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风声(上)
临衍三人一路往竹林中穿行,子夜刚过,云霾散去,月华流转,遥遥一川明月与冬夜疏风相辅相成,都让人冷得不可自已。
几人未行几步便听得林中传来两个少女争执之声,一人道:“你厚颜无耻言而无信实在有愧仙门弟子教诲!”
另一人嬉笑了两声,道:“谁说我是仙门弟子了?”
二人正是赵春菲与阿欢。两个姑娘正置身于竹林边沿的一处断崖边,崖下是陡峭的砂石与潺湲的山涧溪水,崖边几颗老松树颤巍巍地迎风招摇。
赵春菲一手掐着阿欢的脖子,另一手拿着个寒光积雪的匕首顶在她的脸颊边,她嬉笑道:“乖乖同姐姐待一会儿,别闹,否则我就把你丢下去。”
崖下除溪水潺湲外听不到任何声响。雁荡峰山路崎岖,半山一片盈盈修竹清雅且幽深,一条小路隐在竹林之中影影绰绰。阿欢挣扎片刻后也不再同她对抗,索性盯着来路一言不发。
赵春菲见其出乎意料地乖顺,挑眉道:“你是萧一平的孙女——?怎的竟同传闻中不符,要照年岁来算,他的孙女怎地也该嫁人了才对。”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管我嫁不嫁人?”
小姑娘牙尖嘴利出口成脏,赵春菲懒得理她,只道:“行,那善者倘若还不来,你就陪我站一个晚上罢。”
说曹操曹操到,这一位“善者”来时还带了两个帮手。临衍在门中同赵春菲不熟,只隐隐记得这姑娘得理不饶人,一张小嘴异常凶狠。
此时见她一身天枢门白袍,一手拿刀挟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临衍一愣,忙拔剑道:“你这是做什么?!”
“哟,来了。”
赵春将阿欢圈在怀中,又将匕首压在她的锁骨上,面朝临衍道:“话不多说,我也没甚旁的事。就说这首座弟子弃师门而去的事,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吧?——不如您同我回去一趟?其余之事有话好说?”言罢,她又若有所思将他身后的朝华细细打量了一番。
同这般仗势欺人之人有何话好说,许砚之还没骂出声,却见临衍收了剑,道:“……你在等我?”
“恭候多时。”
“为何?”
——你这人听不懂话么,赵春菲此话尚未脱口而出,便见朝华秀手一抬。
一簇银丝直奔二人而去,赵春菲堪堪退到悬崖边上避过这一偷袭之举,暗舒一口气,道:“声东击西?师兄你这可是越来越坏了啊。”
朝华眼看一击未成,飞快思索对策之际,却见临衍长剑当胸,淡淡道:“我早不是你的师兄,你无需这般同我客套。”
他的眸光沉如深水,一般侧脸隐在月色之中看不分明,朝华皱了皱眉,赵春菲笑道:“怎的不是?我天枢门上下莫不盼着师兄想通了早日回去,沉冤得雪,这才不枉先掌门一片拳拳教导之心……”
“休要和我提先师!”沧海凝了一道弧光往二女所站的方向砍去。
这一式是为试探,临衍本想她名门弟子不会当真伤人,谁料赵春菲死扣着阿欢的手腕,其匕首在她细嫩的脖子上生生划了一道血痕。
“紧着些,师兄,”她阴恻恻笑道:“此处人烟罕至,前不着村,若这位姑娘果真有甚闪失,这过错最终还得由你来背。
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琼海山庄之事许砚之便早有耳闻,怎的这仙门正派弟子一个个正事不干,没事专找人给自己背锅?
许砚之颠着个腿一瘸一拐,指着赵春菲就是一顿骂。
赵春菲眨了眨眼,往崖边退了半步,匕首当空一划,只见一坨黏土状的东西直朝许砚之面门而去。后者闪避不及,生生受了她的一击,却原来一击并不致命,只是粘住了许砚之滔滔不绝的嘴。
如此一来,一场对峙便清净了许多。崖下水流细碎,风拂玉竹之声不绝于耳,临衍微眯着眼睛,盯着赵春菲看了半晌,道:“你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威胁我?”
“不止,”赵春菲道:“我还可以用瑶师妹来威胁你。她在门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即便不在乎这丫头性命,想来也不会弃自己的青梅竹马不顾。”
她将“青梅竹马”几字咬得极其意味深长,临衍被其触怒,挽了个剑花便往赵春菲身上砍去。
“究竟是谁教你的这种行事手段!”
赵春菲不料其当真发难,扣着阿欢的脖子,作势便往悬崖下推。朝华眼疾手快往她身上抛了半截缚仙索,缚仙索捆上阿欢的胳膊,方才的琴弦一击落空,赵春菲不料她还有后手。
二人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赵春菲啧啧叹了两声,反手一道引火符便将那缚仙索点了。
“防着你呢,这位……姐姐。”
赵春菲抓着引燃了的缚仙索一头往回扯,朝华拉着缚仙索的另一头与之相抗衡。然而即便她力量再大,缚仙索毕竟非金石材质。只见那细绒绒的一根绳子越燃越旺,倏忽便只剩了黑乎乎一截断口,赵春菲冷笑着一拉,缚仙索断作两截。
她将那断裂的一截系在了边崖一颗老松树的树根上,二人眼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吹毛断发,实不敢轻举妄动。赵春菲拍了拍衣袖,直起身,道:“师兄你可有听过一句老话,叫做——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她的一个“节”字还没说完,就手一推,便将阿欢推入了悬崖之中!
阿欢尖叫着坠入黑暗之中,又因着她胳膊上的缚仙索之顾,她未曾落入崖底,只被那细绒绒的一根绳子吊在了垂直陡峭的崖壁之上。
临衍二人瞠目结舌,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春菲已施施然拔了双剑,道:“恳请师兄,指教一二?”
阿欢被缚仙索吊着性命垂危,缚仙索的一头捆在赵春菲脚边的松树根上。不得不承认她此法甚绝,若非如此,赵春菲挟着个大活人,对方三人围堵,她纵有三头六臂也实在难敌。
众人方才见识了她的手段,生怕她一言不合便将那缚仙索一剑砍了,当真便不敢轻举妄动。
临衍剑在手中,心头惴惴,低声道:“你费此周章,行此不义之举,仅仅就为了我的一点讨教?”
照说临衍叛出天枢门早已过了大半年,这大半年中除去祁门镇时,虽偶尔有人寻他,但断没有人这般寻他。
二人相距不过咫尺,临衍眯着眼将她打量了片刻,忽而产生出一个极为大胆而匪夷所思的猜测。
“你同苍风,同妖界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问道。
赵春菲足间聚力,提剑上前,不答是为默认。临衍不敢轻敌,与她草草拆了两三招后道:“你潜入我门中到底企图?此番千方百计哄我到雁荡峰,又是何居心!?”
“啧,师兄你话真多。”赵春菲一招飞流直下直扫向他的大腿,临衍以沧海挡了,“叮叮”两声,赵春菲转身之际,双剑一一扫过他的肋下胸前。
临衍忽而福至心灵,道:“你也想哄我回妖界王城?——你是那里头的什么人?”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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