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六章 任务(3)
格拉兹特在埃戴尔那或许无法察觉的地方轻轻地挑了一下嘴角,他成为三层层面之主的年数已经长久到无法查探,而他成为一个恶魔的岁月更是悠久的几乎可以与塔那里齐平,即便如此,当他从召唤的阵图中显露身形,看向他的召唤者时仍然不免目瞪口呆,谁能想到一个恶魔竟然会被一只黑色的小羊召唤?也许确实是因为太难得,并且太可笑了,格拉兹特给了他一个特别优惠,不但为埃戴尔那,还有另一只白色的小羊解除了变形的法术,还为他们解决了大部分棘手的敌人——让格拉兹特有些遗憾的是,那两只小羊都没有天真到将债务拖延到他们偿还不起的地步,不然的话,他现在的债务名单里不但有个半神巫妖,还有个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从神。
嗯,这也是想想罢了,即便埃戴尔那的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位面,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克不会任凭他的后裔被一个恶魔摆布。
“你见到你的弟子了没有?”恶魔的主君走出召唤的阵图,一边虚伪地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赤着双足,每一步都在房间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刻的足印,若是有人低下头去细细查看,他会以为自己看到了鸟的细爪,又或是熊的脚印,或是蜘蛛的肢足,反正没有一个印记可以让人们联想到六指的乌黯王子——而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步,刻印在那里的已经是一对人类的正常双脚,里面涌动着炙热的污秽,散发着混杂着硫磺气味的恶臭。而伴随着这一进程的是格拉兹特的躯体也在逐渐缩小,属于恶魔的服饰也在变化,从华丽的甲胄与斗篷变成了施法者们喜欢的带着兜帽的长袍,而双脚也穿上了软底鞋。门在他的面前悄然打开,恶魔走了出去。
门外一片死寂,不但没有灰袍,巫妖,就连魔像和幽魂都没有,很显然,埃戴尔那在召唤他之前,已经将这个半位面完全清空,格拉兹特满意地搓动了一下手指,长而弯曲,因此显得格外幽深的走廊两侧的灯座亮了起来,被石化的人像托举着的烛台上原本就有着蜡烛,当格拉兹特的火焰点燃它们的时候,里面的罪人立刻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希望您还喜欢,”埃戴尔那慢吞吞地说道:“虽然我知道这个荒凉贫瘠的地方是无法矗立起您的象牙塔或是骨塔的——但这座塔原本属于巴特祖。”他伸出尾椎,轻轻一点,墙面上浮现出无数魔鬼与恶魔的脸,格拉兹特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从那些纷乱的图样里寻找出他认识的那个纹章,恶魔顿时大笑起来,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宿敌也在这个狡猾的家伙手中吃了一个不小的苦头:“毫无疑问,”格拉兹特满意地说:“我喜欢这个。”
“如果是那个杂种,”格拉兹特说:“我知道他的图书馆在什么地方。”
格拉兹特俯下身,伸出手,埃戴尔那将自己浮起来,落在恶魔黝黑的手心,然后同样地缩小身形,就像是一条小蛇那样缠绕在格拉兹特的手腕上。格拉兹特将左手按在盘绕着小蛇的右手上,又是威胁,又是亲近地握住埃戴尔那的颈椎部分,“我留存于此的遗憾并不多,”恶魔在空荡的走廊里一边大踏步地前进,一边仿若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但埃戴尔那,我以为我给你的条件已经非常优裕了。”埃戴尔那如果愿意成为格拉兹特的,那么不但能够立即被直接转化为高阶恶魔,还能够越过格拉兹特所有的子女,成为仅次于维茵的乌黯的“左手”。只是那个时候,恶魔主君根本就没有想到,埃戴尔那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巫妖,放弃了他可能有数百上千年的仅属于生者的荣光与欢愉——而之前,埃戴尔那虽然处境尴尬,但相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他和一个神祗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了——他是一个广袤帝国的继承人,虽然不是唯一的,但愿意忠诚他的臣子与骑士数之不尽,他拥有着一个巨龙累积了近万年的秘藏,还有让恶魔也要为之心折的容颜,强大无匹的力量,所向披靡的魔法,还有坚韧的如同钢铁一般的身躯,以及悠长到几乎可以贯穿一个王国诞生与灭亡的生命。