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施善(二合一)
当时的她委屈极了,回家就关了门悄悄躲在床上哭,自己都舍不得吃,都拿去给她吃,结果一句谢谢都没有,还到处跟人说她是老抠,而其他人也很自然的信了,就连平时和她玩的最好的那个女孩都只是和众人一起斜着扫了她一眼,然后跟着一起应承的点点头。
越想越气,哭的晚饭都没吃,裹着被子在自己屋里打嗝。
偏偏刘姥姥推门进来看见她那样还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她立马哭的更凶了。一边打嗝哭着,一边含糊不清的低头嘀咕着,刘姥姥走过来坐在她床边,她别别扭扭的背过身,不想和她说话。
被刘姥姥搂着,哄了又哄,才含含糊糊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可能是说起自己早年丢脸的事,刘妈妈脸上有些不自在,伸手揽了揽耳边的碎发,低头看了刘颖一眼。
却发现刚才还哭的厉害的刘颖这会儿已经红着眼睛,一脸,然后呢,的好奇眼神看着她。
刘妈妈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那时候年纪刚好是最敏感的时候,上学的时候还为你下课找她翻花绳,不找我翻这种小事闹脾气,更别说是这个了。”所以当时说完看见刘姥姥还在笑的时候,她可气了。
甚至一度怀疑过是不是亲妈。
刘颖被刘妈妈这种自我调侃打趣的语气吸引的笑了笑,渐渐忽视了门外越来越低的叫喊声。
当时刘姥姥看她又要生气,连忙说,她们怎么能这样呢!
就这一句,就拉起了她的共鸣,是啊,她们怎么能这样呢!她相当的不忿。生着气就把自己当时给谁什么吃的,给谁什么喝的了说了个遍,说完之后才猛的反应过来,刘姥姥当时还坐在她的床边。
那时候吃的金贵,虽然他们家不缺,但刘妈妈本能的觉得刘姥姥会生气。
“那我姥生气了吗?”在刘颖印象里,她姥就是个眯眯眼说话温声温气的小老太太,从来不知道刘姥姥也会生气。
“没生气。”刘姥姥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刘妈妈经常往外拿东西分给别人吃的事,那年代吃食金贵,有什么东西拿进家门都是要数一遍的,东西天天少,还少的不是一块两块,再加上村里时不时有人说她闺女大方,刘姥姥又不傻,只装自己没看不见。
只是“你姥姥一直以为我只是傻大方,不知道我是自己不吃省出来给别人吃。”后来等她大了以后,刘姥姥还就这个问题特意和她讨论过一次,说当时都听傻了,一直知道自己姑娘不精神,但没想到会傻到这种地步。
不过当时没说,因为她当时哭的太猛了,让刘姥姥只看见了她眼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把她闺女歪掉的三观掰回来,其实也不是歪,只是没经历过事,被养的有点傻天真,这是刘姥姥后来说的。
但当时刘姥姥只给她讲了个故事。“一个在荒年里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
他们这不靠山不靠海,只靠田里的那点出产,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他们这人人挨饿。
“没有说是吃观音土什么的,只是没有粮食,天天喝烂菜叶子汤。”就是人家地里种的白菜扒下来不要的烂梆,当时就这玩意都是稀缺货,还得是认识人才能让去地里捡。
而且就是这点烂菜叶子,还得走八十里地去捡。
刘颖听完心里默默有个疑问,八十里地,这些菜叶子吃进去能补充得了走着八十里地消耗的能量吗?
刘妈妈:其实当时她也这么想过,不过不知道能量这个词,她只觉得,饿着肚子走八十里,不会死人吗?
可这还是好的,等到后来,地里连烂菜叶子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而当时村里有一家,不能说是富户,那时候粮食都是大集体的,公平公分,只能说是比其他家好了不少,因为他家大儿子当时在市里的食品厂工作,是工人,有粮票供应粮,再加上是食品厂,经常就能带点东西回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家人少,一共就四口人,除了老爹老娘就只剩一个妹妹,这在现在来说不算少,但在当时,一家最少都四五个孩子的时候,这人口就算是很清简的了,那家的老太太也是心善,看见周围邻居都饿的走路打晃,肚子鼓老高的时候,就偷偷的从自己家粮缸里拿粮去送。
都到那时候了,人都要饿死了,也不顾得上什么谦让不谦让了,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周围邻居接到粮,还感谢的要给人磕头,把那老太太吓的赶紧跑了。
只是后来,慢慢的送常了,周围这些人被养大了胃口,好点的人家,还是感恩戴德,只是语气没那么诚恳,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除了那老太太其他人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虚假敷衍,而一些不讲究的人家甚至直接就拿着自己手里的粮问,今天怎么才这么点,我们家人口多,下次能不能多给一点。
第一次被提这种要求的时候,老太太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了,结果那家人本来就是那案板上的滚刀肉,不要脸不要皮,看第一次要到了,往后每天都要,他家人也确实多,没分家,一大家子二十口人,孩子居多,每天老太太去得时候就把一群孩子放出来抱着那老太太的腿哭,喊饿。
老太太心软,只能一次接一次的送,但都是邻居,谁不知道谁,不知道的,看看那老太太从那家出来拿的布袋大小和那震天的哭声也就知道个大概齐了。
刚开始还没什么,慢慢的,大家就明示暗示的也开始哭穷,但那时候老太太手里的粮食已经快见底了,只能装听不见。
一直送到她大儿子从食品厂回来。
食品厂倒闭了,听见这个消息老太太差点倒过去。他们家也没人,其他人都能找关系给安排到别的厂,只有他儿子,只能回家种地。
没有了供应粮和时不时的小贴补,老太太家里的粮食也开始捉襟见肘,和普通人家一样想要开始喝稀的了。
自家都没了吃的,老太太肯定也不能出去送粮了,但天天送,这突然不送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周围一个说那老太太好话的,尤其是那一家滚刀肉,直接就对着老太太翻了白眼。
偏偏没几天那家儿媳妇还一口气生了俩小子,家里的粮一下就断了顿,没多想,直接就找上了那老太太,说要粮。
但老太太前面大手撒惯了,把粮都分出去了,自己家四口都饿的脸色蜡黄,还拿什么东西给,只能说自己没粮了,你找别人借借吧!
