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单打独斗的嬉皮
叶北问起锦毛阿八。
“是你干的好事?”
——作为一个阴阳先生,他问起这句不是没有原因的。
说起幼年涛涛子,他的梦里有啥东西?
【锦毛鼠咬开青葫芦,落下一颗白色丹药。】
按照阴阳先生的职业素养来说,解梦步骤如下。
锦毛鼠表【子】,意为天地与时光的起始。
葫芦,福禄也。
它是最为古老的作物,在七千年前的象形文字中就有记载,是食物也是器物,后多用来放置药汤丹丸。
叶先生将这两个典故解明。
涛涛子幼时梦里所述的含义就很清晰了。
这位拥有灵视的农庄小少爷,天生适合修行丹道,应该出家学经。
等叶北讲清楚这几点。
白毛耗子也朝叶北问。
“是你干的好事?”
——作为一只修行了几百年的小妖精,这句问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且说法大有来头。
来头就在这位身有紫电白虹的仙人身上。
锦毛阿八与穷奇的伥鬼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它作为伥鬼的祥瑞傍身物,也对这些化鬼之人了若指掌。
与其他伥鬼不同的是,叶北拥有独立自主的思想,能向穷奇说出违心之言。
一开始阿八觉得,这个名叫叶北的小伙子只是一头不听话的伥鬼。
后来,它从虎奶奶口中听闻了叶北身上更多的异像之后,开始思考其中深意。
从陈小五所展示的吕祖云游图中,能查到叶北双鱼重瞳玉的来历。
【见第十一章《像我这么帅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这位整日嬉皮笑脸的除灵师,两臂之中的玉石是吕祖手中的琉璃宝伞的伞柄,单独拆开便成了骨朵如意。
而这把伞的来历,按照叶北现在身负忘川水、修罗骨、白龙灵的特性来看。
正是四大天王魔礼红的宝器。
能吸收万物兵器神通法宝的【混元珍珠伞】。
吕祖云游时还是【纯阳真人】,并非纯阳道尊,也没有成道之后的【吕祖】大名,是凡人之身。
在画像作成之时,这位仙人大约四十来岁。刚遇上火龙真人传剑,只有一身武艺,没有半点丹心道骨。
火龙真人何许人也?
《神仙鉴》中只记其号。
【状其为物外风仪,此盖如赤松、黄石,世只知为古仙耳。】
一说为陈抟弟子。
二说为老子门徒。
三说为郑隐,作《金液丹经》、《太清神丹》、《正一法文》。
不论怎么说,火龙真人便是纯阳子吕洞宾的老师。
吕洞宾,也是胶东牟平(古称宁海)全真教的吕祖。
吕祖这位神仙,说起来也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
一辈子的本事道行全靠白嫖。
没变成仙人之前,自小饱读诗书,结果读来读去,和老婆一块找了个山洞修行,自称吕洞宾。
快五十岁跑到庐山去旅游,遇上火龙真人,白嫖了一套天遁剑术。
六十岁时跑到罗浮去拜访神仙,访轩辕集。得到了不老容颜。
六十二岁时,忽然获了重罪,妻离子散,做了华胥一梦,得到钟离权十试指点,丹道也从好朋友那儿学来的。
得道之后,又一直和什么奇奇怪怪的花妖啊白蛟啊蛤蟆精什么的不清不楚,属实是个风流角色——其中最有名的民间故事便是《吕洞宾三戏白牡丹》。
火龙真人传剑时,便赐吕祖有诗。
——万里诛妖电光绕。白龙一片空中矫。昔持此剑斩邪魔。今赠君家断烦恼。
——为人断去烦恼的《慧剑》,正是吕祖的招牌技能,也是道家服饰中两条慧剑黄绫的由来。
按照涛涛子的说法,这枚银两是断去孟白两家指腹割衿的【慧剑】,能保白少爷一世无忧。
加之神仙身上的白蛇和随性妄为的态度。
——这不是吕洞宾又是谁?
说回叶北。
这位除灵师身上完全看不见贪嗔痴三业,更不需要慧剑去斩。
唯一嘴上说说的【贪财】,到了实际行动上,也变成了广济钱财捐钱造学校,拿去赞助公益了。
锦毛鼠一度怀疑叶北此人就算不是吕洞宾的身外法身,也一定和吕祖脱不了干系,甚至有可能是这位潇洒神仙神魂所化的凡胎,也叫借肉私生子。
敲定了此中细节,话说回来。
“是你干的好事?”
“是你干的好事?”
