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们是什么人?”
“翻进我们学校里要做些什么?!”
蒋柔被吼声吓了一跳, 情不自禁拉住陆湛的手,攥紧,加快步伐跑去,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后, 蒋柔才明白过来那声音是职业学校里某个老师对围墙里那三个男生吼的——
“去派出所!鬼鬼祟祟翻进学校!跟我去派出所!!”
蒋柔对上陆湛的眼睛,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都松一口气,还带着得逞后的轻松笑意。
“心眼这么多啊你。”停下来后, 陆湛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却闻到了自己指尖酸臭的味道:“真臭。”
蒋柔手上也很臭, 他们两个对着月光用力甩了甩手。
很快, 身后的声响渐渐平静下来,估计是老师将学生带走了。
陆湛说:“没事了。”
“等等。”蒋柔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他们去派出所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陆湛倚靠着墙, 将两只爪子懒懒散散地耷拉在胸前,“然后故意给自己加罪名, 说殴打我?”
蒋柔哦了一声, 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
因为手实在臭, 蒋柔也只能是同样的动作。两人看了一眼对方的爪子, 实在忍不住想笑。
顿了顿,蒋柔说:“我们先找个地方洗洗吧?”
“好。”
陆湛环顾一圈, 辨别清楚方向, 带着少女穿过黑漆漆的巷子, 走到一条喧哗的小吃摊上。
然后他轻车熟路地拐进家小饭馆,来到厕所外的洗手池,仔仔细细将手和胳膊洗干净。
“女侠?”墙壁上贴着一面脏兮兮的镜子,陆湛从镜子里打量她,笑意淡淡的,“你可真牛逼啊,比我都猛。”
蒋柔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冰凉凉的水珠滚过脸颊,混乱嘈杂的一夜终于过去,她清醒一点,问:“你们为什么打架?”
陆湛眼角带紫,歪了歪头,就跟痞痞的小流氓似的,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么。”
蒋柔果断鞠起一捧水,冷冷地甩了他一脸,眼神有点严厉。
“开个玩笑嘛宝贝。”陆湛说:“我没想打他们,是他们自己围过来的,我能怎么办?杵那儿挨揍吗?”
蒋柔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可能是跟训练有关吧,你知道的。也可能跟以前有关。”
“什么以前?”
陆湛将过去的事情简短说出来,看见女生微微眯起眼睛,满脸不赞同。他倚靠着墙,挠了挠头发,摊开手嬉皮笑脸说:“你知道的嘛,就跟你们女生小时候梦想当个女明星一样,每个男生小时候梦想都是……”
“什么?”
陆湛挤了下眼睛,“当个黑社会老大。”
蒋柔:“……”
男孩子们都这么有野心的吗?
蒋柔说: “我不想当女明星,小时候也不想。”
陆湛挑了挑眉,蒋柔将头发拨到耳后,没再说话了。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想过当个优秀的帆板运动员,那时候她觉得帆板很好玩,而且每次有人问她的梦想是什么,她这么回答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特别高兴,尤其是爸爸,那时候的蒋海国很年轻、也很健壮,眼里有光的时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爸爸。
蒋柔心里忽然难过。
陆湛看出她不对劲,“怎么了?”
蒋柔低下头,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双手鞠起冷水,一遍遍拍着面颊。
陆湛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问:“出什么事了?”少女前额上滴滴答答都是水珠,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嘴唇微微翕动,没有血色。
四月的北方夜晚,温度还不足够暖。破旧灰败的小吃店里,穿堂风嗖嗖吹过。
陆湛双手捧起她苍白冰冷的面颊,大拇指上下摩挲着,收起刚才的漫不经心,声音温柔:“怎么了?宝贝?”
蒋柔摇头。
“有人欺负你了?那群人找你了?”陆湛面色突然冷冽,看见蒋柔摇头,陆湛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同学说你去医院了?你生病了?”
蒋柔吸吸鼻子,用力摇头,她抬眸,望着少年充满关心的眼眸,心里突然一片柔软,眼睛也跟着发酸。
此时此刻,她好需要这份温暖。
蒋柔咬住下唇,突然抬起双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
这是他们这么久以前,蒋柔第一次主动拥抱。
少女的身体冰凉温软。
陆湛简直受宠若惊,浑身紧绷,将先前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
他很快给予回应,伸出双臂搂住少女柔软的腰肢,往里一带,蒋柔被他的力度带进他怀里,脸颊枕着他坚实又有力的胸膛。
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咚咚咚的。
蒋柔觉得更温暖了。
就像在红岛时他救她、保护她,还有那天他毫不嫌弃地吃她的臭豆腐,一种暖暖的,给她像家人一样的感觉。
蒋柔一动不动,安静地闭上眼睛。
他们紧紧地抱了一会。
小吃店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在外头吃,但是仍有伙计跑来跑去,老板认识以前天天来这里跟攻城似打架的陆湛,所以没有上前阻止。
他们安静猫在拐角处的阴影,沉默的相拥。
店外面是馄饨的嘈杂人群,虾仁和鲜肉的香顺着风飘进来,一种浓郁、热闹又温馨的市井气息。
还夹着一点点甜蜜的气息。
许久,蒋柔说: “陆湛。”
“嗯?”
蒋柔扬起脖子,”几点了?“
陆湛掏出手机,”快九点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她忽然道:“我们出去玩吧。”
陆湛惊诧,“什么?”
