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龙魇(3)
那是自龙魇小队成立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败退。
飞空艇越过了前方的一艘货船,霸道地停在了起降坪仅剩的停机位上,惹得地面上的机务人员惊叫着向四周躲避。民用船的舱体是硬木拼成,气舱也是软性的,哪能和身披重甲的战舰抗衡,商船拗不过强势的猎船,当下只好匆匆提高主螺旋桨的转速,在起降坪上空盘旋起来,等待新的乘降位空余出来。
“停稳了!已经停稳了!”船里的人当然无暇顾及外面的警告和叫骂,随着舱底触地的剧烈摇晃徐徐散去,驾驶舱中依稀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队长他怎么样?”
“不太好——”罗平阳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猎人甚至没有工夫凑近传声筒,只得提高音量大喊了一句,“望台警戒!这里正在治疗,外面的一个人都不要放进来,必要的时候用舰载武器威慑一下也没关系!”
“舰载……武器,你是……认真的吗?”莫林两只手紧紧环抱着左边的大腿,嘴唇充血发紫,哆哆嗦嗦的甚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个村子里的家伙敌友未知,我可不敢冒一点危险。”罗平阳一边解释着,拔出腰间的短刃,扔给身畔的小艾露,“安菲,我们继续!”
秦虎平躺在操作台上,胸铠早已被同伴们解下,腹下的皮肤殷红一片,仍在不住地向上蔓延。眼下的猎人活像一只被煮熟了一半的大虾,却偏偏双目紧闭,身体不住地颤抖着。重锤手死命地按住队长的手脚,安菲尼斯干脆骑坐在了他的身上。短刃反持在艾露的手中,刀尖在伤者的胸腹上不断地游走,终于选好了一片皮肤,缓缓地割下去。
刀刃在秦虎的肋下开出一条数寸长的平整伤口,污血呼呼地向外溢出。猎人腹下的潮红色一顿,侵袭的速度第一次明显地缓了下来。小艾露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湿漉漉的鼻头:“这样只能坚持一会,队长身上没有多少血可流的!我要杀龙果,谁还有杀龙果?”
“这里有一颗——”罗平阳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匆忙扔给小安菲道,“队长的身上应该也还有一颗。”
“抱歉,我的已经用完了……”阿邶一只手举着灯具,耷拉在身侧的另一条胳膊上,猎装臂铠早已不翼而飞。翻卷的伤口从白甲猎人的小臂一直蔓延到肩头,只差一点就要接触到胸腹要地。猎人伤口处烧焦的痕迹明显,血肉明显缺了一块,分明是杀龙果强横的药力所致。
“这还不够!”安菲尼斯一手按着伤者的胸口,从对方宽大的腰囊中翻找出一颗核桃大的赤色干果。秦虎上身抽搐的幅度正在逐渐增大,留给他的时间俨然只能以分秒计了。
“先祖保佑,你就不能拿这些先用着吗?”阿邶持灯的手不禁抖动起来,“再耽搁下去,队长可就要死了!”
“只有两颗的话,他只能保住身上的一两个重要脏器!”小艾露的胡子一抖动,“要我保住哪个?肺部还是心脏?”
