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深夜,沐夕瑶拿着一个照明用的烛台，只身一人来到府里的一间简陋的柴房里。
微黄的烛火照亮了黑暗的柴房，沐夕瑶将手中的烛台放到旁边的一张木桌上,看向那个坐在角落处瘦弱的身影,开口叫道：“许姑娘”
那个女子仿佛是刚刚意识到有人进来,缓缓抬起头木然看着她:“大小姐．．．”
沐夕瑶轻轻地说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许青萍摇了摇头,依然是一脸木然,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
“你再考虑一下”沐夕瑶有些不忍地说道：“因为，这恐怕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在些日子，就是这许青萍在一直看护照顾阿颜的。
其实她在府里的资历不深，是四年前才进府为婢的，这其中的经历，也是相当曲折。
第一遇到她，是在京中府尹的公堂上,她击鼓鸣冤,在公堂上述说自己的冤屈，吸引了很多人去围观,也包括了自己和阿颜。
许青萍的冤屈，说来即老套又带着些许新奇。
她本是京城下面郊县的一个普通的农户家的女儿,她的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生活条件并不宽裕,甚至可以说是清贫。
她是家中长姐，自然要承担起家中的活计,虽然她勤劳肯干，可因为性格沉默寡言,因此也不太讨父母的喜欢，日子过得一直不怎么样，只能如野草一般地活着。
她十六岁那年，她的母亲为她订了一门亲事，对方算是她远房表哥，家中算是有点小钱，不过那表哥似乎个人条件不怎么样，许青萍看不上他，因此怎么都不愿意嫁给他。
这事情一拖就拖了一年多，许青萍始终是不愿意下嫁。
一天晚上，那个表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迷晕了他，然后就趁机占了她的身子，想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会乖乖就范．．．
然而这许姑娘的刚烈超出了他的想象，她醒来后见自己失了贞节，就如发疯一样，不但抓伤了他的脸，还扬言要去官府告他！
那男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就慌了，求饶不成，就收买她的家人，希望她不要做“傻事”，然而许青萍的态度很坚决，任凭家人软硬兼施，她绝不愿意放过那个男的，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狱！
可是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弱女子要要打官司可是相当困难的，何况还是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一传扬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那表哥还不知道给她家人什么好处，让她的家人竭力的阻挠她的官司，想让她私了．．．
因为家人的阻挠，这场官司不但屡战屡败，许青萍还把自己的名声弄得很糟糕，很都人都知道她失节了，都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许青萍的父母实在受不了乡里乡亲的嘲笑讽刺，为了不让女儿再出去“丢人现眼”，他们就找了一个机会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去。
可是许青萍的坚毅还是超出了她父母的想象，有一天，趁家人都不在家，她竟然徒手砸开家中关禁着她的那扇木门，还拖着血淋淋的手，一路颠簸来到京城，击鼓鸣冤．．．
然而即使许青萍如此坚定，她还是很难赢了这场官司，原因无他，只因这个世道，女子的终身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许青萍既与她的表哥定了亲，那就算是他家的人了，纵然他们还没有正式成亲，可是婚书已下，这已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当时沐夕瑶虽然同情她，却也没打算出手。在这个乱世中，悲惨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的心早就麻木了，何况，律法的问题实在是很复杂．．．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阿颜站了出来，说这事不公平
阿颜深居简出，京中的人鲜少见过她，府尹本也是不认识她的，可是她们的爹权倾朝野，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他的身边为他处理各种杂事了，所以难免会和官府打教导，因此，就那府尹就和有过几面之交。所有，他面对阿颜的质疑时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不屑，说得话也不那么好听，可是当他认出了阿颜身边的自己时，不由地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把她们引到了公堂的后面
“那个男的明明犯了奸／淫罪，府尹大人你为什么不定他的罪？”十三岁的阿颜虽然还是一脸稚气的样子，然而问出的话犀利无比，让那府尹汗颜
“回沐二小姐，那男的是犯了奸／淫罪，可他和这许女有婚约在身”
“有婚约在身，就可以免除他的罪吗？”
“这”府尹被问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颜又说:“大夏的律法中，没有哪一条写了有婚约就免除奸／淫罪，府尹大人，你是不是收了对方的贿赂，才会那么袒护那个淫贼？”
“没有，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府尹慌忙地解释，“沐小姐，本官为官多年，从来都兢兢业业不敢又半分怠慢，从来没有收受过贿赂，请沐小姐明察！”
沐夕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这从许姑娘击鼓鸣冤到开堂，不过半个时辰，就算男方家想要送礼行贿，也来不及啊。何况她也知道这府尹虽然能力比较一般，思想比较成旧，但总得来说还是一个比较清廉尽职的官员，应该是不是做这等下作之事的。
“既然没有，那你就应该按律办事才行！”阿颜威胁他：“要是你敢包庇那淫贼，我让我爹摘了你个昏官的帽子，也关到监狱里去，看你还敢欺压无辜女子！”
迫于阿颜“淫威”，府尹就判了许青萍的未婚夫六年的□□，这已经算是奸／淫罪中最轻的惩罚力度了，不过许青苹还是很感激阿颜，还给她下跪谢恩了
不过沐夕瑶真的不知道阿颜这么做究竟算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她虽然赢了官司，可名声是彻底坏了，更与家人决裂，无处可去。
