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市

　　这是林江月从离开升仙山后睡得最舒心的一次，梦中自己把新得的金钗、金坠给孟嬷嬷还有升仙山中各位同学以及虞先生看，讲述那名门小姐如何骄横，自己又如何得胜，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为之喝彩鼓掌。

　　可惜，一觉醒来，终究只是个美梦而已，柴房还是柴房，干草床垛也并未改变，只有她一人，不觉孤寂难耐，流下了泪。

　　好一会才缓过劲，收拾妥当推门而出，今日是这三日聚宴最后一日，要去往安乐园饮宴，林江月昨日并未被赵云慧教训，现在自然要去请早，再看看自己是否要做什么准备。

　　一到二小姐的门前，百灵等在那，面色焦急，一见了林江月，大喜，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先别进去触霉头，之前明小姐、千小姐过来问早，和咱小姐大吵一架，把小姐气得又摔了好些茶盏碟子，海燕正在里面收拾呢。你这莽撞的脾性，进去了指不定要闹出新的火气来！”

　　林江月点点头，这赵云慧虽然平时看着挺温和好说法，真要发起狠来也是不管不顾的，又问:“到底是何事，惹了这么大的动静。”

　　百灵脸色又变了变，看向四周，把她往更暗处一拉，音调比先前更低：“福安郡的王家公子送了请帖来，邀请小姐两日后去赴宴，两位堂小姐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也要去，还搬出了老爷的名头来压小姐，小姐只好同意了。”

　　林江月咋舌，还能如此？

　　“那我的事情，小姐是个什么态度？”

　　昨个还没发落，她心里慌。

　　“我和海燕商量过了，等下你等她出来再进去请早。”大约是怕林江月自作主张，百灵的手自始至终都攥着她的衣袖，昨儿那一个箭步差点没把她吓出胆来。

　　于是两个人只好等着，只是这左等右等都不见海燕来出来，倒把赵云深等来了，百灵把赵云慧还在气头上的话说了，“要不，深少爷你等会再来？”

　　“无妨，不过是吃一顿排揎。”于是敲了敲门后推门跨步而入。

　　两人在外面仔细听墙角，既没有摔茶盏的响动也没有呵斥声，暗暗赞叹，到底是赵云深说话做事妥帖。

　　及至他出来，林江月刚想开口问，赵云深已对他说：“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去逛夜市，我和二小姐说了我要个会记账的帮手，剩下几日凡是二小姐要出门应酬时，你都跟着我。”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情，大约是怕自己今天再惹事端，抢先一步把自己借口带走。林江月便欢呼雀跃，口中直念“少爷真好”、“少爷真棒”、“少爷一诺千金，我佩服不已”的话，直把赵云深夸得超凡入圣，就是生祠也立得。

　　“你先别乐，随着我去，可是要干活的。”

　　用罢午膳，赵云深把账本笔墨塞进她的怀里，“拿好，要是丢了，晚上罚你不许吃饭。”

　　到了开夜市的街道，已经有好多人在逛，也有商铺摆好了临时的摊位，招呼客人叫卖货物，十分热闹。

　　千秋大会期间的夜市并不是只有天黑才开张，之所以叫这个名号，是因为最早的时候是几家仆从趁天黑偷摸交换物件赚些小钱，后来越做越大制止不了干脆做大，让原本守着千秋畴天地的人管理，也算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进项。

　　林江月在山里没见过坊市，到了赵府也是就待寻心居那个鸟笼，此刻是看啥都新鲜，一路上不停问问题，“少爷，少爷，为什么这里叫夜市啊，我看天色很亮啊”，“少爷，少爷，为什么有些店家和客人遮脸啊”，“少爷，少爷，这黑亮亮的石头是什么？”说着伸手就要去摸。

　　赵云深吓得马上抓住她的手，急道：“当心你的爪子，我的小祖宗诶！”

　　林江月讪讪收回了手，背到身后，两只眼睛咕溜溜的转，可怜巴巴的。

　　“这是灵石，还未稀释加工过的，灵气太过浓郁，你不是修士，碰上一碰，手怕是要疼上十天半个月。”

　　林江月不明白，“灵气不是好东西吗？怎么还能伤人？”之前让赵云慧遭罪的冰兰花是因为植物有偏性，碰上人生了病才不好的，现在自己又没病没灾的，怎么灵石又不能碰了？

　　赵云深给她解释：“这世上哪有一样东西只有好的没有坏的，万事讲究过犹不及，就说这水，人要喝，养的生畜要喝，种个庄稼也要浇水，好不好？可你叫老天爷一直下雨整出个洪灾，让个不会水的去那江河湖海闯闯，大冬天让个病人洗个冷水澡试试，要出人命的。”

