儿般地吹了一口,皮毛上顿时出现一个深邃的漩涡,深不见底,“我以为高地诺曼人不会再与兽人交易了。”
“无论如何,”商人说:“活着的人总要将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不是吗?”如果换了另一个人,他也许会生气地将皮毛收起来,不做这笔买卖,更有可能用棍棒把他打出去,但面对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如同晨曦,又如同月光的少女,他就不自觉地宽容与忍让起来,甚至有想要解释的冲动:“而且,您看,和兽人们做交易的可不是我们啊,我们只是一些普通的商人,不管是辉石,还是矿石,又或是皮毛,它们都是由一些利欲熏心的家伙们带来到这里来的,即便我们不要,他们也有的是办法把它们在国王看不到的地方售卖一空——还不如交给我们呢,我们至少会给国王陛下交税,而其他地方,我的朋友,我们的国王就连一个铜币的税金也未必能够收上来。”
事实上,高地诺曼那位已经“死去”的国王陛下伯德温.唐克雷,因为始终对呼啸平原保有十二万分的警惕与仇恨的关系,早在他被红龙吞噬之前,他就试图遏制与兽人之间的商业流通——如果只是一些陶罐、布匹或是毫无实用性的装饰品就算了,问题是兽人们也不是蠢货,尤其是他们有了一个狡猾如同人类的首领格什之后,他们用黄金与辉石向人类的商人大量地交易奴隶、钢铁以及茶、小麦等战略物资——茶和小麦可以让以肉类为主食的兽人们不会罹患上奇特的疾病,钢铁可以打造成武器与盔甲,而奴隶之中,除了最为重要的工匠,男**隶将会为他们饲育数之不尽的角鹿与盘羊,而女**隶则可以为兽人们生下半兽人,同样地变相地增强兽人们的战力。
但有些人是不愿意的,辉石与黄金,宝石的交易可以豢养一个庞大如同富凯与狄伦曾经掌控过的商团,它们就像是大河的源头,在老王与约翰王时期,它们的支流就如同树木深达千尺的根系那样流经了整个高地诺曼,并且伸向位面的每一个角落,若是伯德温.唐克雷有意减缩,那么这棵巨树茂盛蓬勃的枝叶就不免枯萎与掉落,但是,谁愿意成为枯萎与掉落的那个呢?每个领主、爵爷、骑士都有着自己的城市与村庄,要说其中能够与商队毫无干系的,只怕十个之中也挑选不出一个,更别说他们奢侈的生活,昂贵的武备,官吏们的薪水都要从商人们的税金中抽取,如果没有了商队,他们的生活就会立即变得艰难起来。
阿芙拉也是在完全地控制了克瑞法之后才逐渐感受到商人们的大胆与危险的,对于商人来说,没有什么买不到的,也没有什么不能卖的,他们也坚信,这个位面中没有不能用金币解决的事情,就连信仰是否虔诚的问题,也能够用对财富之神的沃金的丰厚奉献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商人们试探性地提出是否可以登上克瑞法的时候,阿芙拉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的决定——就连亚戴尔,也觉得克瑞法作为一个纯粹的魔法与武装城市要比一个人员繁杂的凡俗城市要来得好。
阿芙拉是为了克瑞玛尔,而亚戴尔是为了阿芙拉。
从容貌与身材上来看,阿芙拉可以说与人们意识中的美丽女性有着天壤之别,除了她继承于母亲的那双宝石眼,她的其他部分,更多地倾向于她的父亲葛兰,显得刻薄,冷漠;她的长发是深色的,但又深的不够纯正,不像是黑色,也不像是褐色,倒像是血液凝结之后的那种污秽的浊色;她的皮肤原本是苍白的,因为常年被关在格瑞第神殿用来驯养年轻牧师的蜂巢中,但自从她被留在了克瑞法,她又接受了过多的日晒,让她的皮肤逐渐被染上了一层深沉的颜色,这种肤色让亚戴尔来看可以说是非常的健康可爱,但在很多宫廷里(特别是南方宫廷),有着这种肤色的人会被视为奴隶与下等人。
可是呢,就像是一朵被丑陋的萼片紧紧包括着的幼嫩苞蕾,就连亚戴尔也不知道是在哪一个早晨,在晨光的照耀下,她就猛地绽放了——毫无征兆的,如果说,原先那些桀骜不驯的龙牙骑士只是因为克瑞玛尔的余威不敢轻举妄动的话,那么现在,他们似乎都被阿芙拉征服了——而阿芙拉比任何人都要快地掌握到了这点,她就像是一个孩子那样,没有丝毫顾忌地将这份力量,是的,对于她来说,这也只是力量,只是与她脊背上的魔法刺青有着不同的展现法师罢了——用在了她认为需要的地方,她是有天赋的,亚戴尔迅速地意识到了这点。在他还在白塔的罗萨达神殿的时候,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他也看到过无数女性如何巧妙地施展自己的手段——为了博得年轻牧师们的青睐,从娼妓到贵女,从年少到成熟,应有尽有,更别说,他曾经和梅蜜,也就是阿芙拉的母亲共处过一段时间,梅蜜是弗罗的野牧师,但她的表现并不比一些长期盘踞在神殿中的牧师差,但比起她的女儿,她就像是一尊木偶那样笨拙与木讷。
这个力量同样让阿芙拉得到了武力所未必能够达成的成就,除了克瑞法,就亚戴尔所知的,她还有着三处领地,一处在龙火列岛,一处在黄铜海岸,格瑞纳达属国的一部分,最后一处就是尖颚港,她的父亲诞生和成长的地方。
要说亚戴尔没有担忧过,绝对是大错特错,他接手阿芙拉的时候,她也只有七八岁,他可以说是像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那样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就像是使用匕首与刀剑那样自如地使用着笑容与低语的时候,晨曦之主的追随者苦恼了很长时间,但阿芙拉不幸的过往注定了她有着比外表沉稳十倍的思想与认知,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什么,又将得到些什么,如果亚戴尔是克瑞玛尔,她或许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停下脚步,但如果只是爱人的朋友,那她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阿芙拉转过身来,像是要和亚戴尔说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曾经的龙刺成员(他是在那场大变故中侥幸幸存下来的一个)回到了他们身边,“找到了?”阿芙拉问。
龙刺的成员恭敬地低下头去:“是的,”他说:“只是……她们的情况似乎并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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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轻蔑地吼叫了一声,踢开了抓着自己的娼妓,几枚铜币从娼妓摊开的手掌掉落,滚得到处都是,另外几个更为年长一些的女人立刻扑了上去,赶紧把它们捡起来,不然它们很快就会被无处不在的小杂种们抢走。
“好啦,好啦,”年长者中的有一个劝慰道:“这样就很好啦,他至少还愿意给钱。”
“现在能换几个面包就很不错了。”另一个说,一边伸手到腋下去抓虱子。
“这也只值几个面包。”年轻些的娼妓愤恨地说:“我们之前至少可以得到一个银币。”而且一个银币只能说是入门费用,没有金币与宝石,谁能轻易进入弗罗牧师们的房间?
