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顾倾还是去看了沐夕颜。
皇后的寝宫中点着檀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然而偌大一个宫殿，却静得可怕，甚至连他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顾倾猛然意识道，这些年里，他把宫里的不少宫女都赶了出去，本来以为是为了阿颜好，不过现在看来，这里真和冷宫差不多了．．．
摇了摇头，他走向床铺的位置。
一方素色的纱帘轻垂着，沐夕颜静静地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白色枕巾上，她的脸色苍白如雪，烧虽然已经退了，可是她的身体却依然很虚弱，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顾倾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人。
站在床边，顾倾打量着沉睡中爱妻，即使是在睡梦中，她也依然显得很不安稳，眉头深深地皱着，怎么都舒展不开，似乎正在做着一个悲伤的梦。
她在做什么梦，她的梦里，究竟有谁？
顾倾坐在床沿边上，痴痴地看着她苍白美丽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喃喃地唤道：“阿颜．．．”
他知道她不爱自己，也知道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快乐过，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可是自己却深深地爱着她，放不了手，因此，即使只是一具空壳，他也要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若是他失去了阿颜，即使是又万里江山，宏图霸业，对他来说也是没有一点意义的。
黑暗中，他握住她微凉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睛，轻声低语:“阿颜，即使你不爱我，我也能放手，不能放手”
睡梦中的沐夕颜似乎有所感应，秀眉微微皱起，喃喃地呓语:“不要走、不要走．．．”
顾倾一惊,握着沐夕颜的手更紧了:“阿颜，你让谁不要走？”
“不要走．．．”梦中的沐夕颜无助地唤着：“阿容，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顾倾如遭雷击，他的心瞬间被撕得粉碎，过了许久，他放下沐夕颜的手，替她盖好锦被，如没事人一般走了她的寝宫。
不要紧！顾倾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样的事，已经不第一次，反正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大不了用一辈子的时间和她去耗，他就不相信他赢不了景容！
过了几天，沐夕颜的身体终于好转了，她破天荒的主动要求见他。
那天清晨，顾倾没让通报就进了她的寝宫，看到沐夕颜正坐在梳妆台前，纤纤玉手执着一把精致的桃木梳子，缓缓地梳理着一头美丽的青丝，镜中映出的容颜清丽无双，却又苍白如雪，如没有生气木偶,清晨柔和的阳光照进窗台，她就那么沐浴在一片光晕中，美得有些不真实。
那一刻，顾倾真的很想走上前，为她描眉梳妆，夫妻之间本来就应如此。不过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和阿颜，还不能算是正常的夫妻，依她的性格，一定是拒绝的。
不过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她全心全意接受他的！
沐夕颜很快就梳妆打扮完毕了，站起来看着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痴痴看着她的顾倾，用一贯平淡的声音说道：“皇上，臣妾想出宫一趟。”
顾倾想不到，她难得主动求见自己，竟然只是为了出宫，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口上冷冷地讽刺道：“怎么，要去找景容吗？”
沐夕颜的神色有了一丝变化，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淡淡说道：“皇上，今天我爹的忌日。”
顾倾一怔，心中涌上一种特别的滋味，他竟然把这个日子忘了，老师的忌日，以前都是沐夕瑶准备的，可是如今她背上了桃花债，都自顾不暇了，因此这件是只能落在阿颜身上了。
老师对他恩重如山，没有他悉心教导和辅佐就没有他顾倾的今天，可是这些年来国事繁忙战争不断，他竟然没到恩师的灵前上过一柱香，实在是太不孝了。
这样想着，顾庆便开口说道：“你等一下，朕与你一起去祭拜老师。”
然而沐夕颜面无表情地回绝天子的请求：“若是皇上去了，臣妾就不去了。”
沐夕颜的话让顾倾心中一痛，怔了好半晌，他才沉痛地说袄：“阿颜，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无法原来朕，无法原谅老师吗？”
沐夕颜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阿颜，你要恨的话，就恨朕一个人好了，千万不要怨恨老师，他真心疼爱你的，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一切责任都在我。”顾倾知道，阿颜本是非常尊重老师的，他们父女感情很好，可是因为自己的事，害得他们父女反目，离心离得，即使老师已经去了很多年了，阿颜色却依然无法完全原谅这个父亲，这让顾倾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他并不是一个容易愧疚的人，只是他欠沐家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然而沐夕颜却只是冷冷地“呵”了一声，清丽绝美的脸上中闪过一丝讽刺的神色：“他若是真心疼爱我，当年岂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你糟蹋而不管不顾。”