　　林江月懂了。

　　“店家，你这灵石别这么敞亮亮地放，万一哪家孩子碰了害起病，要你出钱医治的。”

　　店家翻了个白眼，谁家不懂事的会带小孩来这龙蛇混杂的夜市，嘴上还是应承着，“好，好，这位少爷说得是”。

　　又逛了逛几家，林江月见识了灵符、法宝、鉴灵镜、灵阵、灵幡、灵药、灵草、秘籍，当然最热闹的是供武修挑选的各色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流星锤、峨眉刺、大力金刚罩，万箭穿心孔雀翎、金背银环大砍刀，更有那一寸长一寸强的长枪利矛和一寸短一寸险的短匕手戟。

　　可谓应有尽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欲罢不能。

　　更有那兴起的武修得了好兵器忍不住手痒，出手试验，耍个把式，引起路人驻足围观，不时喝彩。

　　武修是修士的一种，讲究以武入道，以武炼体，以体魄强健锻炼神魄，最终大成，因为修炼方士简单粗暴，就算成不了仙也能强身健体，混口饭吃，所以是天枢大陆上最多的修士，同样的兵器也量大管够。

　　冲州尚武，当今天下第一人冲州王就是武修，据说已经到了天人感应境界，升仙在望了，所以冲州的武修就更多一些。

　　武修打熬修炼的是身体和神魄，辅一趁手兵器，在战场上杀了七进七出是基础，十个来回叫发挥好，若是走个十三、四趟那也不是不可以。

　　和武修相对的方士就差多了，虽说理论上手段多样，锻炼神魂后能操纵天气万灵，但是你能用的，比如雷击术，武修要是有门路肯掏钱，买个万儿千八的灵符，也能给你劈出个雷霆万钧的场面来，排场不差！

　　方士还讲究要读书识字，而且学的东西又杂，可穷人家供人修炼已是不易，哪里有余钱找教书先生，另外最重要的是，武修好找活，做护院、保镖乃至从军或自个行走江湖都方便，方士不好找活还容易被人骂骗子。

　　比如那个站角落向林江月招手的老先生，满脸写着“骗钱”二字，“这位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面带红光，将来必成大器，来来来，来我这里，给你测个本源强弱。”

　　测本源强弱是很古早的测试修炼资质的方法了，现在早就不时兴了，主要是误差太大，一堆号称修仙无望的弱本源当了大能回来砸场子，还有一堆没本源的当了武修回来打人。

　　道廷早三四百年就研究公布结果，本源强弱只是你擅长亲和、使用的灵能和术法的强弱，但灵石被大量挖掘后，灵能到处都是，再到武修兴起，连术法都不爱使用了。

　　林江月不想测，对那卖兵器的摊子更有兴趣，店主为了卖货，召集了三四个好手要比试比试，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再不去占好位子就没了。

　　赵云深却说：“去测测吧！”

　　他补充了一句，“我付钱。”

　　林江月很诧异，但转念一想，他大概是可怜这老头这么大年纪出来骗钱还没人上当吧，哎，这个深少爷到底是大族出来的，钱多心又软得很啊，于是欣然坐下，让老先生用一个旧旧的玉盘子在头顶上晃啊晃。

　　“小姑娘你资质很好啊，星星点点，多而不乱，将来要是当个多才多艺的方士那可真不错！”

　　测资质的大玉盘子上显示出来的光点就是资质，越亮越好，越大越好，若只有一点亮而大，那就是武修的好材料，若是光点多，就说明这个人发展方向更多，选择余地越大，适合当方士。听说还有更好的玉盘和更高的高人能测出人的神魂魄锻炼情况，预测人的未来修行走向。

　　林江月毫不意外，在升仙山上她就是当方士培养的，什么都学一点，看预定的客人的要求再加强巩固。

　　赵云深看样子对测试结果很满意：“谢谢先生了，那先生你看我家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能开窍入道？”

　　“快了，我看她的神魂已有修炼迹象，只是之前遭了外伤，本源受损，还要养好了才是，切不可随意用外物冲击入道。”

　　林江月听他提到神魂修炼和本源受损，惊了，难道他就是更高的高人，忙抓住他的手说：“先生，我最近遇到了一点情况，希望先生帮我解惑。”

　　老先生捋了捋胡子，居然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为后辈答疑解惑乃是我辈修士的本分，不过嘛……”

　　“不过什么？”

　　老先生仙风道骨，面容慈祥，高人风范，张口：“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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