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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过年(1)


  过年前,村里又热闹了一回,那就是分肉。

  村里有任务,每年要交给国家两头猪和两只羊,除了留种的,其余的就可以给社员们分了。到杀猪宰羊的时候,一村人都凑在后院场里看热闹,徐灵灵自然也不除外,她还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事情。

  “爷爷,羊不叫,猪叫。”

  徐老栓美滋滋地把她抱起来躲远些:“俺家灵灵真灵,就是这样,宰羊的时候羊不叫,猪叫的欢。灵灵知道它们喊啥不?”

  徐灵灵傻傻摇头,怎么,爷爷你还懂兽语?

  “这是因为啊,玉皇大帝下命令,说人过了一年辛苦了,到过年的时候得吃点儿肉补补啊,就说把猪和羊杀了过年吧!猪和羊一听不干了,干嘛要杀了我们啊?它们俩就一起去问玉皇大帝。羊跑得快,先到了,就问玉皇大帝,是你要人杀了我们过年不?玉皇大帝说,是啊。羊就回来了,路上见到猪,就跟猪说你别去了,我问玉皇大帝了,就是要杀咱们俩。猪一听,算了,别问了,回来吧。结果挨宰的时候后悔了,我还没问玉皇大帝呢,我得问问去啊,于是它就喊,我要去问问,我要去问问。羊知道问了也白问啊,它就不叫。”

  徐灵灵瞪大了眼睛,爷爷你居然是在给我讲民间故事?!

  哎呦,这个好!

  徐灵灵就抱着爷爷的脖子撒娇:“爷爷再讲。”

  徐老栓给自己挖了个坑,从那天之后,徐灵灵哪里也不去了,天天一下炕就到爷爷家跑,缠着他给讲故事。这么大的孩子,爱听故事一点儿都不过分。

  徐老栓肚子里墨水有限,听过的民间故事不多,能完整讲下来的更少,不出三天,就把肚子里的存货清空了,而且还是一个故事反复讲许多遍的情况下。

  到后来,连他推着小车去支前的事情都讲了好几遍,什么还乡团土匪之类,也说了不少。

  李小能看不下去了,这死老头子,跟孩子说什么还乡团土匪呢?直接把孩子往自己身边一放,一边纺线一边给她讲桃仙子的故事。

  徐灵灵这才知道,敢情他们这附近,还曾经出过名人,就是西汉时期大名鼎鼎的东方朔。

  在奶奶李小能的描述里,东方朔是天上的仙子,除了孙悟空就是他爱偷桃子,结果就被贬下凡来了。化成个桃子从河里飘过来,直接飘到了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个地主家的闺女身边,然后就被吃掉了,然后这闺女就有了东方朔。

  徐灵灵笑,敢情东方朔他妈跟外国的圣母一样,也是个没结婚就生孩子的。

  圣母在羊圈里生孩子,东方朔他妈更惨,直接在野地里生的。

  “一直到现在啊,那一块儿的茅草还是红的呢!”奶奶说。

  徐灵灵撇嘴,骗傻子吧?都两千多年了啊,即便是红的,也不是因为生孩子生的。

  这个冬天,徐灵灵完成了对本地民间文学的涉猎。虽然充满了迷信色彩,可真的很有趣啊!

  而且,她觉得奶奶李小能不愧被首长给起了这么个名字,她是真能啊!会纺线,还会织布。

  她终于知道家里的土布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全都是奶奶一根线一根线地纺出来的。

  她上辈子都没见过。

  那织布机大得很,占了半间屋子,徐灵灵看不明白其中构造,只看着奶奶坐在一头的一个小凳子上,拿着缠了线的梭子扔过来扔过去,扔过去拽一下一个木板,扔回来再拽一下,那布就一点一点地织出来了。

  奶奶织布的时候,徐灵灵就去玩儿纺车。站在纺车前面,正好和奶奶坐着一般儿高,手摇着把柄,一圈一圈地转,真有趣!爷爷见她转得均匀,笑开了:“嗯,咱灵灵是个好手。等长大了,让你奶奶教你。”

  织布机咣当咣当地响,奶奶李小能也笑:“对,还教织布。”

  徐灵灵默了片刻,重重点头:“好!”