这些美好到可以让他仅有的血亲也会在每个深夜咬牙切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东西,对于埃戴尔那来说,可能只是一根早就被他吸吮到无味的骨头——他抛弃它们,简单的就像是眨一眨眼睛,就连格拉兹也都没想到。那时候,可怜的恶魔还在等待着数百年(至少他认为让一个年轻的龙裔厌倦所有的一切是需要那么久的)后去亲自迎接那个璀璨而又黑暗的灵魂呢。这下可好,他再也等不到那只黑色的小羊了。
格拉兹特必须承认,那只白色的小羊也同样被他寄予奢望,对,不是希望,但就如他推想的那样,生命之神安格瑞斯始终注视着他的孩子,即便是在英格威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过他还有一个恶魔朋友可以召唤一下。
“这次我可不能放过了。”格拉兹特说,而他手腕上的埃戴尔那翻了一个白眼,当然,一根椎骨不能做出这个表情,但他们之间一直持续着一层微薄的联系,这让半神巫妖不想伪装的时候,可以将自己的情绪直接投掷到恶魔的思想里,“为你效力五十年还不够吗?”埃戴尔那说。
“那是我为你藏起他的报酬,”格拉兹特说:“还有别的你没算呢?”
“说说?”
“伙食费。”你知道他炖了我多少恶魔,以及魔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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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凯瑞本在一张展开的地图上钉上一枚很小的钉子,然后是又一枚,第三枚与第四枚……直到第七枚,然后将丝线缠绕在上面,这样就能够看得很清楚了——一个连续的行动路线,还有各个节点。
“这是我们找到的,以及已经确认的可疑地点。”瑞雯说:“还有他们可能行走的路径。”
巫妖低下头看过去,“南方诸国。”穿过鹧鸪山丘,之后是龙山城邦(曾经的),之后蜿蜒向北,进入龙脊山脉。
“现在也只有南方诸国与格瑞纳达还在蓄养奴隶吧。”露西厄带着几分厌恶地说,然后就听到阿芙拉尖锐地笑了一声,她才突然想到,她喜欢的那个人,曾是,现在可能也是格瑞纳达王室的直系成员,不夸张地说,因为格瑞纳达王并没有驱逐他,夺走他的姓氏与继承权,一旦格瑞纳达发生什么变故,他与另一个王子都有机会成为格瑞纳达的王——格瑞纳达人可是从来不在意排序血缘的,一个家族之中,孙子杀死祖父的也有,母亲杀死女儿的也有,姐妹兄弟之间的相互竞争更是他们乐于看到的,就像是人类为了培养出最凶残好斗的狗就将小狗们聚拢在一起,用鞭子抽打它们那样。
但露西厄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格瑞纳达人又怎么了呢?黑发的龙裔很早就证明他与那些残暴凶恶的同族并非一丘之貉,他的父亲失败了,他或许想拥有一个有着红龙那样邪恶的心,又有着精灵的天赋的孩子,但这个孩子或许是强大的,正确点来说,也许强大到了超出他的期望,但他的灵魂还是无限制地偏向于良善的阵营。
在第一次回到翡翠林岛的时候,露西厄小心翼翼地去询问了自己的长辈,还有同辈(比她更年长一些的),对于人类的看法,是的,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拯救了她的是半个族人拥有埃雅精灵血脉的龙裔,她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统一的,那就是外界的人几乎都是狡猾而卑劣的,即便有性情和善之人,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令人不安的变化——只是,在几天之后,也有埃雅精灵悄悄的告诉露西厄,他们,以及她们或许遭受了难以忍受,只能以永眠来平息的痛苦与伤害,但若说后悔吗,也许,但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仍然可能会做出那个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是所有的法则,警告,教诲或是劝说都无法改变的。
