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离开皇宫之前,景颜又去见了沐夕颜一面，算是告别吧。
得到这个消息，沐夕颜很平静,她早就知道景颜要走,她这样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甘愿留在鸟笼般皇宫里？然而能与她相识一场,自己也是相当满足了。
和景颜交谈是件相当开心的事,她的语言风趣幽默,经常会给她说一些江湖上的趣事，总能让她展颜一笑。只是今天，当听她提起关于自己姐姐的时候，沐夕颜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有些郁闷地说：“皇上他．．．还是不肯放姐姐出来吗？”
“皇上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是不会害沐丞相的。”
“可是姐姐性格一直好动,皇上一直关着她,也不是办法啊！”
皇后关心亲姐，景颜自然为她提出建议：“娘娘,如果你想让沐丞相早点得到自由，可以亲自和皇上去说,他肯定会答应的。”
然而皇后娘娘在听了她出的“好注意”之后,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思索了片刻后,她低低地说了一句：“皇上既然说他有理由，那这事我就不插手了。”
景颜亦了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黑,眼见时间不早了，景颜本打算起身告辞，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宫女走进来了，行礼之后，她毕恭毕敬地说：“娘娘，太子殿下就在殿外，你要不要让他进来？”
沐夕颜微微顿了一下，低垂下眼帘稍稍思索了片刻，对那宫女说：“你去告诉太子，本宫今天有些不太舒服，就暂时不见他了。”
宫女恭敬的福了福身，回道：“是。”
．．．
宫女退下了，景颜有些诧异地开口：“娘娘，你今天天不舒服吗？”
沐夕颜却摇了摇头：“我今天并没有不舒服。”
“那为什么不让太子殿下进来呢？”看她气色还可以，怎么不愿意哄哄自己的儿子呢？
微微低下头，沐夕颜轻轻说了一句：“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他。”
沐夕颜的话人景颜不由地一怔，她知道帝后的夫妻关系淡漠，联想到她的经历，她也能理解她的做法，可是她没有想到她对自己儿子态度也是这般冷淡，前几日，她明明还看到他们母子亲密的逛街，当日她“挟持”皇后娘娘之时，那小太子可还急红了眼，他的年纪虽小，气势却一点也输人，她本以为母子关系如此亲密，皇后定是很疼他的．．．
沐夕颜像是看透景颜的心思，幽幽地说：“景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
“娘娘会这么对太子，必然是有理由的。”
沐夕颜却摇了摇头，唇边扬起一抹苦涩地笑意：“并没有理由，这些日子，我们母子的关系已经改善了很多，前几年，我甚至一两个月才见他一面．．．我是个无情的母亲。”
景颜却不相信她的说辞，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是和皇上有关？”
沐夕颜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神色更加苦涩：“一切都瞒不景姑娘的眼睛。”
“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吗？”景颜看得出她压抑许久，却又无从诉说，若是把这些伤痛之事继续压在心底，恐怕会伤到自身．．．
“景姑娘，你真的想听吗？”
景颜点点头。除了想为皇后排解一些心中伤痛外，她对她的事也很好奇。
沐夕颜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接受了景颜的好意，开口幽幽地说起来：“当年，皇上是怎样才娶到我的，景姑娘应该是知道的吧？”
景颜点了点头，那一年，她在雨中泥泞的道路上救回了昏迷的醒的景容，之后又隐隐从皇上口中得知这件事，不由地感到命运无常，景容最不能为敌的人，却偏偏成了他的情敌．．．
沐夕颜用平静地声音说道：“就在那些不堪的日子里，我有了洵儿．．．”
短短的一句话，让景颜瞬间明了什么，难得她总觉得他们母子的相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原来的问题症结在这里，她竟然没有想到！
沉默了好久景颜才缓缓开口：“娘娘厌恶太子吗？”
沐夕颜顿了顿，闭了闭眼睛，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景颜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沐夕颜承认地这么痛快。
那小太子身上承载着她此生不堪的记忆，皇后娘娘会对他产生心结，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她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竟然这样直接说了出来，这一点还是很让她意外的．．．
“可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恨着他，却也爱着，这种感觉，真的好痛苦．．．”
“所以你只能疏远他，尽量不见他？”
沐夕颜点了点头，轻叹道：“我不是合格的母亲，没有对洵儿尽做母亲的责任，若是洵儿将来恨我，不愿认我这个母亲，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娘娘，其实你这样做也没什么大错．．．”景颜认真地说道：“他是东宫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君王本来该铁石心肠，坚韧不屈的，若是母亲的溺爱呵护下成长，反而不好．．．”
沐夕颜恍然一笑：“景姑娘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亏欠了洵儿．．．”
“亏欠不亏欠，我这个外人也无法做出公正评断，只是娘娘，你这样下去，除了可是会伤到自己身边的人，受伤最重的人，还是你自己。”
“我知道．．．”沐夕颜闭了闭眼睛，轻轻叹息地说道：“可又有什么办法，二娘在出家前曾经说过，人活着，就是要不断受苦的。现在我只是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让我把该受的苦都受完，这样我可以解脱了．．．”
“娘娘，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景颜自然听得出她话中厌世情绪，劝道：“人活着，除了受苦，其实更多的是快乐，只要你用心体会，其实是可以找到很多乐趣的。”
“乐趣？”沐夕颜微微苦笑：“呆着这牢笼一样的地方，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实在找不出一点乐趣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景颜还是开口问道：“娘娘，你真的那么讨厌皇上吗？”
沐夕颜眸光微闪，口中迸出两个字：“是的。”
