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艰难的选择

　　水工厂的厂长姓邹，是一个复转军人，中等身材、国字脸、皮肤比女人还白净。邹厂长是个严肃的中年人，封建得很，和女性保持着很大的距离，不苟言笑。

　　李素兰工作一段时间后，厂领导可能觉得李素兰工作踏实，就调整了她的工作岗位，从车工学徒到了仓库保管员，工资也从180元每月到了390元每月。李素兰非常感激厂领导，非常感激邹厂长，她没到邹厂长家里去过，过年也没给他拜年，领导们竟会把她调整到这样重要的岗位上，这让她增添了很多信心。

　　后来，厂领导又决定让李素兰兼任女工主任。兼任女工主任后，大山局组织了一次全局性的募捐活动，水工厂由李素兰负责。

　　李素兰找来一块黑板，用木棒支撑好后放在大车间门口，写了几行导语，然后自己带头捐了5元钱，姓名、金额都写在黑板上。同事们看了之后，纷纷来捐款，5元、3元、2元，李素兰也按捐款先后顺序一一写在黑板上，在截止日期前水工厂共募集捐款60多元。

　　邹厂长很高兴，当着同事们表扬她：“李素兰这个办法想得不错，肯动脑筋。”

　　没多久，厂领导又让她兼任了成本核算员，工资由390元每月到了420元每月。这对于李素兰很重要，她的小姐姐在湘师大读书，父母身上还是压着沉重的经济负担，她很高兴涨了工资，可以帮父母分担一点。

　　在大山局组织的一次全局性卫生大检查中，领导们安排李素兰作为水工厂的代表去参加检查，李素兰有点忐忑，她说：“我合适吗？我才参加工作，资历太浅了。”邹厂长瓮声瓮气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只管去。”李素兰不敢再做声。

　　隔日她随着检查队伍出发了，大山局共有十个下属单位，水电所、饲料厂、船闸、水泥厂、电视台、劳服公司、水工厂、园林场、食品厂、大山宾馆，他们一一进行卫生检查。

　　检查结束后，每人发放了一份纪念品：一条毛巾被，浅绿色的，很漂亮，李素兰很珍视。

　　隔了一段时间，岑厂长喊李素兰接电话，是局机关打来的，李素兰接了电话，对方说“小李吗，你这时候到政工科来一趟。”

　　电话是局政工科覃国建科长打来的，李素兰招呼了一声，急急地去了。

　　李素兰一路上走得很快，水工厂距局机关大约两三里路，她沿着通往大山电视台的高高的台阶上去，很快到了局机关长长的走廊里。政工科在最东头，紧挨着大山派出所。

　　李素兰走到覃科长的办公桌前，毕恭毕敬称呼了一声“覃科长”。

　　覃科长说：“小李，是这样的，办公室打算借调一个人写材料，你愿意来吗？”

　　“我愿意。”

　　“借调人员要先试用一年，如果觉得合适才会留下来，正式录用。”

　　“好的，谢谢覃科长。”

　　返回水工厂的路上，李素兰又是兴奋又是忐忑，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够被借调，写写画画正是她的爱好，另一方面，她有点不敢确信，运气真的就这样顺顺利利降临了吗？

　　她紧张地等着通知。

　　盼啊盼，没有接到电话。

　　李素兰不安起来，她回去了一趟，想和父母商量商量，看要不要打点一下。回到家一看，父母亲正忙着收晚稻，累得直不起腰来。“双抢”时正是暑假，她们姐妹三个每年“双抢”都会和父母一起抢收抢种，而收晚稻时姐妹仨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只有父母两个人劳作了。（“双抢”是我国特定农时的一个简称，主要集中在每年7-8月份，早稻收获、晚稻播种）

　　看着疲惫不堪的父母，李素兰于心不忍，想去打点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父母为她们仨付出得太多，不舍得吃、穿、用，她只说了有可能被借调到机关去写材料，第二天一早就坐中巴车返回了水工厂，她怕错过政工科的通知。

