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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在大一、大二、大三的夏天,周以寻做过许多次梦,有一天江京峋会答应她的追求。

        在她的梦境里,一切幻想都是那么美好,梦醒过后,她也曾想过,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那她会高兴成什么样——可能做梦都会笑醒,走路喝水吃饭嘴角都会衔着笑的吧?

        可谁能想到,在她执着的时候,没能等到那一天,在她放弃的时候,那一天却到来了。

        多么讽刺。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周以寻才终于愿意从这场梦中回到现实,终于勉强算是相信了这个事实。

        她躺在床上,单手枕着后脑,看着天花板出神。

        她的暗恋有结果了,有了一个很好的结果。

        可惜,她的爱情没有结果。

        周以寻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几颗和水吞了,如往常一样等着睡意来临。

        她突然有一股马上搬走的冲动,因为在今天之后,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正常面对江京峋。

        令人烦躁的是,刚才杨阿姨给她盛饭的时候提了一件事,她老家有事,得回家一趟,这一趟,起码是一周。

        杨阿姨人那么好,周以寻不可能不答应,当场就应了她。可应完之后她就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之中,杨阿姨一走,那不就意味着这个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这太可怕了。

        ——周以寻很窒息地想。

        -

        江家和傅家是结交多年的两个老牌世家了,傅家这次回国,江家势必是要和傅家人约着吃顿饭接风洗尘的。

        江京峋是江家这一脉唯一的嫡长孙,其他人的地位都比不上他贵重,他也是势必要出席。

        他不来,江老爷子第一个不答应。

        宋娴千求万求的,连连保证绝对不瞎凑合他和傅小姐,他这边才松了口。

        等到了那天,江则禄和宋娴去接了江老爷子和江老太太,抵达酒店时,礼宾过来开车门,而傅老爷子早已笑着在门边等候。

        傅老爷子身边人很多,一行人全站在那里,江老爷子一边下车一边受宠若惊地笑骂:“我给你接风,怎么还让你在这里迎我了?”

        傅书宁笑着接话:“爷爷等不及见您,早早的就来了,让他在包厢里等都不肯呢。”

        江老爷子哈哈大笑,“宁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

        江京峋也下了车,跟在老爷子身后,正好被老爷子嫌弃:“不像我家这个,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江京峋:“......”

        傅老爷子乐坏了,顺便嫌弃一下自家的两个孙子:“我家这两个不也是?男娃都这样,不然怎么说女娃贴心呢?”

        傅安凛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傅安铎则是一有机会就给江京峋飞眼刀。傅安铎现在恨不得把江京峋提起来再揍一顿,即使两败俱伤他也认了。

        林照舒不知道他又犯什么混,不动声色地警告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傅书宁笑盈盈的,仪态大方,宋娴看得真是喜欢的不行。她已经忍不住想,这要是真成了自己的儿媳妇,那她得多有面子呐?

        而且人家女孩子长得漂亮,自家儿子也不亏嘛。

        不过她怕惹毛江京峋,硬是憋着不敢说话。

        江家订的是中餐厅的包厢,准备让傅家好好感受一下国内的菜肴。江老爷子拍着傅老爷子的肩膀说:“在国外馋坏了家里的味道吧?”

        “可不是!外国的东西,咱们吃不惯。虽然保姆会做中国菜,可是在国外吃起来总觉得差了什么味道。”

        他们说他们的话,两位老太太、江则禄和傅竟敛、宋娴和林照舒很快也说上了,傅书宁安静笑着,目光时不时流连在江京峋身上。

        江京峋多敏锐的一个人,哪里会察觉不到,他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离她最远的位置。

        傅书宁心思玲珑剔透的,这一来就懂了他的意思,但她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倒是在安排座位时主动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声音轻松:“怎么啦,老朋友,这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面,叙个旧也不行呀?”

        她说得俏皮,任谁也挑不出错儿来。

        听着这话,就只是一个女孩遇着了故人,想说说话叙叙旧的意思而已,没给江京峋理由拒绝。

        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我回来后就想找你的,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我们多久没见啦?有...三年了吧?”她歪头看他。

        “也许。”他无神细想,也没有记得那么多没有用的东西。

        对于他的冷淡,傅书宁浑然不觉,兀自道:“我陪我妈妈在国外待了三年,都没有回来,我们就是三年没见啦。我还记得三年前我去你学校找你的事儿呢,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傅书宁记得,江京峋也记得。

        三年前两家把联姻的事儿摆在明面上来说,傅书宁兴奋至极地来找他,把这件事告诉他,他蹙着眉用一盆冷水泼了回去。

        傅书宁当场眼眶就红了,可是没有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会为了傅家能带来的好处而去骗她身心。