  先答应着,反正以后也学不上。

  冬天是农闲季节,除了几个大队干部偶尔凑在一起商量个事儿之外,别人基本上窝在家里不出门了。只有平常几个相处的好的,会偶尔串个门聊个天啥的。徐灵灵自己家是基本上没人去的,但爷爷家却时常有人上门,有一天甚至队长都来了。

  徐灵灵正躺在爷爷家的热炕头上午睡,自从听爷爷讲了故事之后,这小丫头就赖在这里了,赶都赶不走。队长来的时候,她刚睡醒。

  队长是来上门求援的,态度挺好。徐灵灵躺在被窝里不想爬起来,就听见队长和爷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敢情这位是来请爷爷帮忙弄谷种的。

  今年春天的大旱把人们旱怕了,生怕明年再来这么一出,所以耐旱的谷子就成了许多人明年种植的首选。大家都是积年的种地老手,都知道自留地最合适的就是种谷子。队长是个负责的好队长,虽然自留地已经分到各家各户了,仍然为大家的谷种奔波。

  因为这两年附近种谷子的少,种子站的谷种就不多,没想到今年一分自留地,大家都意识到谷子的好处了,下手早的不过几户,很可惜他们村里一家都没有。

  一村人都愁的很,没有谷子,玉米当然也行,可那玩意儿一来不如谷子抗旱,二来也不如小米养人啊,太不合算了。

  幸亏有几家觉得春玉米有产量方面的优势,决定种春玉米,否则队长更头疼了。

  想种谷子的没买到谷种,自然去找队长帮忙。队长这个冬天都快把自行车链子蹬掉了,也没弄来一粒谷种。这时候,就看出农村人没秘密的毛病了。有人就说了,徐老栓家有谷子!

  于是,焦头烂额的队长也顾不得真的假的,上门找谷种了。

  徐老栓沉思半天才说:“队长啊,俺给你说实话。谷种俺家的确是有,不过也不多。除了俺自家种的,又接济了几家亲戚,就剩下几捧了,是给俺家孩子熬粥喝的。”

  队长也没打算能有多少,几捧也行:“这样,老栓叔,这谷种你从哪里弄的?你告诉俺,俺去弄去。”

  徐老栓苦笑:“这个,真不是俺掖着藏着不说,实在是俺也知不道。”

  队长傻眼,这是什么话?

  话都到这里了,徐老栓也不能瞒着了,就把他们家一直有个解放军偷偷接济的事情说了。

  队长感慨:“还是咱解放军好,都这么多年了,还记着这事儿呢。哎,咱村那时候不止你一家吧?别人家咋没这好事儿呢?”

  徐老栓说:“这个,俺也想了。俺想着应该是给俺打借条的那个解放军,现在还活着当了官,所以还能想着这事儿。”言下之意就是别人家没有他那么好的运道,给他们打借条的解放军牺牲了。

  至于是不是一个人给打的借条,这就是队长不知道的了,他那时候还是个光腚娃娃呢!

  队长不死心:“老栓叔,能不能让解放军同志受受累,再给弄点儿来?”

  徐老栓摇头:“这事儿不好办。俺跟你说实话,人家解放军一直是偷偷地接济俺们家,一直到现在,就俺家灵灵见过,别人都没见过呢!”

  队长傻傻地看了看趴在被窝里冲他笑的徐灵灵:“这小丫头?”

  “可不嘛!”徐老栓喊李小能给孙女穿棉袄,天冷着呢,可别冻着了。

  “俺家灵灵命好有福,招人喜欢,那解放军还给俺家灵灵送过苹果呢。”李小能一边给孙女穿棉袄,一边接话。

  徐灵灵乖乖地让奶奶给穿棉袄,心里想不但有苹果,还有好多别的水果呢,奶奶你真聪明,就是不说哈?

  队长看看徐灵灵,还是没问出口,三岁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啊!

  队长无功而返,徐灵灵笑眯眯地给爷爷一个大拥抱,转头来又在奶奶脸上亲了一记。这爷爷奶奶多好,一点儿都不重男轻女,多疼她!

  到了晚上,徐大柱家的窗台上就多了两个大竹筐,里面白菜、萝卜、苹果、大枣、花生等等装得满满当当,快过年了嘛!

  徐灵灵冲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笑眯眯,她多聪明啊,这要是下了雪,再往窗台上放东西就不合适了,要不然雪地里咋一个脚印都没有呢?太容易露破绽了。至于谷种,不着急,到春天的时候再拿出来都不晚。她空间里的谷子,还是小苗呢!

  徐灵灵以为她会过一个充满了浓浓传统味道的春节,结果到了过年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个奢望。

  没有鞭炮,没有压岁钱,没有摆满了桌子的各种食物。要不是她拿出来的花生苹果大枣啥的,这年过的,就更没有滋味了。

  不过即便如此,徐家人的大年还是比同村的人好很多,至少他们家吃上了饺子。

  过年的时候自然要凑在一起,分得的猪肉熬出油来,剩下的油渣配着瘦肉,剁上两棵大白菜,几棵葱,就是最好的馅儿。

  奶奶李小能做饭手艺上佳,几样简单的调料一放,就把饺子馅儿拌的那叫一个香。虎子和徐灵灵这俩小的连苹果都不啃了,围着馅盆子打转,肉啊,肉啊,好久没吃到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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