看着她淡然的目光，景颜微微一笑，在她的眼中，皇后虽然算不得最完美的女子，可是她有一个地方很让她钦佩，那就是她的率直，如今这个世道，会有多少女人，可以当着外人的面，那么坦率说出她对自己夫君的厌恶之感？
尤其她的夫君还是真龙天子，坐拥天下的霸主，世上有多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费劲心力只求能得到他的宠幸，可是却都不能如愿。面前这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却占据了他整个心魂，可她却对他不屑一顾，避之如蛇蝎．．．
真是命运弄人啊！
想了想，景颜又说道：“那么如果有一天，他放了你，那你准备怎么生活。”
沐夕颜顿了顿，淡淡地说道：“那我就剃发出家，了此一生。”
她的回答很让景颜意外：“就没想过找景容再续前缘吗？”
沐夕颜摇摇头：“我不会去找他，我和他之间的红线已经，这一生都不会有可能了。”
虽然不厚道，可是听沐夕颜这么说景颜还是松了口气，她知道景容一直对她没有忘情，而看样子皇后也依然看着他，要是她真的脑子一抽，想要和他继续前缘那就遭了．．．
这些事情，积压在沐夕颜新中已经很久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今天讲出来了，感到一向沉重的心情似乎轻松了很多，望着面前解语花似的女子，她也起了好奇心：“景姑娘，你说人活在世人有乐趣也有遗憾，那么，你的遗憾又是什么？”
景颜顿了顿，淡淡地说道：“我的遗憾啊，应该是无法拥有皇上的孩子？”
沐夕颜瞪大了眼睛：“景姑娘，你想生下皇上的孩子？”
景颜却摇了摇头：“我只想要他的孩子，至于那生育之苦，我不想承受。”
沐夕颜好一会儿才领会了景颜这话的意思：“景姑娘，你的意思是说，你想收养拥有皇室血脉的孩子，也就是皇上的子嗣？”
景颜没有否认，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可惜啊，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孩子，我也不好抢了国家的继承人啊。”
对于景颜如此荒唐的念头，沐夕颜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孩子呢？你自己生的孩子不是更好吗？”她如此美貌聪慧，生的孩子定然不不差。
“我生不了，也不想生。”
“怎么说？”
景颜平静地答道：“受不了生育之苦是一个方面，而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体质虚寒，是比较难受孕的那种”
“体质虚寒？难以受孕？”对于这个景颜的这个说发，沐夕颜却嗤笑了一声：“景姑娘，当年也有几个大夫也给过我同样的定论，可是在我被皇上抢进皇宫一个月后，就有了身孕，一些大夫医术平庸，却喜欢乱下结论，他们的话，你听听也就算了。”
沐夕颜的话让景颜大感意外：“娘娘，你也是和我一样的虚寒体质吗？”
“大夫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一直很怀疑．．．”
景颜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娘娘，敢问当年你多大了？”
“那是我及笄后的一年，算起来，应该有十六岁了吧。”虽然不知道景颜问这些事干嘛，沐夕颜还是如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个答案让景颜更是惊奇：“那么小？”
“小？还好吧，一般女子不都是这个年纪成婚生子的吗？”
景颜笑而不语。她精通医术，自然明白，她们这样的体质，虽然不一定不能有孩子，却一定要经过细心的调养，这不光是药材的问题，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可是她在十六岁女子身体尚未完全成熟时就了身孕，这可不仅仅是巧合的问题了．．．
犹豫了一下，景颜还是开口：“娘娘，你．．．信不信天命？”
沐夕颜不明其意，反问道：“景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景颜别有意味地笑道：“娘娘，你好好地养身子，说不定还能再和皇上生一个孩子。”
“不要！”沐夕颜决然地拒绝道：“我是绝对不可能再为他生孩子了，那样的痛苦，我再也不想忍受第二次！”
“娘娘，怀太子的那段时间，对你来说真的那么不堪吗？”
思起往事，沐夕颜眼中泪光点点。那不光是她生命最黑暗的时光，这意料之外的身孕，可以说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她的生活，她总是想，要是当年她没有怀上皇上的孩子，她的父亲是不是还会那么坚定地把她推到皇上那一边？
“这要求，确实是我无理了。”景颜轻轻地叹息：“我是希望你能和皇上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然而把这个孩子送给我，可是看你这么排斥的样子，就知道不可能了。”
“很抱歉景姑娘．．．”沐夕颜幽幽地笑了笑说：“也许等我死后，皇上会纳几个妃子，宫里会有新的孩子出生，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向皇上开口．．．”
“我是不会要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何况，也不会有这么一天．．．”景颜打断了她，她的神色变得凝重，与平日里谈笑风声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郑重地说：“娘娘，我知道这些年你活得很累，我这么说恐怕会引起你的反感，可是皇上他真的很爱你，没有你．．．”
“他会活不下去，对不对？”沐夕颜的脸上虽然在笑，可是笑容却非常苦涩：“景姑娘，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体会我的苦处，没想到，你的想法竟然和我的父亲和姐姐一样．．．”
“娘娘，我知道你的苦处，可是天命难违，你命中注定和皇上是一对夫妻，若是你硬是不接受这样的天命，硬要逆天而违，恐怕．．．伤及到自身啊！”
沐夕颜摇摇头，神色漠然，眼睛却泛红了：“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说．．．”
看到沐夕颜这绝望的神色，景颜也不忍心再说下去，她把自己当知己，把自己内心的秘密都说给她听，可是自己用话刺伤了她．．．
一想到这，一种内疚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能再待下去了，景颜便起身告辞了．．．
深夜，景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也没多想，起身去开门。可是当他打开陈旧破败的木门，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光芒，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人时，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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