        傅书宁哭着跑掉了,再然后傅家就传来要出国的消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再提起,她不觉有些尴尬,他自是也没有意见。

        可他哪里知道,看似云淡风轻的聊天,背后藏着的,是她的势在必得。三年前没有办成的事情,这一次再次提起遗憾,也就意味着她办成的决心。

        “京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江京峋颔首,“还好。”

        别看只是他们两人的聊天,其实旁边的大人都偷偷在听呢。

        说起这个,江老太太就忍不住抱怨起孙子搬出去住的事情,和傅老太太抱怨孩子大了心都往外面飞。她疼孙子,以往住在一起才合她的心意。

        傅书宁不知道为什么,就联想到了周以寻。她笑容微敛,想试探一下江京峋,可又不知从何开口。她心下一转,有了主意。

        由于江京峋的抵抗,江老爷子今天没有再提联姻的事。傅老爷子骄傲了一辈子,男方不愿意,他自不可能巴巴地把孙女送上去,所以也没提。这样一兜转,傅书宁心下委屈,难不成因为他不愿意,他们就真的不可能了吗?他为什么不愿意?她有什么不好的!

        这顿晚餐,几乎所有人都用得很开心,傅书宁还加了宋娴的微信,说以后想和她聊聊天,约约下午茶,把宋娴哄得可开心了。

        江京峋全程当了个工具人,用餐结束,送长辈回了家,他就开车准备回紫江苑。

        江老太太叫住他,让他等一下。

        “这么晚了,在家里住一晚怎么了?”老太太无奈道。

        “也不是很晚,9点多而已。奶奶,您回去早点休息。”

        “阿峋,你实话和奶奶说,为什么突然想搬出去?”

        江京峋顿了顿。刚开始是觉得外面住清净一些,本也打算隔三差五回来陪陪他们,可他后来知道周以寻也住在那里后,他每晚都回去,无一例外。以前工作晚了就睡在办公室,现在也没有了。

        他低笑了声:“怕您唠叨让我娶妻。”

        江老太太嗔他一眼:“你这孩子!你要真不愿意,奶奶也不会勉强你。回来住,奶奶保证不唠叨,好不好?”

        “您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

        江老太太被怼得想揍他。

        江京峋眼疾手快,赶紧跑了。

        宋娴在看手机,突然大声问江京峋:“你说你那个小区叫什么来着?”

        江京峋随口回了:“紫江苑。”

        宋娴嘀咕:“原来是这个。”她的手指在手机上敲了敲,给傅书宁回了过去。

        她刚回来,傅书宁就很贴心地来问他们到家没,随后又多聊了几句,问起江京峋住在哪里,宋娴一咯噔,哎呀,她还真不知道。回完傅书宁,她心想着,有空还是得去看看,关心关心儿子。

        傅书宁如愿得到地址。虽然宋娴只说了个小区名,没有门牌号,但她相信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

        周以寻一觉睡到晚上八点。

        虽说睡得不太踏实,但好歹睡饱了。

        和池芮聊了会,确定「in」没什么事后她就打开房门觅食。

        奇怪的是,客厅是黑的。

        ——他还没回来吗?

        平时江京峋最晚六七点就回来了,现在都八点了,竟然还没回来?

        她窃喜,可能今天他被打击狠了,所以不回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吃了点面,拿出了红酒,就地坐在落地窗边,难得有兴致。

        窗外的夜景很美,到处是繁华,虽然跟她没什么关系,但看着也挺开心。

        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神思放空,她反而觉得自在,没了太多桎梏,于她而言是好事。她平日里顾虑太多,圈住她的东西也太多,她肩上的责任和负担层层压着她,才惹得她的病情一再加重。

        酒喝着喝着,她觉得好无聊,也突然好想裴淮阳。周以寻拿起手机就给他打视频。

        裴淮阳接得很快,笑意如风:“以寻?”

        他看清了她的脸色后才发现她在喝酒,挑眉道:“今天这么有兴致呢?”

        周以寻弯着眼,脑袋有些空:“还好。”

        “我那有几瓶上好的红酒,回头给你寄过去。”

        “昂?好呀。”

        裴淮阳许久未见过她这副模样,觉得新奇,又觉得实在可爱,心下一片柔软。

        他柔声问:“为什么喝酒?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烦心事?

        周以寻歪头想了想,随手抓了下头发,凌乱感尽显。

        “有一件,莫老生日要到了,我在想……去还是不去?”