“我们去玩。”一种强烈的叛逆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为父母的事情难受又压抑,同时又有一丝丝愧疚——如果她能继续练帆板?或许父亲和母亲可以…但是她并不想强迫自己,不想!
她被压抑得太久了,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激化得想要刺激,放松,想体会一次叛逆的滋味。
她认真地说:“我们出去玩,明天早上再回来上课。”
陆湛微眯眼睛,有慑人的暗光涌过,“你确定?”
蒋柔拽着他的手出门,走下台阶,“走,街霸就在外头,我带你去,我们去吃杯香鸡——”
她胡乱安排着,想着做什么能让自己高兴,说:“然后我们去看夜场电影——我早就想去了,贝珊说那里播好多以前的老电影。”
“哦,还有人不多的话,我想骑你的街霸!!”
他们走在杂乱的小巷,斑斑驳驳的光影流转在她的脸颊,漆黑的瞳仁闪烁过几缕微光,少女眉心轻蹙,眼睛睁得很大,嘴角也大大的上扬,她看上去好像在笑,但是神色间又有一种隐忍的委屈。
陆湛心突然被剜了下,很心疼。
他定定地看她几秒,双手一撑,忽的将她抵在街霸靠着的那根电线杆上,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又快又直接,蒋柔不禁怔住。
她想去推开他,但是手很快被他抓起来,钳制着按在身侧。
陆湛的吻和他凶悍的外表截然不同,他松开手,捧着她的双颊,就好像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嘴唇贴上来,轻轻碰着,摩擦着,动作温柔、怜爱。
蒋柔一震,触电般僵住。
他的嘴唇出乎意料的软,湿润,滑滑的,凉凉的,触感有点像像布丁之类的小甜点。
两人都微微颤抖着,一呼一吸间,带着点烟味的热气镀到她嘴里。
蒋柔抿紧嘴唇,没有张开嘴,陆湛轻咬她的嘴唇试探后,也没再强迫她,只是舌尖紧贴着她的唇缝游走。
吻着吻着,他们的呼吸愈发急促,体温交织,滚烫的气息交替。
空气暧昧又紧张。
蒋柔浑身发软,喘不过气,好像氧气被抽干了,整个人云里雾里,一时间,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只有他铺天盖地的气息。
很晕,心跳又很剧烈。
过了很久,陆湛猛地将她放开。
他看着女生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嘴唇,眼角也带了点赤红,他声音有些僵,步伐也僵,“在这等着我——”
他迅速背过身,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巷子最暗无人的角落,背着她站立,“别过来。”
蒋柔看着他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她靠着电线杆蹲下来,抱紧膝盖,惊诧又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嘴唇。
风吹过,柔柔的拂过她的发梢,夹杂着青草味和花香。
橘色路灯投下温暖的光晕。
过了许久,她听见脚步声,陆湛蹲下来,大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恢复正常,只是声音有点哑,“走了,一起吃好的去,然后去看电影。”
……
此时此刻,市立医院。
叶莺到底没有等来丈夫的道歉。
病床上的蒋帆陷入沉睡,恶劣的情况终于平息,她的呼吸也慢慢恢复平稳,不再像喘不过气似的胸闷,双颊憋红。
叶莺疲倦地起身,医院透明的玻璃映出了她的身影,身材纤瘦娇小,只是腹部的赘肉并没有收回去,披着一件灰扑扑的连帽衫,脸色蜡黄,头发蓬乱。
叶莺被这个苍老枯朽的身影震了一下,苦笑一声,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跟小护士打了招呼,拎着包下楼,“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蒋海国。”
叶莺走到医院正门,看见男人还站在医院那里,就好像伫立在黑暗中的雕像,她的脸上已没有什么感情,声音平缓,说:“我们谈谈吧。”
蒋海国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我们谈谈!解决问题,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叶莺强硬地掰过他的肩膀,看着丈夫沉默又黯淡的眼睛,她伸出手,那种伤心和悲哀笼罩着她,她下意识就想给他一耳光,但是看见他廉价运动服上开线的线头,他浓密的剑眉上一道道的皱纹,她又放下了。
叶莺别开他的眼睛,“我想清楚了——我们离婚。”
她的声音很冷漠,只是细听之下有极轻微的颤抖。
蒋海国好像终于有反应,垂下头,呆呆地望着她,好像不明白妻子在说什么。
“我受不了了,每天照顾孩子、做家务、洗衣服、打扫房间……”叶莺闭上眼睛,对于这些,她不是不能接受——她其实也不是那种事业型的女人,但是这些是建立在丈夫呵护自己、知冷知热,甚至还常常帮自己分担的基础下。她回想起蒋海国之前绝望压抑的样子,她就觉得恐慌。
蒋海国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离婚吧,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多难看。”叶莺看着男人苍老麻木的面孔,想起玻璃窗中自己青春不在的身影,笑容有些讥讽,“太难看了。”
“你去找一个年轻女人给你生儿子吧,有了儿子,你就不会这样了!你也有了动力,我们离婚!”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两个孩子我都要。”
蒋海国这才真正地看向她。
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
“我不离婚。”男人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坚决的,沙哑又艰涩,“不离婚。”
叶莺指甲抠进掌心。
她说不上心里的感觉,那太过复杂,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也是深深爱过的,她有一点点的松口气的感觉,但是……
“不离婚。”蒋海国重复一遍,没有再多说别的,只是捏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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