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王猛和陈余之从后门进入,才把门关上,周围立刻冒出几个便衣警察,一人去打电话通知江月楼,另外几人继续在王猛家附近盯着。
屋内,老太太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对于儿子的呼唤没什么反应。
王猛满脸心疼和担忧,没有被铐住的那只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听着老中医关于母亲病情加重的解释,整个人处于暴怒状态。
他的怒喝终于惊醒了老太太,迷迷糊糊地喊着儿子的名字,胡乱伸手摸索着,差点摸到他手上的手铐。紧接着,她剧烈咳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猛目光焦灼地看向陈余之,喊道:“你给她看!”
陈余之立刻将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细细感受她的脉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心惊,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化。
王猛担心极了,连连催促:“我娘怎么样了?说话,你说话啊。”
陈余之松开手,叹了口气,轻声道:“时间不多了,好好陪陪她吧。”
“怎么会?”王猛难以置信。母亲虽然眼睛不好,但身子骨一向很硬朗,绝对不可能一下子病得这么重。
陈余之避开他的视线,心理极度难受,犹豫片刻,还是拿出钥匙打开手铐,自行走到一边,给他们母子留下告别的时间。
他的反应让王猛确认了他所言并非假话,立刻扑在床前,悲恸地哭喊着:“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娘……”
老太太似乎感应到了,缓缓睁开眼睛,试图抬手摸摸儿子的脸。
“小猛出海回来啦……”
那双因年迈而布满皱纹的手还没碰到王猛的脸,就猛然滑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与此同时,她的嘴角竟然淌出血水,颜色呈暗红色,显然是非正常死亡。
“这血怎么是黑的?你刚刚是不是看出什么了?”王猛骤然跳了起来,扑向陈余之逼问。
陈余之心中慌乱,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只好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
“这是中毒,是不是?你怕什么,说话啊!”
“是中毒……”陈余之艰难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王猛怒喝着江月楼的名字,连忙解释,“这不是江月楼所为,他绝不是这种人。”
可愤怒中的王猛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这就去找江月楼算账!”
陈余之忙拉住失去理智的王猛,被他一拳揍了过来,只好避开,与之过了几招,两人都不占上风。
就在此时,老火带着金马堂喽啰匆匆进门,持枪指着陈余之,对王猛喊道:“别打了,撤!”
王猛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里出现,愣了一下,很快又燃起熊熊的仇恨之火,眼睛血红地接过一把枪,指着陈余之:“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走不了了。江月楼马上就到!”老火连忙将他的开枪的意图拦下,同时拿枪指着陈余之,示意他跟他们一起离开。
陈余之没有反抗,跟着金马堂众人匆匆离去。
江月楼等人已经到了巷子口,匆匆下车往王猛家赶去。
那个监视着正门的擦鞋匠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孙永仁上前试图问些什么,可手才碰到他的肩膀,擦鞋匠便倾斜倒地,露出脖子上的刀痕。
“头儿,是金马堂的手法!”
江月楼侧头注意到后门的方向,老火、王猛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朝着另一侧巷子迅速离去。
“追!”他一马当先地跑了过去。
双方在狭小的巷子里发生枪战。
江月楼等人边追边开枪,另一边老火、王猛在前狂奔,几个金马堂喽啰殿后,不时回头还击。陈余之被挟持着跟着众人前行,虽然略显狼狈,但表现得还算配合。
巷子地形复杂,金马堂的人在巷子内拐来拐去,江月楼等人很难有机会追上。
又一个岔路口,江月楼四处观察了下,飞快下令:“左边!”