　　她偷偷问过岑厂长，岑厂长说，“这个我也不清楚，要等局里的通知。”

　　后来，她听说食品厂的鄢小平被借调到了局办公室。

　　没她什么事了。

　　李素兰有微微的失落。

　　也许是毕业分配时遇到过类似的等待和失望，她仿佛有一些预感似的，因此几乎是麻木、寡淡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应该认命。

　　陆佳诚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虽然李素兰说了“永远都没有机会”，但他仍然会抽时间到水工厂看望她。

　　他敲门，她会感觉到是他。

　　为什么呢？因为李素兰每次会在房内先高声回答“来了！”然后到了门口会隔着门问“哪个？”这个时候，门外没有声音，李素兰就知道是他了。

　　陆佳诚说：“你知道吗？我读书时，我们班女同学都说我是一个榆木疙瘩。”

　　李素兰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

　　想得到的，他除了有点腼腆，其他都很不错。

　　他说“我县城里有一点关系，如果你愿意调到县城里去，我可以帮你想办法的。”

　　李素兰明白他的真心，内心充满感动，又有点伤心，她不能勉强自己的心。

　　他又道：“你知道吗？辜凤英有一次给我打电话，说正是因为我，她才和唐国志谈恋爱的。”

　　李素兰懵了一小会儿。

　　她朝他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以他的个性，也不是开玩笑的人。

　　她蓦地就想起来一件事。

　　辜凤英有段时间很专心地用西瓜红的彩带纸做风铃，一下班就在房间里做，成品是一条长风铃，美丽、飘逸。

　　后来她俩一起到水电所陆佳诚的房间打扑克牌，李素兰突然发现这串长风铃就挂在陆佳诚的房间里。当时她还调侃辜凤英，“好啊，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这么漂亮的风铃你竟然送给他了，他是个男的，要风铃做什么？你应该送给我。”

　　辜凤英浅浅地笑着。

　　陆佳诚连忙问“你喜欢吗？”

　　“喜欢，这红色很好看。”

　　“喜欢就送给你。”

　　“真的？”

　　“真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等下回去的时候就带走了啊。”

　　混蛋的她，当时完全没用脑子想想这事的前因后果，竟然真的把那串风铃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混蛋，真笨！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恍然大悟的她，对着陆佳诚连连说道：“唉呀，我这做的什么事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竟然真的把风铃拿了。”

　　李素兰的这种简单、单纯，很多时候都害了她，这不见得是一个优点。

　　这期间，李素兰内心是孤独的。家和单位相隔最远的就是她和辜凤英，她住在伯渠镇，辜凤英住在临福县城，比她还远一点儿。但辜凤英恋爱了，下班后几乎都不在单位，单身又住在宿舍的全厂就只有李素兰一个人，似乎真的要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天热起来，夏的味道浓了。有天中饭后她正在桌前看书，听得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陆佳诚，他拿着一块西瓜。

　　“喏，给你的。”他把西瓜递给她。

　　她接过来，“你吃了吗？”

　　“没有。”

　　“你吃吧，我刚吃过饭。”

　　“我不吃，特意给你拿过来的。我刚刚到平姐、高哥家坐了会儿，我和高哥要去滟洲水电站安装去了。”

　　顿了顿，他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我这次要去一个月，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执着的他还是没有放弃。

　　她有些震动。

　　他的执着、坚定和林正宇太像。

　　也是这段时间，她开始设想如果接受陆佳诚的感情，会怎样？

　　某天，她突然动了一个念头，“要是这个月之中陆佳诚从滟洲回来看我，我就答应做他女朋友。”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真的想好了？决定了吗？

　　她对他的了解并不深，他们是同一届分配到大山局的大中专毕业生，他之前的一切她都不了解，这让她不安。

　　经过和祝青分手这件事，她仿佛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全然不敢和不太熟悉的人谈恋爱。

　　她反反复复问自己，考虑着自己的这个设想：接受陆佳诚，在宁静的大山局过一辈子，也许把家安在兴安镇，或者好一点儿把家安在临福县城。

　　她带着一点豁出去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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