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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送上门的人情


  “那么虎哉大师,可否明言,如何才是攻心之道呢?”

  平手汎秀颇有兴趣地问道。攻心之道,的确是织田家打下美浓的方法。

  宗乙和尚朝着北方望了望,而后轻叹了一声。

  “要用武力平定美浓这等大国,至少需要十载春秋,其后安抚治下,又要三五年功夫,反倒不如利用对方的间隙。”

  “可是斋藤家目前欣欣向荣啊!”

  “唉!左京大夫(斋藤义龙)虽然是一代英杰,但却也给美浓治下留下颇多隐患啊。”

  斋藤义龙留下的隐患?这如何说起呢?

  “敢问大师……”

  汎秀欠身问到,动作开始有些恭谨了。

  那宗乙和尚却依然是心不在焉的神情。

  “左京大夫,因为昔年的作为(反叛干掉了自己的父亲),名不正而言不顺,为了博取人心而善待家臣,又引入了宿老合议制,这本是善政,然而对于后继者却反而成为阻碍。”

  “噢?这从何说去呢?”

  “重臣的发言力太高,自然就让幼弱的少主难以掌握啊!已经尝到甜头的家臣,只会要求进一步的权力,如果主家退让就会大权旁落,如果要从重臣那里收回权柄,内部倾轧恐怕难以避免,再加之左京大夫为了确保嗣位继承而大幅压制一门众的势力……”

  这一番话让平手汎秀立刻想到历史上的武田家来,情况倒是与斋藤颇有类似之处。斋藤道三、武田信虎苛待家臣,其子代其自立后以善政收揽人心,却在后继方面留下隐患,导致尾大不掉的重臣团与新主之间的对立,最终祸及子孙。

  “虎哉大师所言甚是啊!若大师肯出仕的话,附近的大名定然趋之若鹜。”

  “啊,贫僧闲散惯了,恐怕是过不了武家的日子的。”

  话语十分坚定,似乎是毫无可以协商的空间。

  想想这个名字,在历史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大概是当真不愿意出仕吧!

  平手汎秀也没有坚持,而是立即转化口风问道。  

  “那对于东美浓,大师又有何高见呢?”

  宗乙和尚瞥了汎秀一眼,仿佛是有些不满地摇摇头。

  “对于这个监物殿其实早有看法的吧!又何必诓我的话呢?”

  真是直言不讳,这份脾性的确不适合作武士。

  汎秀倒是毫不在意地一笑。

  “不错,东美浓山路崎岖,豪杰林立,大军行动不便,难以力取,而只宜笼络,可是目前似乎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渠道。”

  这次倒换成对方沉默了。

  一般说起美浓的时候,所想到的多半是西部的平原地带,而东部的山区却会被忽略。那片地域生产力不高而且地形复杂,虽然很难产生强势武家势力,却也易守难攻,是以素来独立性很强而且权力分散。

  在攻打西美浓的同时,若能结交东美浓以图侧翼平安,那是再好不过。可是织田家与那里的豪族国人们,并没有什么交情。面前这位和尚的老师是美浓的名僧,这点人情手段该是有的。

  良久之后,虎哉宗乙轻轻点了点头。

  “东美浓远山氏分为七家,以岩村为首,而现在有力者还有苗木、明知这两家,都与我崇福寺有些交情,若是监物殿有意的话,我可以代为说和。”

  “那实在是感激不尽了。可是大师身在美浓,却突然为尾张担任中间人,这样好吗?”

  “想必您也听说,左京大夫(斋藤义龙)的身体已经……”

  “原来如此。”

  汎秀施了一礼,又道:

  “大师真的不愿意出仕吗?并非每家大名都要求家臣兢兢业业,至少本家就是只注重实用而不重视法度规矩的人。”

  “织田大人虽然不错,但是不合贫僧的脾性啊!倘若监物殿您这样虚怀若谷的人,倒是可以考虑,然而……”

  “如何?”