“但我们希望你能够得到一个美满的结果。”最后他们都这么说。
那么她做出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呢?露西厄想了很久,然后她终于成年了,她可以出外游历,只是必须与艾洛赫同行,这个年长又唠叨的精灵让露西厄烦恼至极,但这是条件,也是惩罚,谁让她在未满年岁的时候就偷偷溜了出去,并且只因为人类的一杯果酒而成为了奴隶商人的货物呢,她只得接受——但露西厄也要在心里偷偷地说,艾洛赫也不是那么万无一失,在游历的路程还没有十分之一的时候,他们就落到了一个疯狂的术士手中,比之前还要糟糕一点的,他们可能会被直接送给一个不死者,一个巫妖。
而后,露西厄第二次被那个黑发的施法者从致命的桎梏中解救了出来,附带一个艾洛赫。
她想,她可能很难不爱他了。哪怕后来她知道黑发的施法者还是一个龙裔,是格瑞纳达人,他的母亲是个埃雅精灵,虽然埃雅精灵们一致认为他必然继承了他父亲罪恶的血脉,可是露西厄不那么觉得——看看银冠密林的辛格精灵吧,他们不是接受了克瑞玛尔吗?也没有看到黑发的龙裔将他们拖到密室里面目狰狞的逐一解剖……尤其是凯瑞本,他就像是克瑞玛尔的父亲,或是兄长。露西厄小小的心脏里,甚至还有着一点嫉妒与委屈——克瑞玛尔确实有着精灵的血脉,但那是埃雅精灵不是吗?不是辛格精灵,不然他就应该有着淡金色的长发与碧蓝的眼睛,而不是黑色的长发与黑色的眼睛——但埃雅精灵似乎也没有出现过黑色的眼睛……
但那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啊,看着它,就像是被黑夜拥抱,不是那种冰冷的,空洞的,可怕的深夜,而是那种柔软的,馥郁的,充满了暖意的夜晚,能够让人得以安眠的黑色羽翼。
“南方诸国只有少数的奴隶,”凯瑞本说:“但这只是表面,事实上,他们的农奴不比奴隶更好,他们甚至还在豢养宦官,就和之前的龙火列岛那样。”他细长的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这些地方失踪的人最多,还有从龙火列岛逃离的侏儒们,他们一部分来到了南方诸国,一部分去了高地诺曼,但现在我们去看,只能找到零星的侏儒,就连高地诺曼的侏儒们也在不断地失踪——而这些线索,最终都汇聚在银指公会。”
“盗贼的公会。”瑞雯补充道,“他们在高地诺曼无法找寻到藏身之处,南方诸国倒很愿意接受他们。听说有些城市甚至是盗贼在掌控,就像是五十年前的白塔。”
“他们从鹧鸪山丘走,”艾洛赫问道:“那么鹧鸪山丘的领主是否有参与其中呢……”
“没有。”凯瑞本身边的一个精灵回答道,他曾探查过白塔与鹧鸪山丘,“但比这还要麻烦一些,鹧鸪山丘的血脉就快要断绝了——伯纳的几个孩子都夭折了,而他很有可能再也无法有孩子了。”
“有人插手了吗?”
“暂时还没有发觉。”精灵这样回答说,然后看了阿芙拉一眼,看来高地诺曼的事情对于精灵们也不是一个秘密了。
阿芙拉骄傲地挺了挺她平坦的胸膛。
“安芮……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凯瑞本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我们会经过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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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纳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暮色四垂,仆役们打开了覆盖着氟石的黄铜片,“氟石应该调换了。”伯纳说:“它越来越暗了。”
仆役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是,”他犹豫地说:“这块是三天前刚换上去的啊。”
伯纳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还是模糊一片,“是我记错了。”他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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