孙永仁默契地带着几个人往左侧围堵而去,江月楼则带人从另一侧包抄。
可惜金马堂的人很快在孙永仁的追赶下从一个小巷子口拐出,挟持着陈余之上了停靠在路边的汽车,加速离去。
很快,汽车沿着街道行驶到下一个岔路口,江月楼恰好从巷子口转出来,冲过去持枪指着高速驶来的汽车。
“撞过去。”老火坐在副驾驶,盯着江月楼,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王猛死死踩下油门,恨意瞬间喷发出来,朝着江月楼轰鸣而去。
汽车已近在咫尺,江月楼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子弹射穿玻璃,被金马堂的人闪躲开来。他来不及开下一枪了,赶在汽车就快撞上的档口,就地一滚,擦着车身堪堪避过,但身上、脸上都有不少擦伤。
他挣扎着爬起来,持枪又追了几步,但汽车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坐在车内的陈余之眼睁睁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却被金马堂的喽啰用枪顶着,丝毫不敢动弹。
“你们人多势众,我走不了。你不必一直拿着枪。”他故作平静地说着,见喽啰收了枪,松懈下来,故作自然地将手搭在半开的窗户上。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红豆,隔一段距离就往窗外丢一颗。
这些红豆很快就被宋戎注意到,一边递到江月楼面前,一边汇报:“从陈医生留下的标记看,他们经过了锦华路,在第三个路口左拐,沿着景城大道开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江月楼盯着红豆思索了一会:“有二种可能,在附近,或者,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他没有办法继续留记号。”
宋戎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孙永仁总算明白过来,惊讶道:“头儿,合着这是你和陈医生联手演的一场戏啊?”
江月楼看了孙永仁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当时陈余之从监狱出来还想继续说服他接受王猛的要求,却被他一把拉入一个无人的房间内。
“时间紧急,听我说。我有一个冒险的计划,需要你配合,如果成功,我们或许可以找到金马堂的老巢,但如果失败,你会很危险。当然,我会尽全力保护你。”
陈余之对此毫不犹豫,只要能铲除金马堂为可盈报仇,他什么都愿意做。“需要我怎么做?”
“带王猛越狱。”
陈余之似乎猜到了他的布局:“你要我取得他的信任,然后策反?”
“他是个孝子,可以试试。”
陈余之似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他母亲的安危。”
“你刚刚那种状态,才能让王猛相信,我们的确没有任何措施,他一旦失去理智,你就有机会。”
陈余之点头,转身欲走,又被他叫住。他给了他一把红豆,吩咐道:“以防万一,留记号给我。”
孙永仁听完宋戎的转述,一脸气恼和委屈。“头儿,不带你们这么玩儿的吧?好歹告诉我一声,害得我白挨了一针……”
宋戎绷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好意思笑,真不够兄弟。”
江月楼打断两人,“行了,让你知道不等于让整个警署都知道了?通知一队,准备行动!”
他不能让陈余之等太久,时间越长就越危险,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此时的陈余之也确实不怎么好,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周围围满了金马堂的人。
他并无太多惧色,就这么淡然地坐着,仿佛坐在自己的余之堂中。
“你就是陈余之。”老火靠在桌边,玩味地打量着他。王猛和其他人散在两旁,凶狠地盯着他。
看这架势,陈余之很快分析出老火便是金马堂的掌事,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是。”
“稽查科的行动,是你报的信。”
“对。”他丝毫不怕,仍旧大大方方承认。
老火终于变了脸色,朝着陈余之走过去,用阴毒的眼神盯着他:“因为你,我死了四个弟兄。”
“是你们先触犯了国法。”
“在我老火眼里,没有国法,只有帮规。”老火向王猛使了个眼色,“带下去,先给他点苦头吃。”
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陈余之被铐在墙角的管道上,挨了王猛一顿毒打,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痕。他坐在角落垂着头,看不清楚神情,也没有人来管他,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相信江月楼,一定不会让他等太久,一定会将外头那些人绳之于法。
金马堂书房中,老火和军师正在聊着什么。
“还是你的法子高明。不光救出了王猛,还搭上一个陈余之。”他大声笑了起来。
“没有您的毒药,毒死那个老太婆,这一切都不成立。”
他们没想到,仅仅这两句对话就被门外的王猛听到,先是满脸震惊,继而满腔怒火,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个陈余之,您打算怎么办?”