“我们已经不是牧师了,”年长者之一说:“哪里有满面皱纹,一身疮包的弗罗牧师呢?”
马上有人嘘嘘地竖起食指,女人们随即沉默下来。
弗罗的衰弱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了,牧师们是最先觉察到的,但那时候,她们祈祷而来的力量最少可以治疗轻伤,受宠爱者还能保持自己的容貌始终年轻诱人,但从几年前,也许就是十年前开始,她们的祈祷就再也派不上用处了,她们的皮肤变得松弛,眼睛失去光泽,头发干枯掉落,身体也因为疾病生出红斑,脓疮,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最可恨的是有些主任牧师们还欺骗她们说,这是因为对弗罗的奉献不足的关系,她们为此将所有的积蓄都放在了祭台上,结果呢,主任牧师将它们全都卷走了,只留给她们一座空洞的神殿。
她们忍饥挨饿地期待着,直到有人发觉她们不再受到神祗的庇护而把她们赶走,神殿被废弃,或是被拆除,又或是成为流民们的安身之所,而她们,只能四处流浪,在窝棚与野草中招揽买卖,就像是,或者说就是,一个卑贱的娼妓。
“你走吧。”年长者中的一个突然说,所有女人都看向了她。
“我们可以乞讨,”她继续说道:“这里是王都,人们都很富足,我们可以靠着乞讨来保证自己不会饿死,你还很年轻,”她指向那个年轻的娼妓:“你没有必要继续供养我们,你应该积攒一点钱,走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为自己伪造一个身份,然后……寻找一个丈夫……”
“你疯了吗!”另一个年长者突然喊道:“弗罗会惩罚她的!”
“弗罗已经死了。”这句话让每一个人都颤抖起来,但说出这句话的人却很坚定,很漠然:“弗罗死了,她从很早之前开始就不再聆听我们的祈祷了,而我们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回馈,她应该是死了,一个死去的神祗是不需要牧师,也不会赐福与惩戒的。”
“但谁能肯定呢?”有一个年长者喊道:“也许就是明天,或是后天,又或是任何一天,如果弗罗回来了……”
“那么我们就要抱着这个渺茫的希望等下去吗?”无畏的年长者反驳道:“我们老了,我们的身体在腐烂,我并不介意跟着弗罗一起被埋葬,但她还年轻,她还有着一个健康的身体,她还有希望——让我们来问问她,问问你的女儿,她想要怎么做?是因为畏惧那么一点点可能的惩罚而在这里枯朽,还是去尝尝原本不可得的甜蜜?就算是会受到惩罚……”
年长的女性们看向仍然握着两枚铜币的娼妓,她头发蓬乱,胡乱披裹着一件肮脏的亚麻长袍,至于铃铛,那些还能换上几个银币的小东西当然早就被交易出去了,她赤着脚,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伤痕,带着暗沉与粗糙——她们几乎可以猜到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但就算是她们之中最为残酷的一个也没有说些什么,她们原先可不只有一个女儿或是学徒,但自从被人们从神殿中驱赶出来之后,年轻人迅速地抛弃了她们,她们完全是依靠着最后一个孩子才勉强支持到现在的。
年轻的娼妓左右张望了一下,显得有些慌乱,而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她找到了一个机会:“等等……”她说:“等等吧,我好像听到有人来了。”
她站起来,匆匆整理了一下头发,用唾沫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还没忘记将那两枚铜币交到那几个年老的导师手中。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这个人可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寻开心的家伙,他的皮甲光亮而完整,边缘没有一点磨损的难看样子,他的皮肤可能比她还要细腻与白皙一些,手腕上带着镶嵌着黑曜石的护腕,她还是弗罗牧师的时候也曾经见识过许多魔法用具,一下子就能分辨出那是一双魔法护腕,而他悬挂在腰际的短剑和匕首她根本没有勇气去详细观察。
而且是他们,而不是他,其他的女人们都站了起来,警戒地围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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