这话一讲出来。
叶北和白毛耗子都有种捂住脸,无言以对的感觉。
用奇妙的比喻来说。
就像是在监控摄像头里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正在抢银行,现在要翻案了。
暂且不提那些陈年旧账,毕竟梦境只是梦境。重点还是得放在涛涛子身上,故事才讲了一半呢。
刚说完了出身,涛涛子又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
“这块银子,也让我【偷】到了不一样的生活。”
说书人把故事接上。
送走了仙人之后,白老爷深知神仙说的【遵守承诺】是什么意思,准备把小少爷送去孟家,要儿子也和自己一样,用入赘的方式,完成指腹婚的诺言。
【故事】在这里,变成了【事故】。
两家人指腹割衿的承诺本来在白老爷这一代就断了,没想到白红涛的出现让孟家人猝不及防,压根就没准备再要一个女儿。
当时孟南柯还没出生,八九岁尚且年幼的红涛小少爷送进了孟家大院,成了个现代陪读小书童,在孟家的地位非常微妙。
说是下人吧,又不够贫贱。
说是姑爷吧,孟家小姐都没出生呢?这姑爷是【虚空】姑爷吗?看幼小无知又无助但非常能吃的小姑爷天天和自己影子玩耍,未免也太【空虚】了。
离开刘家,小红涛没了以前一天三顿小烧烤的舒服日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跟着皮布厂的员工们吃着孟家的员工餐,经常饿得头昏眼花。
在十周岁时,涛涛子糊涂混沌,一时脑抽,将这块银钱当成了生日礼物,作糖果吞下肚子。
而院里也传出喜讯来,孟家夫人有喜了,怀上了南柯。
涛涛子吃下银子之后,觉得自己要死了,故意喝了几天南瓜稀粥,拉了好几天肚子,也没把银子拉出来。
反倒是生活中,他看见了许许多多不该看见的【客人】。
这些客人,便是鬼魂。
故事说到此处,后来便是顺利成章的天枢探员上门寻访的流程。
孟家本来就为天枢的勤务提供原材料,算下游渠道商,自家大院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号灵异故事的小男主人公,自然得上报天枢。
白少爷去了大兴安岭的天枢总部之后,跟着外务请来的客座教授学了三年经,他自己也不知道学的是什么东西,只晓得这派的祖师爷叫纯阳子。
开始执行任务时才明白,他确实是走对了路。
接下来便是他口述的。
——白天睡觉,晚上打怪。
——我读高中,她读小学。
看似外表已是成人,智慧却好比小孩,其实身份还是普通高中生的除灵师。
说人从诞生以来,都带着一种【使命感】。
白红涛喃喃道:“就这样了。”
简简单单的【就这样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来却有种无法言语的怅然苍凉。
如一禅师有一颗菩萨心肠。
“白老爷呐?他就没管你了?”
涛涛子答:“电视里的故事那么多,都可以把我听哭,仔细想想,不管我才是对的。”
——没错。
一个出卖青春与爱情的偷心贼,拿着感情债来换钱花的男人,怎么顾得上儿子的生活?
对于白老爷来说,天生便带着指腹割衿的诺言,是一种负担呀。
现在这份负担转移到了儿子身上。白老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平镇离刘家庄不远,就两三公里的路,用两条腿走上半个小时就到了。
涛涛子是不肯回去与父母相认吗?
不……
不是的。
没有这个必要。
对父子俩来说——在涛涛子吞下银器时,在幼儿无知又无助,没有父母看管的情况下,吞食致命的金属时,这段缘分就已经结束了。
“我梦见南柯,已经快一千个日夜了,还能呐!能听见她的音容笑貌,你们都说她死了,但是她肯定还活着,就在我梦里,如果你们可以把我的脑壳撬开,看看脑子里的东西。”
涛涛子指着太阳穴,眼中开始燃起火焰,喃喃道,
“我老爸都不要的【指腹婚】,我怎么就这么贱呐?要去追逐梦里的人……特别逼真。”
他像每个凡人一样。
听过,说过,质疑过。
和钟意的女人羡艳的【灵魂歌手】一样。
八零后,年轻过,愤怒过,听着魔岩三杰和Beyond怒吼过。
想死去,想化作修罗,想变成陆地神仙。
对着天上的星星,喊过【艹你大爷】。
却不知道这份执着来自何处,不知道这份才情如何抒发。
变成了评书的古时旧章,变成一声声醒目惊堂,变成了胡子邋遢和心身颓唐。
变成了一个梦。
变成【就这样了】。
“交给我吧。”
叶北拍了拍涛涛子的肩。
“哥哥!你就是我亲哥!咱么不搞什么**了!我这就给你置办婚礼该有的东西!去他妈的**!”
涛涛子抬起头来,浑浊不清的眼睛里,说着柴米油盐的事情。
“我请你们吃饭,真的要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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