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狂热的市场
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了!由于手里的海参存量太大,这次洪衍武再出手已经不再是独挑大梁了,而是五路齐动!
第一路,是他自己带着“小百子”照样行走于招待所。
第二路,是他让陈力泉和“大将”给“三戗子”和“虾爬子”保驾,一起去小市场上散货。
第三路,是他又找了趟“老肥”,以每斤提五块钱的标准,让他介绍滨城的关系户和熟人,往外销货。
第四路,他还用同样的条件,把韩莹、向红和樊纲都发动起来,通过他们滨城的本地关系寻找买家。
额外提一句,这向红可不光是韩莹的朋友了,从婚礼之后她就和“虾爬子”勾搭上了,现在也算是“海碰子”的准家属了。双重身份,自然更加放心。
至于最后一路,那就是洪衍武还跟谢经理说好了,愿意以四斤换一箱的固定比例,通过他的门路弄些茅台酒。
就这样,洪衍武把他在滨城现有的,能动用的所有关系都发动起来了!
他要的不是别的,是以最安全的方式获利,是一个“快”字!
另一方面,市场行情也诚如几个“海碰子”们描述的一样,狂热的温度简直能把水烧开了。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人民就是汪洋大海”。一旦发现其中有利可图,短短的时间内,数以万计的市民便迅速参与到其中。广泛的民间资金就像源源不断的小溪与河流一样,自发自觉地汇聚到海参市场这片“茫茫海洋”之中。
同时一个接一个有关海参带来财富的夸张故事也开始在大众中出现。
比如说,有个老头拿了儿子娶媳妇的钱按六十块一斤的价码买了十斤,才过了一天转手一卖就赚了六十块。可事后他还后悔呢,因为马上价钱都要奔七十去了!
还有人说,有个“海碰子”欠了一屁股债,今年手里好不容易存了五十斤海参,就是为了还债用的。
他一直想等着高价卖出去,可没想到“国庆节”前海参成了白扔的价,人就给气病了,都拉到医院里抢救去了。
但更没想到的是,等他回家养了一个月的病,海参居然又涨到天价了。现在他一出手,彻底发了。不但旧债还清,还白落了三千块,这辈子都不用再去“碰海”了。
像这样的带有强烈心理暗示的故事每天都在制造、在发酵,最先投入的人们全都以身作则似的,用自身获利的实证,不断引诱着更多的人卷入其中。
于是人们的贪欲犹如烈火被煽动起来,在这种一夜暴富的社会心理推动下,“羊群效应”形成了,海参的价格也产生了犹如原子弹鈾裂变效应。
别说七十元、八十元,九十元,甚至海参没怎么样就跨越了百元天价大关,向着漫无边际的茫茫宇宙行情进发!
可越是这样,参与倒卖海参的人就越来越多,海参的价格也越来越畸形。
实话实说,洪衍武千方百计从脆弱不堪的市场中,提前囤积三吨半淡干海参的举动,到底在其中起了多少推波助澜的催化剂作用,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准确估量。
反正在种种因子累计的情况下,他确实改写了滨城的历史,让滨城人取代了长春人,成为了建国之后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叫“为钱而疯狂”大众群体。
而事实上,尽管洪衍武他们此时把海参毫无保留地投入市场,海参价格也没任何因此止步的迹象。并且他们放出多少货来,都不用发愁卖出去。
因为无论是招待所里出差的旅客,还是小市场里的普通市民,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前仆后继、不惜血本地抢购海参。
最典型的写照就是滨城的七个大市场的门口。
这里每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市场外面的人炒卖海参的远比里面买其他农产品的人要多好几倍。而这里的主力军也已经由退休老人,家庭妇女迅速转变为年轻力壮的在职人群。
许多人都不上班了,要么旷工,要么请假,每天都不错眼珠地泡在这里。
想想就知道,滨城一个人一般一个月才挣几十元钱的工资,而几斤海参几经倒手就可以赚到一年的工资,这不比上班强太多了!
而且这绝不是不是幻想,不是水中月、镜中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太多的人已经成为这方面的榜样了!
没人顾得上去深思“国庆节”前还随处可见的低价淡干海参,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了难得一见,让人狂追热捧的“银元宝”。
也没人再关心海参会涨到什么程度,更没人再想一想眼下的价格是否合理,大家只关心一件事——到底去哪儿才能找到更多的海参现货用以倒卖获利!