“先扣在手里,是张底牌。有合适的机会,用他把江月楼钓出来。这次三爷也怪不得我们,是稽查科的人先动手的,我们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王猛杀气腾腾地盯着书房的门,强制忍耐住满腔恨意,转身离去。
他去了关押陈余之的房间,径直在他面前蹲下身,说了一句令陈余之诧异的话:“我可以帮你逃走,但你要答应替做我件事。”
“为什么?”
王猛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这群禽兽,我拿他们当兄弟,在牢里一个字都不肯说,他们却拿我当傻子,毒杀我娘。这个仇我一定要亲手报。”
陈余之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心情十分复杂。
“要我做什么?”
“我给你制造机会,让稽查科的人来,你可以趁机离开。但你出去后,替我安葬我娘,让她入土为安。”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陈余之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王猛凑到他耳边细细交代了一番,便将他从房间内抓了出来。
大堂内,喽啰们正在吃喝玩闹,见王猛将陈余之拖进厕所,以为他还不解气,打算继续折腾,谁都没有在意。
但做戏做全套,王猛还是放了一水盆的水,将陈余之的头压向水中,呛得他拼命挣扎,顿时水花四溅,几乎溺死。
王猛把握时间松开手,将他从水里捞了起来,无视他捂着嘴频频咳嗽,狠狠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看着他狼狈地摔在水里,又上前补了一脚,紧接着将他拎起来,拖进厕所隔间里。
隔间的门被关上,彻底避开了大堂的耳目。
陈余之缓了口气,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接过笔,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一边飞快在纸币上写下几个字:联系警署江月楼,孙南路129号。
这个隔间斜上方有一扇窗户,很小,但可以看到外面行人走动的脚。
陈余之将纸币塞了出去,希望有人捡到钱,看在钱的份上,打给江月楼报警。
突然,有人敲响了厕所隔间的门,陈余之立刻缩起身子,王猛上前又是几脚,将他踢到角落里,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王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气愤地开门离去。
老火站在门口,先是打量了一会陈余之,接着又抬起头看向窗户。陈余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阵猛烈咳嗽,转移了老火的注意力。
老火伸手拉起陈余之,假惺惺地摇摇头:“下手也太狠了。”
陈余之捂着肚子,低着头,视线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精光。
孙南路街道上,一个男人晃荡着走来,无意中看到地上有一张钱,面露贪婪之色,赶紧上前捡起,同时看见了上面的字。
而此时江月楼、宋戎、孙永仁等人站在一处岔路口。宋戎指着一个墙角处,说道:“这里就是最后发现标记的地方。”
江月楼转头看了几个方向:“分开找。”
众人领命,分散开来。江月楼、孙永仁、宋戎走向其中一个方向,沿着街道仔细排查着。
忽然一个警察跑来,气喘吁吁地报告:“科长,陈医生来消息了!”
“说。”江月楼精神一振。
“孙南路129号。”
江月楼转身往回走,跳上车,向孙南路驶去。
孙南路129号是一家地下台球厅,破破烂烂的门面一点都不引人注意。
江月楼轻手轻脚地从车上下来,低声吩咐宋戎:“你带几个人去后边包抄,等我信号行动。”
宋戎立刻转身,带着几个警察朝那一个方向而去。
江月楼对其他人比了个前进的手势,众人持枪逐步靠近。
走至门前,几个警察突然踹开大门,沿着台阶而下,放了几声空枪震慑里面的金马堂喽啰。
很快,对方就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枪反击,大堂内乱成一团。
江月楼站在台阶正中间,神色冷峻,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陈余之的身影。
又被绑回房间的陈余之听见枪声,不觉振奋起来。他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江月楼找到了金马堂老巢。
他迫切地想要出去,试图挣开手铐,可是手铐是被铐在水管上的,根本无法挣脱。
大堂里,枪火交战还在继续,老火从书房出来,还处于震惊状态,就看见江月楼从容地走入大堂,火力压制得喽啰们几乎不敢露头。
他咬牙切齿地瞪了江月楼一眼,持枪借助墙角掩护还击,恨不得一枪就把他射穿。
可惜,他想象中的事倒是被江月楼实现了。江月楼好似神枪手,弹无虚发,只要有金马堂喽啰敢露头,一枪一个快速解决,毫不拖泥带水。
再这样下去,他们谁也跑不掉,老火内心焦急,躲在角落里想着办法。
与此同时,宋戎等人绕到了陈余之传递出消息的半截窗户,一脚将玻璃踹烂,身手利落地从狭小的窗口滑了进去,和江月楼他们来了个里应外合。
老火被逼得没办法,将枪塞入身旁的军师手中,让他掩护自己转移。军师不会开枪,被死亡的恐惧吓得瑟瑟发抖。他对着外面胡乱开枪,没想到引来其他喽啰的配合,金马堂这边火力渐猛,压制得江月楼不得不暂时避回掩护物后。
