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千山暮雪间，只影向谁去
苏木兰在家中缝衣服时，看到林致远满面怒容而来。
苏木兰好奇问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惹郡王爷生气。”
林致远连连拍桌道：“明知故问，你怎么能把那支彩头凤凰簪送给周樱！”
“小姑娘说喜欢，我哪能不送，而且你之前还嫌弃那并不值钱。”
“这不是值钱与不值钱的问题，你从来都不珍惜我送的礼物！”
他赌气沉默，本想等几句软话，但没想到她却只是专心致志地缝衣服。
林致远终按耐不住，拍案道：“在我那里住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为我缝过衣服，你这忘恩负义的狠心人！”
苏木兰怒而抬脚踹他的椅子，道：“你堂堂郡王爷哪里会穿补过的衣服，而且之前明明是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做任何事情，转眼间就后悔变脸。”
杨云凡走来，笑言：“你们两人又拌嘴了，怎么都像是长不大一般。”
苏木兰道：“郡王爷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正在寻人撒气呢，三师兄可得小心。”
林致远看着她得意的神色，一时气闷语塞。
杨云凡问：“致远，这两日案子有进展吗？”
林致远点头道：“已找到近三十位被江湖司谎报处斩的恶人，而且也已查到幕后之人养毒蛊与毒草的药园，另外此案与醉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那里的老板秦妙音新开了一间酒楼名为旧梦阁，其中很可能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去哪里探一探，不如一起去？”
杨云凡点头赞同。
苏木兰一边收整补好的衣服一边道：“三师兄，刚刚有人给你送来了一个包裹，我摸着像是衣裳，但是那人不肯留姓名。”
杨云凡打开包裹后看到一身玄色衣服，衣襟之上绣着一双栩栩如生的飞雁，霎时间眉头紧蹙、错愕失神。
林致远不明情况，赞道：“这刺绣甚为精致……”
苏木兰急急打断道：“三师兄，那个…那个你的旧衣服我帮你补好了…”
杨云凡疑惑与黯然交织，拿起衣服转身回房，只留下一句，“抱歉，今日就不与你们一道去了。”
林致远问：“三师兄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那衣服上有何玄机？”
苏木兰低声解释道：“从前三嫂给三哥做的衣服上总会绣一双飞雁，与刚刚的一模一样，但是三嫂已过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魂魄？”
杨云凡是昆嵛弟子中武学天赋极高之人，十六岁便扬名于武林，后不顾非议迎娶有“艳绝江南”之名的花魁邱雁为妻，此事被有心之人大肆渲染，为避流言他携妻隐退江湖，但无奈天妒红颜，邱雁因难产身亡，杨云凡消沉甚久后远赴边疆投身从戎，任宋长风军中副将。
林致远与苏木兰来到旧梦阁，此酒楼布置甚为风流雅致，若江南小桥流水人家，清雅女声幽幽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雁门旧梦残，纵不思量，却自难忘，千山暮雪间，只影向谁去。
苏木兰赞道：“这曲子真好听，我记得以前三嫂常唱的曲子中也有一句是‘千山暮雪见，只影向谁去’，这是那位秦老板所唱吗？”
“此歌名为旧梦曲，秦妙音是以此曲而闻名都城，号称‘音绝长安’，但是刚刚唱曲之人还未达此境。”
苏木兰打趣道：“想不到郡王对丝竹风流雅韵颇有见地”
林致远用手中菜谱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我不过是碰巧听过几曲而已，看看想吃些什么？”
苏木兰翻看菜谱后道：“想不到长安也会有雁门烧，两年前晋魏之战时，我只在雁门关下的小酒馆里喝过一次，这种烈酒在当地颇有名气，而且那间酒馆的名字甚为有趣，叫世外江南。”
林致远笑言：“想不到雁门关下竟会有一家名为世外江南的酒馆，若有机会真想亲自去一趟。”
雁门烧入喉，浓烈辛辣一如昔日，苏木兰忽忆起往事，不经意间被呛得一阵咳嗽。
林致远赶忙一边帮她拍背一边递茶。
苏木兰急急说道：“我想起来了，秦老板曾经是那间酒馆的歌姬，那时候她的名字好像是叫…小秦。”
两年前，杨云凡带苏木兰在边境采买军中所需药材，而后便来到那间名为世外江南的酒馆。酒馆虽不大，但以酒浓歌妙而远近闻名，最有名的歌姬便是小秦。
那日有地痞调戏小秦，杨云凡英雄救美。
小琴拜谢，虽姿容娇美，但面色惨白，被撕破的衣袖下露有血痕。
苏木兰为小琴上药，才发现她身上有多条被鞭打而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她关切道：“姐姐，若是有人欺负你，尽可以去报官。”
小琴垂头犹豫许久，道：“你是生在好人家的姑娘，不会知道世间有一些禽兽般的男人爱此道。”
世间有许多阴暗的角落，悄然生长出可怜却邪恶的花。
林致远听苏木兰讲述这一段过往，道：“难怪查不到秦妙音的身世，边境连年战乱，户籍档案皆不全。”
“想来她是个很可怜的人，就算与案子有关联，应该也是被人利用。”
“秦妙音于长安立名仅仅不到两年，但上次逮捕她时发现其人脉甚广，背后一定有势力极大的靠山。我查看过旧梦阁的修建记录，耗时一年半，这时间长的有些可疑，很有可能修有密室或者密道，只是这里的布置甚为复杂，查起来恐怕要费一番时间。”
“若想暗查更是不大容易，那该怎么办？”
林致远思索片刻道：“若是故意制造一场混乱，便有机会摸清这里的底细。”
苏木兰好奇问道：“那要用何方法制造混乱？”
“这还需与柳错好好筹划一番。”
“对了，你辞了六扇门的差事，那柳大哥呢？”
“柳错没有辞，毕竟调查这件案子需要随时关注六扇门的情况。”
苏木兰因表哥与三师兄都很喜欢雁门烧，所以想要买一些带回去，但是小二却说此酒仅在店内售卖。
恰在此时秦妙音来到店铺，看着想买雁门烧的苏木兰，往昔一幕幕袭上心头，片刻失神，而后娇媚笑靥回复如常，道：“既是郡王爷前来，此例便可破，妙音即刻派人送至府中。”
秦妙音袅袅走过时，苏木兰道：“小秦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秦妙音没有想到她不仅没有忘记自己，而且还若昔日那般唤一声姐姐，她这一生尽是在轻视与践踏中苟活，唯有杨云凡与苏木兰给过她温暖关怀，在他们二人眼中，她不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妓女，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人。
秦妙音浅浅一笑，道：“小神医的救命之恩自然不敢忘，只是这一声姐姐实不敢当，若是有空不如再坐坐。”
随她走入雅间后，苏木兰道：“真没想到会在长安重逢。”
待侍女离开，秦妙音做了一个嘘声手势，然后拿起笔一边写一边道：“这世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林致远会其意，道：“今日多谢秦老板破例赠酒。”
秦妙音手中笔未停，道：“郡王客气了，以后可要多多关照生意。”
秦妙音悄然将纸递上，道：“小神医昔日相救之恩妙音永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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