  “恩师尚在,实在不能弃之而去。”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贫僧倒还有一事,要厚颜请求监物殿。”

  宗乙和尚突然一反常态,弯下身子施礼。

  “愿闻其详。”

  “监物殿,何不信奉我禅门的临济宗呢?”

  那个中年僧人,一反方才淡然慵懒的样子,兴致勃勃地推销信仰。

  “这个么……在下恐怕受不了清修啊!”

  汎秀委婉地回答。要让他像这个时代的人那样皈依在某派神佛门下,实在是很难。而且长远来看,这种事情日后会对宗教态度产生很深的影响,必须谨慎从事。岂能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改变态度呢?

  “您无需做什么功课啊,只要宣传信奉临济宗就可以了。”

  虎哉宗乙摆了摆手,继续劝诱到:

  “我临济宗早已失势了,既无力蓄养僧兵对抗领主,也难以发动农民一揆,绝对不会威胁武家统治。若是您信了日莲或者天台这类宗派,一定会担心他们尾大不掉吧!更勿论净土真宗(一向宗)这类邪派……”

  一旁的沢彦禅师却是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拦道:

  “宗乙!你这副样子,还算是佛门中人吗?”

  后者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佛祖不用吃饭,但佛门却是要吃饭的。何况……”宗乙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双手合十,露出几分宝相庄严之意。

  “不出逛语,亦是佛道。”

  最后那一句话,方才显示出“甘露门下二人”的气度来。

  不过平手汎秀却依旧只觉得哭笑不得了。强行拉人入教,而且还一脸理所当然的高僧,真是第一次见到。

  思索了一会儿,汎秀回答说:“如果大师能够屈尊移步沓掛城,时时耳濡目染之下,在下想必定然会信奉临济宗的。”

  然后又换到对方苦笑了……时时耳濡目染,不就等于是做了他家的家臣么?

  二人对视许久,最终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地把此节翻开不提。反而又专心回到关于东美浓的话题来。

  ……

  次日晨,从政秀寺出发,绕道回到沓掛城,平手汎秀立即叫人去联系丹羽长秀。这件事直接送到信长面前固然是一份功劳,不过擅自妄为的印象也会更加明显,还有可能得罪正在负责美浓攻略的丹羽。反倒不如送出这个人情。如果能够跟一向独来独往的丹羽接上线,起码安全系数会大增。

  刚刚进了城,还来不及走到卧室,就匆匆唤来下人,径直去了书房。须臾再回来的时候,却看到阿犬一脸落寞地独身呆在榻榻米上,见到汎秀进门,才装作笑颜地迎上来。

  “您又有任务要忙吗?”

  “嗯,有些事情要找些人。”

  “这样啊……”

  “怎么了?”

  “不,没有什么,祝您今天也是万事大吉……”

  阿犬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汎秀忍不住把她揽入怀里,在她耳边说到:

  “放心吧!今年并没有什么大事,想必会有许多时间空闲出来。”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因为不能融入,只是冷淡地旁观着。后来为平手政秀所感染,想要尽力去阻止悲剧,却失败。而后逐步融入到武士的气氛当中,被从无到有的功名心驱使着,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印记。而现在家人又成为了新的羁绊,想要再回到当初那个淡漠处事的少年时代,终究不可能了。

  这就是融入这个世界了。

  阿犬却急忙挣脱开,满脸的惶恐神色。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那么这是莫大的罪过啊!”

  她急忙后退几步,眼角含着泪珠,却故意做出坚强的样子。

  “请您一定要安心在外面工作,平手家的武运昌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这就是经典武家教育的“毒害”啊!

  汎秀笑了一笑,没有细说,却道:

  “你看尾张诸多武士的武运,有几个能比得上我的呢?有人终日匆忙奔走亦不过勉强度日,有人稍加妙手就能点石成金,这就是器量的差距啊!”

  “是这样吗?”