趁此机会,老火快速转移到陈余之所在的房间,想要那他当挡箭牌,寻求逃生的机会。
只是,有人比他更早一步进入。
“找个地方藏起来,结束了再出来!”王猛用钥匙迅速给陈余之开了锁。
陈余之抓着他正要问些什么,忽然看见老火满脸狰狞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小心!”他惊呼出声,紧接着就被王猛推开,两人一同躲过老火的袭击。
“吃里扒外的东西。”老火指着王猛骂道。
王猛此时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恨意,“比不上你心狠手辣,嘴上称兄道弟,背后下毒手。”
老火明白毒杀王猛母亲的事情已经暴露,也不再隐瞒,举着刀朝着王猛扑了过去。在他眼里,王猛比陈余之难对付,解决了王猛,陈余之便手到擒来。
陈余之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两人撕打,目光在房间里搜寻着,试图寻找武器帮王猛。他的视线落在水管边的手铐上,立刻扑过去捡起,拿在手上伺机而动。
王猛和老火彼此心中皆是怒火汹汹,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老火终是寻找到机会,举刀狠狠朝着王猛的胸口扎下去。王猛死死挡着他的胳膊,两人僵持着。
陈余之趁此机会,拿起手铐扑过去,砸在老火的后脑勺上。
王猛趁着老火吃痛泄力,劈手夺下他手中的刀,一脚将他踹翻,扑过去想杀了他。
眼看老火就要被刀尖刺中,此时,一颗子弹射来,打在王猛腰腹部,他浑身一僵,尖刀落地,整个人踉跄着摔倒,昏死过去。
老火反应迅速,一骨碌爬起来,将刀踢得老远。
陈余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抬眼看去,只见门口出现一个持枪的金马堂喽啰。刚刚那颗子弹正是从他的枪里射出。
大堂内,金马堂喽啰被江月楼等人清理得所剩无几,仅存几人边打边退,朝着后门逃窜。很快,他们又慢慢退回来,满脸惊惧。
原来是宋戎带着几个警察持枪出现,截断了后路。
“不想死就把枪扔了,靠墙蹲着。想死的尽管站着别动。”宋戎拿枪指着剩余的金马堂喽啰,喝道。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人争先恐后扔了枪,自觉地面朝墙壁蹲着,双手交叠放在脑后。
江月楼没空管这些喽啰,和孙永仁大步往走廊深处走去,寻找陈余之的下落。
他面色焦灼,脚步飞快,一手持枪,一手推开走廊两侧一间间房门查探,可哪里都没有陈余之的踪影。他不敢往坏处想,总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扇门内。
突然,走廊深处传来一声枪响,江月楼神情一凛,不再查探其他屋子,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奔去。
所有警察都在大厅,是谁开的枪?难道……江月楼心中的不安极速扩大,脚步越来越快,害得孙永仁追都追不上。
那间屋内,陈余之试图捡刀反抗,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刀柄了,却被老火用枪抵住了脑袋。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枪响,刚才解救老火的金马堂喽啰背后中枪,根本来不及呼喊就倒地身亡。
老火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拉过陈余之,将他挡在身前,枪口紧紧顶在他太阳穴的位置。
门口处,江月楼喘着粗气持枪指着老火,与他对峙。
陈余之虽被束缚着,却毫无紧张之色,看着江月楼,眼中闪过惊喜。
“放了他。”江月楼沉着脸,语气中带着怒意和急躁。
“可以,你先让我走。”老火提出要求。
“做梦。”
老火拿枪狠狠顶了下陈余之的头,面目狰狞,疯狂笑道:“好,那就大家一起死,不吃亏。”
两人对峙时,陈余之也没闲着,暗暗思索,寻找反击的机会。
他发现老火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江月楼身上,对他试探性的小动作毫无反应。
他看向江月楼,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江月楼眼神微眯,脑海里立刻想到他想做的事,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猛然低头,胳膊肘使劲儿撞向老火的腹部。
老火下意识开枪,子弹挨着陈余之的头顶擦过,惊险至极。
江月楼绝不会错过这个陈余之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机会,立刻开枪射击,子弹正中老火胸口。
老火瞪着一双眼睛,身体抽搐了几下,终是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太冒险了,你这是拿命在赌。”江月楼垂下拿枪的手,因方才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着。他并没有夸奖陈余之的意思,反而怒视着他。
陈余之并未回避他的目光,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侥幸,但活下来的喜悦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我赌赢了,不是吗?”