“沐夕颜，你觉得我糟蹋你，还不因为你心里爱着别人，你一直忘不了他，对不对？”顾倾毕竟是皇帝，他在沐夕颜面前虽然一直低三下气的，可这并不表示他不会怒．．．
“对！”沐夕颜竟然爽快地承认了，她冷冷地睥睨着顾倾：“我是一直忘不了他，也不否认我我到现在还爱着她，皇上若是接受不了，就杀了我吧！”
顾倾气极，若是别人敢这样挑衅他，依他的脾气，定不会轻易过过那人的，可是只要一看到沐夕颜的脸，他就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阿颜，我不会杀你的．．．”沉默了好久，顾倾突然伸手把她揽如怀中，紧紧得抱着她的纤弱的身子，声音暗哑地在她耳边说着：“阿颜，我要和你白头到老，生生生世，永不分离，不管你心想着谁，不管你还爱着谁．．．”
“皇上放开我。”顾倾抱得那样紧，让她的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许久，顾倾松开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平静地说：“早点回来，洵儿还在等你。”
．．．
这次出行是微服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不过顾倾还是派了暗卫贴身保护她，并且让他在天黑前一定要把自己送回皇宫。
对于他的尽心安排，沐夕颜却只觉得讽刺，他还在怕自己会逃跑，他也不想想，天下如今已尽在他的手中，她还能跑到哪里去。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也死心了，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真的活不过三十，算来也没几年的时间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徒步走到相府，曾经的家。
相府已经荒废很多年，父亲过世之后，二娘就落发出家，云游去了，她进了皇宫，姐姐也搬了出去另寻住处，虽然皇上经常会派人过来打扫收拾整修，可是常年没人居住的宅子，总是缺一点人气，显得异常荒凉。
沐夕颜推开院门，缓步走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父亲虽然曾经权倾朝野，却并非贪权利和图荣华富贵之人，府内的装饰摆设都简洁素雅为主，与一般的大富人家有天壤之别。
她在这个宅院里，度过了十多年，几乎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父亲是个冷漠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却很疼爱她，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姐姐阿瑶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些，她也一直敬仰着父亲，甚至想过要终生不嫁伺奉他终老．．．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对她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要不是八年前因为和皇上的婚事发生的冲突只后偶然得知的真相，她恐怕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那样孤高清冷的父亲，竟然会用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利用并间接逼死了自己的娘亲！
她一直珍惜的父女之情，竟如此不堪，那一刻，她真是心如死灰！
在父亲的案前上了一柱香，袅袅香烟中沐夕颜思绪万千。
直到香以燃尽，她本想起身离开，可是没想这时她的姐姐沐夕瑶也来了，两姐妹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难得遇到了，自然要好好的聊一聊。
沐夕瑶泡了两杯茶，两姐姐就在空荡荡的厅堂里坐了下来。
“阿颜，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虽然这几年里她们俩姐妹经常见面，可是这一句话，沐夕瑶却是第一次有勇气开口提出。
正在品茶的沐夕颜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许久，她放下了茶杯，看着沐夕瑶，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沐夕瑶看出了她的顾虑，微微笑道：“没关系的阿颜，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两人，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好了，不必有什么顾虑。”
姐姐的柔声安抚，终于让沐夕颜落下了眼泪，她捂着嘴，哽咽着说道：“姐姐，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恐怕．．．要快撑不下去了。”