  阿犬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你看看主公那副作派。”

  “是哥哥么……可是兄长大人他应该是很勤奋的吧!书上都说贤明的主君……”

  虽然没有镜子,不过汎秀觉得这时候自己的表情想必会很精彩。

  “殿下,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呢……”

  “唔,你说的不错。”看着妻子那副天真无辜的脸,汎秀果断决定结束对话,因为在这么下去,自己的智商一定会下降的。

  武士十五岁以下就婚配,果然还是有些问题的,指望这样的小女孩以主母的姿态持家,实在是难了些。包括历史上的“北政所”,现在也不过是个比较机灵的小女孩罢了。

  不过只要后院没有起火,这都是小问题,可以随着时间慢慢克服。

  汎秀悠然坐下,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来。

  ……

  开春之后,到沓掛城来问候的武士国人,豪族地侍之流络绎不绝,甚至还有须发皆白的老人跑过为子孙求取出身,真让不忍拒绝。不过到了月中的时候,沓掛城却闭门谢客,因为城主也出去拜会别的人了。

  沓掛城离丹羽家的领地并不算太远,但是去一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虽然时值正月不担心没理由见面,但是时间上不能放在去清州城的后面。另外,如此一来其他重臣那里也不好轻忽了,反倒成了一笔麻烦事情。柴田佐久间之类倒是好说话,林佐渡和泷川那里,又该怎么处理呢?

  不管后事如何,总之平手汎秀是带着人来到丹羽家。

  二十余骑在雪地里奔驰,也是颇为显眼的。一路驶来,隔着尚远,就看到城门口有几人等待着。

  汎秀也没有太上心,只是策马过去,才发现丹羽长秀亲自等在门口。

  于是连忙下马施礼,作惶恐状。

  “您居然还亲自等在门口,实在是太折杀在下了!”

  “不不不,本该亲自沓掛城拜访,却劳烦您前来,这才是失礼的事情。”

  丹羽长秀依然是那副忠厚客气的表情,侧着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指向城门。

  “请进吧!”

  “怎么敢走在您前面呢?”

  “这是待客之道嘛,主人总不能先进去把客人留在外面吧。”

  “我可是晚辈啊!有劳您亲自迎接,已经惶恐不已了。”

  争执了许久,连汎秀自己都开始觉得有些虚伪的时候,方才同意二人同列进门。这份不必要的客气,恰恰说明双方的关系并不亲密。

  尤其是丹羽长秀,根本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到访,还特意派人先来通报。所以才刻意做足了姿态,要是对方提出什么不能答应的事情,才有余地去拒绝。

  而汎秀这边,也在考虑如何把话说出来较好。冲到别人家里去指点他的工作,居高临下的送上一份功劳,这对身份低微的人自然是恩惠,但平级之间就有好好考虑。即使丹羽长秀是个忠厚长者,也是不愿看到别人对他指手画脚的吧!

  更何况……丹羽真的只是个忠厚长者么?坐拥百万石,与羽柴秀吉、明智光秀、柴田胜家并列的人,哪有那么简单!

  进门之后,依然是含笑对坐,寒暄许久,又谈了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最终还是有备而来的平手汎秀忍不住了。

  “尾张这边的雨雪还是太多了一点,也许美浓那边的天气好得多吧!”

  汎秀望着窗外,然后就这么不知所谓地感慨了一句。

  “噢,这倒也未必,当年我去那边的时候,觉得要湿热得多呢。其实尾张三河这些沿海地方倒也不错。”

  丹羽长秀顿时心下肃然,面上却依旧是轻松微笑地回答。

  “原来如此。不知道何时我们才能踏上美浓的土地呢?”

  就算是有可能引起误会,汎秀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织田家欣欣向荣,主公又是励精图治,想必那一天不远了吧?”