“要不是我赶到,你赢得了吗?”
“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
两人还在争论,方才昏死过去的王猛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清醒过来。
江月楼几乎本能地抬枪想要射击,被陈余之一个健步挡住。
“别开枪。”陈余之挡在枪口前,笃定他不会擦枪走火。
他这番举动更令江月楼恼火,怒道:“陈余之,你什么意思。”
“没有他帮忙,你不会这么快赶到。”
“他?”江月楼有一丝意外。
“是。你现在能站在这里,收拾金马堂,是王猛给我机会传递的消息。”
江月楼缓缓移开枪口,落在王猛脸上的视线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稽查科大获成功,金马堂掌事被击毙,活着的喽啰都被抓进了警署。
江月楼没有跟着宋戎他们回去,而是扶着陈余之在巷子里慢行,一同回家。
“这次赢得还算漂亮,只是你受苦了。”
陈余之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还活着,不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感受着又一次合作成功的快感。
“唯一不在预料中的是王猛母亲的死。”这不单单让陈余之觉得愧疚,江月楼心里也不太好受。
陈余之想了想,说道:“这是金马堂设的一场局。从王猛被抓,他们就开始布局。”
“问题可能出在那个中医或者药材上,目的就是为了逼王猛想办法离开监狱。”
“还有个疑点,他们怎么能够保证王猛不会因为母亲的病情而提前招供?又或者,就算王猛知情,可警署戒备森严,凭他自己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江月楼也陷入沉思:“看来设计这个计划的人,不单对王猛的性子了如指掌,也将你算计进去。更阴险的是,他们把王猛丧母的仇恨,转嫁到了我身上。王猛会以为是我为了逼供给他母亲下的药。”
“这是个一箭三雕的计划,但还是输了。”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家门口,江月楼停住了脚步,略带歉意地说:“我等会整理好证据还要去市长那一趟,回来会很晚,你早点休息,小白就交给你了。”
陈余之嘴角微微扬起,说了声好,目送着江月楼大步离开。
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江月楼将整理好的资料递给蔡昌耀,不卑不亢地说:“蔡市长,这是您要的吴委员和金马堂来往的证据。”
蔡昌耀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这些资料,脸上阴晴不定。他冷哼一声,将资料丢开,非常不悦。
“证据确凿,是否需要登报声明?震慑一下其他不干不净和帮派有勾结的官员?”江月楼偏要再问一句,似有些火上浇油。
果然,蔡昌耀眯着眼看向江月楼,已是发怒的前兆。
跟随江月楼一起来的白金波赶紧上前打起圆场:“自是不必。这件事过去已久,再翻出来只会让民众将议论的重点放在政府上。本就多事之秋,还是少一事吧。”
蔡昌耀闻言情绪才好了一些:“金波说的在理。何况,这些证据只是证明吴书为和金马堂勾结而已,至于杀死吴书为的真凶,江科长,到现在你也没什么进展吧?”