        “那你想不想去?”

        周以寻用她那个已经不太清楚的脑子想了想。

        “想呀,我很想他,可是我知道,他会对我很失望。”她闷闷道,从声音里都听得出她的不开心,“我三年没有拿起画笔,这对一个美术专业的学生来说,是致命的。他对我会有多失望……我都不敢想象。”

        说白了,她不敢去面对莫老,羞于看到他失望至极的眼神。

        这也是她一直压在心里的结,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心结之一。她很难过,替她自己,也是替莫老。

        裴淮阳心疼得要死,恨不能穿过屏幕去安抚她。

        她说着怕莫老失望,直到现在考虑的都是别人的心情,可是他很清楚,最对她失望的还是她自己,三年没有画画,最痛苦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她无需向任何人道歉,她对不起的从来只有她自己,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相反,是这个世界对不起她。

        裴淮阳不知道这个女孩怎么可以这么好,在遇到她之前,他以为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是阴暗的,直到遇到了她,她才用她自己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是有所谓的美好存在的。

        看着她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单膝曲起,手肘搁在膝盖上,随意地看向窗外的夜色。

        裴淮阳心思微动,那股想见她的冲动再也压不住:“以寻,我过来找你吧,好久没见了。”

        “事情处理完了?”她偏头一问。

        还真没有。

        他失笑,“快了。”

        “这个月的信息汇总待会发你。”

        她说起了正事,裴淮阳脸色稍肃,颔首说好,“辛苦了。”

        “这有什么。”她不以为意,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其实还是有点想你的。”

        他的笑声倾泻而出,止也止不住,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

        周以寻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小没良心的,知道想我就好。”他感叹了一声,“最近的事情有些棘手,你送过来的消息至关重要。”

        “有点用就行。”她喃了一声。她活着的意义越来越小,能给他做点事情也是好的。

        “当然有用,用处大了。”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似的,他道,“答应我,好好治疗,早日痊愈,我还要带你去看白鸽,看海鸥,看极光,你说过想看的,对吗?”

        “……对。”她没有细说,又闲聊了两句,便挂了视频。

        她之前说想看,那是还想画画的时候,想去写生,想看遍这个世界所有的风景,现在不同了。现在什么欲望都没有,哪里还会想去看世界。

        可是她不想和裴淮阳说得太明白,如果他发现她真实的想法,又要替她操心担忧,说不定还会直接赶过来。这些事情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

        喝酒喝得有些乏味,周以寻想点一些吃的,找手机时,乍一抬头,却是看到了江京峋。

        他再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了,周以寻被吓得心脏一停。

        这个人,怎么回事?!

        一次两次的都没有动静!

        这次又不知道听去了多少!

        主要是她和裴淮阳视频聊天,所有的声音都是外放。

        思及此,周以寻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脸色也微微发白。

        她先发制人地控诉:“江京峋,你这么喜欢偷听的吗?!”

        周以寻很少这么气急败坏,能把她惹得这么生气,也是江京峋的本事。

        江京峋倚在门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凑巧。可是她就在大厅说话,他一进门就能听到,刻意想躲都躲不掉,他能怎么办?

        面对她的控诉,他有些头疼,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又把人给惹毛了。

        “那个——”他摸了摸鼻子,“我一进来你就在说话,我不得不听。”

        周以寻瞪他。

        江京峋妥协:“……好吧,抱歉。”

        周以寻火气降下后理智才回笼,思考了一下,发现他说的也有道理。她就在这里说话,大摇大摆的,还不让人听,是有点霸道了。

        可是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

        仔细回忆了下她都说了什么,但是无果,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本来就有点迷蒙。

        ——算了。

        周以寻撇撇嘴,想回屋。她手掌撑地,想站起来,头晕却一阵阵袭来,她身体一晃。

        江京峋上前搂住她,扫了眼地上的酒,将她拦腰抱起。

        周以寻软趴趴地趴他身上,下意识搂住他脖子,可仍有一丝理智让她想从上面爬下来,她踢着小腿挣扎着。

        他哪里会让她挣扎成功,手上使力控住,一边附下身在她耳边轻哄,唇瓣划过她的耳垂,他好似亲了一下:“别动了,不做什么,送你回屋。”

        周以寻闭上眼,忍住自尾椎而起的浑身的颤栗。

        头晕目眩,但仍听得到心跳如鼓点般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

        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抱着她走,像是在抱着他的公主。

        她很安静地埋在他怀里,直到终于忍不住困惑,喃喃出声:“江京峋,你刚才……”

        “嗯?”

        “……听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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