这句话一出口,对面那人脸色瞬间就变了,在院子里就开始骂,一直骂回家。
骂的那老太太脸色惨白,直掉眼泪。
那老太太以为挨顿骂就过去了,谁知道,当天晚上,那一家二十口不知道是不是饿疯了,直接拎着东西就闯了进去。
见东西就翻,找到吃的就搬,老太太和那老头忙着拦,老太太一遍跳着脚骂,一边哭着喊人来帮忙,但她喊的再亮,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出口应她一句,帮她一帮。
而家里的小女儿看见自己家的粮被这些人搬走的搬走,随手塞进嘴里的塞嘴里,就挣扎着上去抢,结果被人一个推搡,一头碰到了屋檐下盛水的大水缸上。
脑袋上当即就被撞了个大洞,血哗哗的淌出来,人就躺地上了,一直到这,那家滚刀肉才害了怕,抱着东西扯着人跑了。
那老太太看见自己躺在地上的闺女,仰天惨嚎一声就扑了过去。
一路马不停蹄的的往医院跑,可那时候整个村里除了两辆板车,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医院隔的又远,一家人就算拼命跑,拼命跑,到半路的时候这姑娘还是软了身子,趴在她哥背上了没了气息。
可那老太太却好像魔怔了一样,扯着儿子让他快点,医院就到了,就到了。
大儿子也不信自己妹妹就这么去了,也是拼命跑,结果到医院,人家医生一看人,一摸身子,就说,人已经去了,回家准备东西吧。
话一落,那老太太当时就撅了过去,老头和那家的大儿子也跟着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回去就报了警,警察把那滚刀肉家推人的那个抓了起来。直接判了死刑。
但那女孩却再也回不来了,老太太从医院回来,醒过来精神就有了问题,天天呆呆傻傻的坐在自家炕头上,不管看见谁都骂白眼狼。
“听说后来那老太太缓了两年缓过来了。”但再也没跟周围邻居说过一句话,在地头上挑水,看见有小孩掉进井里也当看不见。
被淹的半死的孩子妈抓着她的头发嚎哭着喊,你怎么这么狠,你怎么这么狠。
结果却被那老太太一巴掌扇到脸上,破了音的扯着嗓子喊,“我狠,我一点没有你们狠,我嚎的时候你们在哪,我闺女要死的时候你们在哪?”
手里的桶一扔,眼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一字一句的顿着说,“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
后来那老太太也没活两年就跟着闺女一起走了。
刘妈妈说完,回头看着和自己当年听完这个故事时一般无二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把当时刘姥姥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做了好人,最后却下场凄惨。”刘妈妈问。
刘颖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问了个和她当年一样的问题,“这是真的吗?”
听着门外的打门声,刘妈妈轻轻点头,“应该是吧!”
“你姥姥当时告诉我,做人有技巧,当时的我犯了两个错,一个是分不均,另一个就是给的太多。”人都是有原罪的,本能的欲望永远无法被抹去。
升米恩,斗米仇是个很现实的例子,一旦好心被当成习惯,那就说明事情要变坏了。
其实当时刘姥姥要告诉她的是,做人要存个心眼,不咬把人都想的太好,施善也要讲究技巧,时间,环境。
可遗憾的是,她当时只是和学校里的同学因为一点小事闹了矛盾,那个故事对于她来说,只是个听起来好惨好惨的原罪,她有感觉到它与就身边发生的一切有相似之处,却因为差距太大,没有办法深刻体会到刘姥姥话里真正的意义。
但现在不一样了,刘妈妈转头看着刘颖,现在是真正关乎生存的时候,这个故事对于刘颖的触动要远大于对于她的。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刘颖不由的沉思,自己现在做的是对是错。
而就在刘妈妈教导刘颖社会险恶,对人不能轻信的时候,外面砸门的人群中,领头的年轻男人哑着嗓子,一股屁坐到了地上。
下意识的转头想要去找李红,可在走廊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李红的人,他忍不住问了身边人,“看见李红了吗?她人呢!”
被抓着的人听见李红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才和脑海里那个穿着艳丽红色纱裙的妖媚女人对上号,他也跟着左右看了一圈,回说,“没看见她,刚才一直踹门,没注意。”
那年轻男人站起来喊了两声,大家却都说没看见李红。
年轻男人有点急,站起来就要去找人,却被身边那男人拉住了,“也许是上楼就上个厕所,你先等等,先等等。”
他本能的觉得那女人有些邪门,而且他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起来再折腾着去找人。
那领头的年轻男人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拉着坐下来,头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嘿嘿笑笑,“楼里有蚂蟥,我就是害怕她撞上。”
周围人看着他这泥潭深陷的模样忍不住苦中作乐打趣起他。
一个说那女人看着就不年轻了,你小子口味挺重啊,另一个装模作样的反驳,你哪知道这熟透了女人的滋味,说着还斜着眼色眯眯的朝领头年轻人的方向刮了几眼。
那年轻人被臊的脸红,忍不住起身去把那人捶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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