“蔡市长放心,我一定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蔡昌耀站起来,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最近这人事变动得紧,江科长尽快啊。”
江月楼和白金波离开政府大楼,白金波心情颇佳,拍着他的肩膀称赞:“这次真是大捷,不光端了金马堂的老巢,还堵住了蔡市长的嘴,他再也不能以此为借口刁难你了!哈哈,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
“这次胜利,功劳有一半是陈余之的。”江月楼对功劳并不看重,但该为别人争取的也不能少。
“嗯。陈余之的确比我想象中要强。”白金波并未在陈余之身上多费口舌,接着说起了别的事:“对了,展司长在委员会上推荐你负责难民安置计划,听说了么?”
“展司长和我提过。但我认为,我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哦?为何?”
“虽然我推崇治乱世用重典,但他们毕竟是难民,我以为还是做事温和、更得民心的人适合负责这项计划。”
白金波笑了起来:“难得,你能反省到这一点,的确有长进。这样吧,我和展司长再商量一下,以你为主,再配一个处事温和的人一起负责。”
“谢谢署长。”
忙了一个通宵,江月楼终于处理完事务,准备回家休息半日。他独自走在大街上,卖报的小童身旁围满了人,皆是为了新出炉的《景城日报》。
他随手买了一份,站在角落里翻看,听见几个路人在一旁议论。
“嚯,瞧,这军事委员会又换人了。”
“可不是嘛。你发现没有,最近这半年,各部门的人员变动很频繁。尤其是军事委员会和城防部,这可都是带枪的主儿,换来换去不是什么好现象。”
“嗨,只要军阀不打进来,你管他谁当官呢?任谁变来变去,他蔡市长不还是坐得稳稳当当,小老弟,放心吧。”
“这事儿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瞅瞅还有什么新闻。”
那人似乎翻到了关于江月楼的一篇文章,仔细看了几眼,说道:“瞧,我就说嘛,江科长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另一个调侃起来:“哟,昨天义愤填膺大骂江科长的不知道是谁哦。”
“那我不是被误导了嘛。这才是真相。”
江月楼垂着头并未出声,而是翻到了那篇报道仔细看了起来。
报纸上有个硕大的标题:揭秘真相,被污蔑的稽查科长江月楼。下面配着那个家暴男真实的受伤照片,旁边有黑色加粗的字体标注着他家暴成瘾的状况。
而这篇报道的作者正是楚然。
江月楼看着这个名字,知道这篇报道是她多管闲事后的结果,不觉笑了笑,将报纸一叠,走向小摊子买早餐,意外地被热情的老板娘赠予了几个包子。
他虽从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此时心里也蔓延着几分暖意。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默默帮他洗刷恶名的女孩却被同事排挤,甚至连早就定好的采访任务都丢了。
可楚然并不在乎这些,她觉得没什么比帮江月楼更重要的事。
而住在展公馆的玉堂春,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早餐时提起了学枪的事。
展君白并不反对,吩咐邱名从书房里拿来一把勃朗宁,先交起他枪支的基本知识。
什么枪上部壳、扳机、撞针、弹簧、手柄、出弹口、弹夹……展君白一边说着,一边熟练专业地将手枪拆卸开来。
“这些是枪支的基本组成部分,熟悉了枪,才能打好枪。你越了如指掌,拆卸起来越得心应手。试试?”
玉堂春浅笑着说好,修长的手指拿起枪支零件,笨拙地组装起来。
他本就聪慧,再加上有展君白不时纠正他的错误,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展君白转头对邱名交代事情,玉堂春心念一动,竟拿起组装好的手枪默默指向展君白的头。他见展君白很快转过头来,连忙掩饰道:“瞧,我组装好了。”
展君白愣了下,笑道:“枪不是这么拿的,危险。以后枪口不要对人,当心走火。”
玉堂春闻言,连忙将枪放下,不好意思道:“第一次独自装枪,激动了些。展司长见谅。”
“我说的以后是等你弹夹里有子弹的时候。多练习练习,熟能生巧。”展君白说着,便准备出门办事。
玉堂春后知后觉拿起枪看了看,才反应过来枪内是没有子弹的,心情不觉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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