尽管船上搭乘着一个精简的专职救援艾露队伍,但在面对古龙种造成的伤势时,龙魇小队众人反倒更加专业一些。但杀龙果一类的珍贵药材,就算是被工会委以重任的龙魇,每次委托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定额配给。杀龙果是猎人世界上已知的唯一一种能够对抗古龙毒素的药材,没有了他们,就是一众四星猎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里的三颗拿去……”莫林撑着一条伤腿,颤颤悠悠地将红果扔在不停沥血的操作台上。
“那你自己怎么办?”阿邶但觉喉咙中泛起阵阵苦涩。他的眼神朝大剑猎人的腿弯处看去,那里的伤口表面已经凝出了紫色的网状絮物,是莫林死死地掐住了动脉,毒素才没有向上蔓延开。
“猎人荣耀在上,队长可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副样子的。”矮小猎人的心火一激,居然连说话也流畅了不少,似乎就算需要的是他的心血甚至生命,莫林也会不吝赠给出去,“更何况,古龙毒素可不止这一种解法——”
莫林从腰囊中掏出一颗爆弹,放在手中捏碎。火药从道具球的缝隙中渗出来,淅淅沥沥地撒在伤口上。做完这一切,他拉过阿邶持着灯具的手臂,横在自己的腿边,赤色的燃石灯光焰照着泛紫的伤口,显得愈发妖异。
“你不是要——”
重剑猎人的嘴角抽动着,点点头肯定了同伴的猜测。他朝操作台的方向偏了偏头,“说实话,如果不是阿阳还忙着,我决计不会让你来做这个差使。你下手从来没轻没重……”他紧紧握了一下阿邶的手腕,“记得不要烧掉太多,我还指望着这条腿来狩猎呢。”
阿邶回头匆匆瞟了一眼,救援争分夺秒,从莫林手中匀出的三颗果实已经被小艾露三两下碾碎,混入了药剂中,眼前的莫林似乎已经再没了别的选择。白甲猎人的嘴唇使劲地抿了一下,狠下心来,将手中的火光猛地贴近了同伴不断扩大的伤口之中。
“啊——!”凄厉而悠长的痛嚎声顺着敞开的传声筒,瞬间传遍了全舰上下。
叫声过去了不知多久,莫林才幽幽地恢复意识,四星猎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的猎装已经被汗液浸透。他不自觉地朝大腿处摸去,伤处在自己昏迷之中时被包扎妥帖,尤自疼痛不止。强忍着腿上的灼痛感和浑身的疲意,莫林挣扎着坐起来,视野还没有恢复清明,就迷迷蒙蒙地问道:“队长呢?他怎么样了?”
“你醒了……”罗平阳双手搂着重锤,箕坐在同伴身边,此刻一个激灵将睡意打消,“别动,你的伤口还是一团糟。”
重剑猎人依言躺回板床上,耳听着同伴说道:“小安菲想办法延缓了杀龙果的生效时间,能暂时维持队长的内腑脏器不被毒素侵蚀,不过我们能做的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在另一个舱室里被救援艾露照看着,以现在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想要完全清除队长体内的毒素,还需要更大剂量的药剂。但我甚至不能确定,他还能不能承受住杀龙果如此酷烈的药性。”
一个消息喜忧参半,并没有让莫林的面色稍稍好看些。猎人哑着嗓子,低声思忖道:“临行之前,队长临时向就近的猎人工会神情了一批物资,眼下也只能祈祷他们尽快送到了。”
“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安菲尼斯苦笑了一声,“亏你还是龙魇里最稳重的家伙,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好在骸龙的攻击没有伤到太深的肌肉,阿邶只是燎掉了你的一层皮肤。救援艾露上了些生肌的药,但什么时候彻底恢复,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一次阿邶倒是意外地让人放心啊。”伤者闻言没有半分悔意,而是摸着伤处的绷带,面色怪异地道,“亏得我已经做好放弃这条腿的准备了——说起来阿邶他也伤的不轻吧?那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前辈……你们都还在吗?”矮个猎人的话音刚落,舱室中的传声筒就猝然响起来,年轻的船工声音中带着惊慌失措,“有个坏消息……工会刚刚送来一只信鸟,白萁镇的分会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补给猎船原定就是从那里抽调,现在恐怕没办法按时赶到了。”
“什么?”两人一兽齐齐地惊呼一声。安菲尼斯的眼睛眯下去,白萁镇隶属莱拉克王国,是距离帕丁村最近的分会所在地。两地的传讯一来一回就需要大半日,猎船亲临更是需要一日以上。对方这么快就发信回来,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然而此刻队长的伤势争分夺秒,再将补给申请发送给斯卡莱特本地的分会,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混账!”即便还在伤痛之中,莫林还是须臾间想通了其中的原委。抱着和舜一样想法的家伙不止有帕丁村的居民,恐怕整个莱拉克王国都是同气连枝。他猛地一拍大腿,不意牵动了伤势,痛得嘶嘶地吸进了几口凉气。
“还有另外一件事……”传声筒的另一侧,年轻船工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的,“柏邶前辈他……他不听我们的劝阻,一个人下船去了。”
…………
“通!”