  丹羽的回答越发飘渺了。欣欣向荣励精图治这种话,在武士嘴里说出来,简直就跟僧人说“善哉善哉”一样。

  “有了‘米五郎左’的辅助,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出于习惯恭维了一句。

  “世人皆知,平手监物是本家肱骨,您何必自谦呢?”

  对方也是下意识地回敬过来。

  “唉……些许虚名而已!近来奉命调略三河,颇觉得力不从心啊。”

  “其实美浓亦是如此,毕竟是别家经营许久的土地啊。”

  “不过有了您出马,想必定然是有所斩获了?”

  “不敢当。虽然是联系上几家人,但是要彻底寝反还需时日。不过只要本家保持如此的态势,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

  谈了半天,概括下来无非就是:前途是光明的,路程是曲折的,同志仍需努力。虽然冠冕堂皇,却跟废话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东美浓那边如何呢?”

  汎秀只好更进一步了。

  “噢,这当然也是花过心思的。东美浓那边格局大异于西部,势力分布也更加复杂,不过并不是无懈可击的,本家依然有深入的空间。”

  依然是挑不出错的“正确的废话”。

  “是这样啊……近来我倒是认识了一个僧人,自称在东美浓颇有面子,我以为只是那人胡诌。但后来想一想,若是错过一次机会就太可惜了,只能跑过来问您了!”

  汎秀几乎是把事实完全透露出去,只留下非常微小的误差。

  “噢?不知道哪家僧人呢?”

  丹羽长秀面上作好奇状,心下却并没有太多兴趣,反倒是怪这平手汎秀太多事了。

  “噢,自称是美浓崇福寺。”

  “崇福寺?”

  丹羽立即正色。

  “不知那一位,与快川绍喜大师如何称呼?”

  “那位快川大师很有名吗?为何您……”平手汎秀皱眉作不解状。

  “快川大师的确在美浓颇具人望。”丹羽点了点头,却又带着上几分疑虑,“您居然不知道他?”

  汎秀苦笑着摇头。

  “您也知道我对僧人什么的不感兴趣。沢彦禅师也只是说是他师兄而已……”

  沢彦禅师这个名字顿时提醒了丹羽,令他恍然大悟:

  “您是在政秀寺见到那位和尚的吧!他与快川大师很相熟么?”

  “那人叫做虎哉宗乙,自称是快川大师的弟子。依我看那倒是个颇有功名心而且不避俗尘的僧人。”

  丹羽长秀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

  “也是沢彦禅师平素太低调了一点,若是早知他与快川大师乃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或许早日就可以引荐到了。”

  “沢彦禅师是先父的生前知交,我也是无意才遇到那个虎哉宗乙的。”

  看着丹羽这幅样子,汎秀心下大定,看来事情没问题了。

  “说起来……”丹羽长秀自嘲地笑笑,“其实东美浓人颇为排外,我花了不少心思,也没有见到足够有分量的人,要不是您过来相助。”

  话能说到这一步,关系就已经靠近许多了,也不枉费刚才的一番表演,汎秀甚觉安慰。其实身在这一带怎么会不知道名僧快川绍喜呢?就算是当真没听说过,至少也在后世的游戏里见过他的身影啊。

  “那我就当仁不让,负责引荐您与那位虎哉大师了。”

  “万事拜托了!”

  丹羽郑重施了一礼,汎秀连忙避开。

  “怎么敢接您的大礼呢?”

  “这一次,监物殿您对我实在有恩哪!若是日久还没头绪,说不定会引得殿下震怒也未可知。”

  “其实您叫我甚左就好了。”

  汎秀也顺着杆子向上爬。

  “那您也可以称我五郎左。”

  “这怎么敢呢?您可是前辈。”

  “在您面前实在不敢自居前辈啊!虽然痴长几年,但是论器量却是您为上。”

  “您太客气了,再这么说我就只能逃回去了……”

  依旧是没有营养的相互客气,不过气氛显然不一样了。

  PS:本来只想在东线收个未来的大将,不过今天查了查资料,感觉还可以顺便收个后宫……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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