这种对海参的狂热追捧,甚至还蔓延到了官场上。
许多人都说,现在办事情,送什么礼都没用,只要送海参就行,海参就是钱!而且是大钱,保值的钱!就是黄金,就是硬通货!
在这种炒卖预期的推动下,整个滨城陷入一种非同寻常的幻想与癫狂。民间甚至开始流传一句话,“虽然海里无数宝,可只有海参才是传家宝”。
1977年的11月,成了滨城人记忆中永远难以抹去的一笔。
一片沸腾,一片狂热!
滨城疯了,海参也疯了!
当然,在这么巨大财富效应下,在非同寻常的激动与狂热形成后,一些由此引发的各类犯罪案件也大量出现。
据说,一个老头倾尽血本买了十斤海参,藏在家里囤积牟利,但是某夜被人偷走,结果气得立马断气。
还听说,有个单位的会计动用了上万公款参与炒卖海参,几笔买卖得手后赚了数千元,可惜在一次市场交易后被人盯上,在归途中被歹徒持刀抢劫,人被捅死了,钱也没了。
这些都是由这场金钱盛宴导致的真正的悲剧,都是发生在滨城人民生活里的真实案例。
可这种情况就像银是铜的伴生矿一样,在每一次社会财富发生剧烈动荡时都会发生,根本无从根除。甚至就连对此早有预计的洪衍武,对此都无法彻底避免。
比如说,“老刀鱼”的家里,在一天晚上就进了飞贼。这小子翻墙进院之后,在“老刀鱼”当初存放海参的两件库房里寻摸来、寻摸去。
要说也是这小子倒霉,虽然他用药包子迷晕了“老刀鱼”的看家狗。可“国庆节”后“老刀鱼”下乡插队的女儿邵娟回家探亲,这几天正住在家里。
偏巧这个姑娘还神经衰弱,睡觉特别轻,比狗还警醒,一听见院里有声就起来探看。而就在这个贼一无所获正要走,刚摸到院墙的时候,露了行迹。
邵娟胆小,刚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嗷”一嗓子就哆嗦上了,可“老刀鱼”夫妻俩也因此醒了。
还别看“老刀鱼”年岁大,可他生就的“钢骨叉子”,一边让老伴照看女儿,一边抄起鱼叉就去追那黑影去了。
那贼也不傻,当然立马仓皇逃窜,可正因为太着急,跳下院墙的时候蹲了脚,反倒崴了泥。他没跑出一里地去,就被“老刀鱼”撵上了。
一个赤手空拳脚上有伤,一个手拿鱼叉怒气填膺,那么谁胜谁负也就不用说了。
“老刀鱼”上手就一叉子,胳膊一抡就把对手撂倒了。跟着就是一通脚踹,可没想到,就在要下狠手去叉这小子大腿时,却发现这个人竟然是“飞蟹”……
这件事最终结果是,“老刀鱼”的女儿被吓病了,住进了医院。可“老刀鱼”却在被惊动的渔村村民赶来前,把“飞蟹”给放走了。
洪衍武得知这件事,是在“老刀鱼”进城找他要钱给女儿看病的时候。
“老刀鱼”当时对他解释说,放走“飞蟹”并不是自己当时心软。而是因为“飞蟹”极为无耻,当时竟拿大伙儿囤积海参的事儿来威胁自己。
自己也是怕这小子被渔村的人堵住,送进了派出所,把一切都说出来坏了大伙儿的事儿,才不得不放这小子走的。
洪衍武对此深以为然,觉得“老刀鱼”的处理方式十分正确。
而为了消除后患,不出岔子。他一方面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将”,让“巴蛸”、“海狗子”和“死尸”分头去寻找“飞蟹”的下落。另一方面更加紧了售卖海参的进程。
只是没想到,他对“飞蟹”的一切盘算和防范都枉费了。这小子自此再无踪迹,甚至没有再回渔村。
并且不久之后,渔村里就有传言说,“飞蟹”在天放晴之后求财心切,又冒险去港口捞海参,结果因港警开枪,受伤死在了海里面。
为了这个,“飞蟹”的母亲哭了整整一年。
“大将”这些“海碰子”同样为此黯然,之后送钱送物探望过几次,可每一次他们又都被“飞蟹”妈给拒之门外。
这个老太太怨恨他们,怪他们当初把“飞蟹”给引上了这条道儿,更怪他们又把“飞蟹”赶走了,对他放任自流,不闻不问。
唉,世间的事儿,有时确实是难以分辨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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