一声巨响,酒吧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嘈杂的厅中登时收敛了声音。酒客们纷纷住了嘴,不约而同地朝门口处望去。
暮色之下,柏邶的剪影显得比平时还要高瘦一些,四星猎人倚墙喘息着,以他如今的体力,从起降坪一路行到这里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更何况刚刚踹门的动作似乎也消耗不小。白甲猎人就这样静静地歇了数十秒,才单手撑在门框上,将身体站直,摇摇晃晃地朝吧台的方向蹭过去。
“这位……”
“我来找他——”柏邶粗暴地挥止服务生的话,一只手朝吧台的某处指点过去。高脚凳上坐着的身影背朝大门,对方颀长的太刀斜背在身后,一身幽蓝的猎装在平民之中分外显眼,整个村落中,分明只有一人会是如此装束。
“当啷!”四星猎人的大手一挥,连着半杯还未饮尽的麦酒一起,舜面前的木质酒杯就自吧台上甩飞出去。酒液洒到了旁桌的饭席上,几个商人打扮的平民“腾”地怒站起来,却被同时起身的猎人英雄拦在了一边:“就算在我的账上吧。”
白甲猎人贴近舜的身边,鼻孔中呼出阵阵浊气,他提起拳头,在一众看客的惊呼声中,朝着蓝甲猎人的面上狠狠地掼上去。舜反射性地就要抬手抓挡,余光却瞟到了柏邶还在渗血的绷带,动作为之一滞,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下颌上。
“你差点害死了我们队长。”
日以上。对方这么快就发信回来,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然而此刻队长的伤势争分夺秒,再将补给申请发送给斯卡莱特本地的分会,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混账!”即便还在伤痛之中,莫林还是须臾间想通了其中的原委。抱着和舜一样想法的家伙不止有帕丁村的居民,恐怕整个莱拉克王国都是同气连枝。他猛地一拍大腿,不意牵动了伤势,痛得嘶嘶地吸进了几口凉气。
“还有另外一件事……”传声筒的另一侧,年轻船工的声音变得吞吞吐吐的,“柏邶前辈他……他不听我们的劝阻,一个人下船去了。”
…………
“通!”
一声巨响,酒吧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嘈杂的厅中登时收敛了声音。酒客们纷纷住了嘴,不约而同地朝门口处望去。
暮色之下,柏邶的剪影显得比平时还要高瘦一些,四星猎人倚墙喘息着,以他如今的体力,从起降坪一路行到这里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更何况刚刚踹门的动作似乎也消耗不小。白甲猎人就这样静静地歇了数十秒,才单手撑在门框上,将身体站直,摇摇晃晃地朝吧台的方向蹭过去。
“这位……”
“我来找他——”柏邶粗暴地挥止服务生的话,一只手朝吧台的某处指点过去。高脚凳上坐着的身影背朝大门,对方颀长的太刀斜背在身后,一身幽蓝的猎装在平民之中分外显眼,整个村落中,分明只有一人会是如此装束。
“当啷!”四星猎人的大手一挥,连着半杯还未饮尽的麦酒一起,舜面前的木质酒杯就自吧台上甩飞出去。酒液洒到了旁桌的饭席上,几个商人打扮的平民“腾”地怒站起来,却被同时起身的猎人英雄拦在了一边:“就算在我的账上吧。”
白甲猎人贴近舜的身边,鼻孔中呼出阵阵浊气,他提起拳头,在一众看客的惊呼声中,朝着蓝甲猎人的面上狠狠地掼上去。舜反射性地就要抬手抓挡,余光却瞟到了柏邶还在渗血的绷带,动作为之一滞,被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下颌上。
“你差点害死了我们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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