“阿颜，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妹妹的眼泪让沐夕瑶有些惶恐，她低声劝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皇上，甚至恨他，可是你们已经成亲了，你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你丈夫．．．”
“姐姐．．．”沐夕瑶淡淡地打断了她：“在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丈夫。”
沐夕瑶倒吸一口冷气，顾倾可是皇帝啊，还是那种性格喜怒不定，让人畏惧的明君，尤其是这些年来，随着各地的叛党军阀一个个地被消灭，江山皇权愈加稳固，他就变得越来越让人琢磨不定了,她记忆中的单纯少年，仿佛根本么存在过遗言，现在就连自己都不敢随意冒犯他了，可是阿颜却能如此毫无顾及的漠视他，否认他，说自己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
究竟是因为顾倾太宠她，还是因为阿颜已经无所顾及，连死都不怕了？
沐夕瑶深深地吸了口气：“阿颜，就算你不把他当自己的夫君，可是你们总还有孩子，即使是为了太子，你也应该接受他，包容他．．．”
“要不是为了洵儿，我活不到今天。”
提起自己的孩子，沐夕颜心情也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她是发自内心地疼爱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他是那么可爱，那么像自己，他知道自己这母亲并不特别疼爱，因此总是喜欢撒娇讨好自己，这让她怎么怎么能不怜爱他？
可是另一方面，每每看到洵儿的脸，他的眼睛，总是让她不得想起八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屈辱记忆，她就会忍不住想，要是当年没有怀上洵儿，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那么绝情了？他是不是会伸手帮自己一把，而不是把她硬推到皇帝的身边。
洵儿总抱怨自己对他忽冷忽热的，她伤了儿子的心，不是个好的母亲。
“既然你能接受孩子，为什么不能接受孩子的父亲？”沐夕颜继续劝道：“阿颜，我知道皇上当年对你做的事情是太过分了，可是事以至此，既然不能改变，为何不能放开胸怀尝试着去接受他呢，也许，你会比现在过得幸福很多呢？”
“姐姐．．．”
“阿颜，答应姐姐，尝试也一下，可是吗？”沐夕颜深知，妹妹会落到如今这地步，自己也是有一分责任的，因此她更是希望她能幸福，不好陷在错误的感情中不可自拔。
尝试，沐夕颜苦笑，她又何尝没有尝试过呢？
叹了一口气，沐夕颜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而是向她的姐姐提出了另一个她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姐姐，你为何抛弃慕容陵？”
沐夕瑶一怔，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呐呐地说：“你．．．都知道了”
“你．．．爱他吗？”沐夕颜试探着问道。
沐夕瑶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怅然：“我知道对不起他，可是我真的接受他。”说到这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大概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了。”
姐姐不能接受别的男人，这其中原因，沐夕颜自然是一清二楚，看着强颜欢笑的姐姐，她的心里愈加愧疚，不禁开口道：“姐姐，对不起．．．”
“傻妹妹，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沐夕瑶笑道：“这都是我自己想不开，跟别人无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姐姐虽然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培养，可毕竟是女儿身，少女怀春是难免的，她与顾倾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姐姐曾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即使再不情愿，她也是必须回到那牢笼般的皇宫里去的。她知道顾倾安排在她身边暗卫，不久就会来接她了。
“姐姐，我要走了，你多多保重。”沐夕颜依依不舍地告别。
“阿颜，你也要保重身体，看你瘦得．．．”沐夕瑶伸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等过几天风头过一些了，我会来宫里看你的。”
听到姐姐会来看自己，沐夕颜微微地笑了笑，她起身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急急地从院门跑了进来，沐夕颜定睛一看，这不是大理寺少卿文少霖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文大人，你怎么了？”沐夕颜有些奇怪的问，她在皇宫一向深居简出，和朝廷的官员也一向素无往来，今天的出行又是私下的，文少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文少霖跑得满头大汗，他焦急地对沐夕颜说：“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不见了！”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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