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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车祸第一目击者


  山立汽车用品公司开业前的准备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公司斜对面是合伙人之一李总的普利司通轮胎店。

  老板娘李姐坐在洞庭大道丹阳渔场旁边的普利司通轮胎店前,隔着大街至少三米远,哪怕是疾驰而过的汽车,她也能分辨出是什么轮毂。

  素兰啧啧称奇,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姐则说,“这没什么的,熟能生巧罢了。”

  一天下来,素兰好歹记住了几个汽车标志、还多少认识了几个轮毂。

  当然,她还记住了米其林轮胎那大肚子的形象。

  周六早上,她去轮胎店实习,坐七路车在丹阳车站站台下车后,往东走。

  如果这一站不下,得到下一站交警站台下车,就得走回头路。

  素兰喜欢往前走,所以每次她都在丹阳车站站台下车。

  走过斑马线,她走在绿化带和商铺之间的非机动车道上。

  她穿着浅红色小方格子连衣裙,边走边哼着歌儿,心情轻盈。

  马上要走到丹阳渔场的出口了,她望见轮胎店前已经到了几个男女同事。

  这时,一辆长长的平板车从丹阳渔场里面缓缓开出来,素兰停住了脚步,等车开过去。

  不知道眼睛对什么地方望了一眼,当素兰的视线再次望向前方的时候,她惊恐地发现,有一辆自行车已经进入了平板车底部。

  自行车倒下去,连带着一个女人。

  自行车和女人甚至还在里面被刮得调了个头,然后,素兰就看到宽宽厚厚的轮胎从女人身上碾了过去。

  女人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板!

  素兰像见到厉鬼一样,恐惧地大叫一声,“啊——!”

  平板车还未停下来。

  车头已经摆正,但长长的车身还在非机动车道和出口的道路上,车头与车身呈90°。

  素兰想喊他停车,竟然发不出声音。

  旁边店铺的一个女人高声喊司机,“停车、赶快停车!你轧死人了!”

  年轻的司机愣了一下,停住车,赶紧跳出驾驶室。

  他个子瘦小,看起来不到20岁,他来到车身部位,看了一眼,开始打手机。

  待素兰吓飞的魂魄终于回到体内,她发现拖车周围围了很多人。

  她趿拉着脚步,软绵绵地走到轮胎店前,法国梧桐树下照例摆着几张椅子,素兰坐下来,心“扑通扑通”跳得急促。

  李姐要看店,没去围观,她说自己也不喜欢扎推。

  素兰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男同事西刚从围观处走过来,刚走几步,就停在附近一棵树下,弯腰呕吐起来。

  他呕了有一会儿时间,早餐白吃了。

  呕吐完后他走到素兰和李姐前面,“唉呀,我该不去看的,我亲眼看到她的脑浆被轧出来,飙出来好远——”

  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中邪了一样,又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素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也许,这是她作为近视眼唯一的好处。

  如果今天戴了眼镜,是不是也和西刚一样,看得真真切切。

  素兰知道,骑自行车的女人已经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车祸。

  围观的同事们陆续回到轮胎店前,大家议论纷纷,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猜测死者的身份。

  素兰的感受和大家都不一样,她特别自责。

  “刚才如果我一看到她的自行车被卷进去,就马上喊司机停车,也许她就不会死了。”她怔怔地、呆呆地说。

  “你刚看到她卷进去的?”微荣问素兰。

  “是的。我正在走啊走,眼睛不知道望哪里去了,等脸转过来,就看到自行车在平板车底下,好像还掉了个个儿。”素兰语速飞快地描述着。

  同事们发现她在打哆嗦。

  君利走过来,握住她的双手。

  “我晓得你吓坏了。”君利说。

  “你看到我第一时间看到车祸了?”

  “是啊,我刚好在你身后没多远,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啊!——’,然后我看到你握着双拳,蹲了下去。蹲下去后,还在继续叫‘啊——’。”

  君利低低地学着素兰的声音。

  哦,原来自己是这样的状态,素兰一点印象都没有。

  下班时,素兰不敢走出事的马路这一边。

  她从轮胎店前穿过马路,走对面,到了丹阳车站的十字路口,又穿过马路,坐车回家。

  她脑海里不住地回放那个女人被轧的画面,内心惊恐不已。

  林正宇下班后,她给他描述了一遍车祸经过,说自己好怕,林正宇却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这事便聊不下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素兰睡不着,脑海中一遍一遍放白天的画面,她忍不住对林正宇说,“我睡不着,老要想车祸的场景,好害怕。”

  “那关你什么事?你又不认得她,有什么好怕的?”他不耐烦地说道。

  素兰多想和他说一说她的自责、她的恐惧呀,但他的反应是如此冷淡,素兰啥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哪怕他只是说一句“别怕,有我呢”,素兰都会得到莫大的安慰。

  然而,他不再说话,自顾自睡着了。

  素兰闭上眼睛,那画面又逼到眼前。

  直到困意将她淹没,疲惫至极,她才睡着。

  第二天上午,穿着警察制服的几个男人来调查情况,特意找到第一目击者李素兰,详细询问事故经过。

  素兰把她看到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警察离开后,素兰又陷入到深深的自责中,说昨天也许自己能够救她,李总听到后,开口说话了。

  “李素兰,你不需要自责。

  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卷入到车底,这时候,即使你马上喊司机停车,你喊这一声需要一两秒、司机反应过来需要一两秒、司机采取制动措施需要一两秒。

  而车子这样长、这样重,惯性大,完全停住也需要时间,这样一来,至少已经过去了六七秒,车子一样会碾压到她。”

  “车祸往往在一秒之中就发生了,来不及的。”李总又补充了一句。

  “李总,真的是这样吗?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处在恐惧和自责中。”

  “是这样的,稍微懂行一点的人都能算出这个时间。

  你不要自责,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司机没有酒驾,她也没有占道,是平板车转弯时刮擦了她,而车头已经摆正,司机完全看不到反光镜。

  死者身份也确定了,是司法局的一个女干部、4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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