秉着帮人帮到底的想法，沐夕瑶本是推荐她去暗卫营，她想这许青萍的性格这么刚烈，若是好好的栽培一番，定可成一名出色的暗卫，为朝廷效力。
可是父亲在知道许青萍的经历后，却拒绝了她的提议，只说此人并不适合做暗卫，具体原因也不说明。没办法，她只要把她带进相府，做了府中的一个婢女．．．
这四年来许青萍一直很安分，和府里其他婢女没什么区别，若不是阿颜出了这样的事，她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当年她那场轰轰烈烈的“名节”之战
许青萍依然一言不发，似乎要沉默至死，倒是沐夕瑶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许姑娘，你你为什么要助阿颜做那样的事啊？”
没错，阿颜这样的深闺小姐，又是这样淡漠的性子，平日的人际往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她怎么可能会知道烟花柳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怎么会认识王四娘这种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定然想不出那么“新奇”的报复办法，这一切，都是这许青萍在其中联系
“自然为了报答沐小姐的恩情。”许青萍淡淡地回答沐夕瑶的问题。
“恩情”这两个子让沐夕瑶感到很不悦，声音也陡然提高：“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反而可能会陷阿颜于万劫不复之地！”
“难道大小姐以为，二小姐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吗？”
沐夕瑶被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许青萍看着她，冷冷地说道：“大小姐，你已经很久没陪二小姐睡过了，都不知道她夜里是怎么过的，她总是睡不着，睡着了也会被恶梦惊醒，有的时候好会拿刀自己身上割，要不是我一刻不离地跟着她，还不知道二小姐会出什么事。”
许青萍的话沐夕瑶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父亲的身体总不好，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碌，她知道阿颜的疯病是装出来的，因为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她以为阿颜没事，没想她的精神竟然已经压抑成这样，都有了自残的倾向了！
“阿颜的心里苦，我知道，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由着她”沐夕瑶的声音干涩：“他可是皇上，是阿颜的夫君，就算他们之间有仇怨，那也是夫妻之间的事”
“夫妻？”许青萍不屑地说：“二小姐说，她从未把那狗皇帝当成自己的丈夫！”
“那是因为她还年轻，不懂事”沐夕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连自己都感到心虚。
许青萍摇头叹道：“二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许姑娘，你似乎话中有话啊？”沐夕瑶不悦的说道：“你是想说，我们都是坏人，只会坑害阿颜，只有你才是真心关怀阿颜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知道大小姐才是最关心二小姐的，虽然这段时间二小姐与奴婢的关系很亲近，可是在她的心中，奴婢这个下人怎么好与大小姐相比。”
许青萍这话人沐夕瑶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是不屑，可得意之色溢与言表，也不是她看不起这许青萍，只是她和阿颜多年姐妹，感情很深，现在却有一个不知道从来冒出来的女的质疑她们的姐妹情，这让她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可是大小姐对二小姐的这份关怀，迟早会把逼上绝路的。”
沐夕瑶皱起了眉：“你这话是何意思？”
“大小姐，你出身富贵之家定然不会明白”许青萍幽幽地说道：“我自幼家贫，又是家中的长姐，因此家中的很多活计都落在我身上，虽然辛苦，可是我却感到很满足，虽然父亲母亲都太喜欢我，可是弟弟妹妹却一直与我很亲近”
说到这里，许青萍的神色有些恍然，眼中涌出泪光:“可是当我被那个恶心的男人糟蹋后，一直口口声声说不会让我这个姐姐受半点委屈的他们竟然全站到父母还有那个男人那边，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绝望吗？这种痛苦，我被强/暴时都没那么痛！二小姐也是如此的，你和沐相平时对她都那么好，可是到了那个时刻，你们却站都她仇人那一边！”
沐夕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柴房的。
许青萍最后的那席话，让她想起那年在皇宫里，父亲当着她和皇上的面，推来了拉着他衣角哀求他带她回家的阿颜的手，扬长而去．．．
那个时候，阿颜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当年的许青萍一样痛？一样绝望？
想到这里，沐夕瑶顿觉得心如刀割，许青萍是理解阿颜痛苦，才会想帮她报仇。
她不计后果也要帮助阿颜，这份义气，还真让她有些下不了手。
是的，她今天来这柴房，就是要为了要结束许青萍的命。
那天，得知皇上遇险的经过，父在亲震怒之下，不但把万花楼所有的人都□□起来调查，还把府中那些和阿颜有往来的下人也调查了一番，因为他觉得，阿颜要报复确实是出与私仇，可是在背后帮她教唆的人就其心可诛了，很可能是乱党的余孽！
就这样，许青萍帮助阿颜联系那万花楼老鸨王四娘的事就暴露了。
不过沐夕瑶查了查去，查到最后才发现许青萍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贫家女子，绝不可能与乱党有什么联系．．．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对她下了密令，让她结束这许青萍的命。
父亲会下这样的秘令，并不出乎沐夕瑶的意料。
乡野女子，实在是粗鄙无知，竟然不知道妄图谋害当今圣上是何等大罪！阿颜是皇后又是他的女儿，父亲自然不会动她，可是这无依无靠小小婢女，肯定是难逃这一劫了
她也算是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不收她进暗卫营了，如此性格刚烈，愚昧无知的女人，要是真让她参与到那些杀伐大事中，凭她意气用事的性格，还不知道弄出什么灾祸！
她今晚来，就是为了结束她的命。
本来想着，凭她和阿颜的交情，给她一个痛快吧。她的随身的包里，就装着一瓶□□，只需要片刻的时间，就能见血封喉！
可是当她怾离开的时候，她却没有把那瓶□□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她竟然觉得这许青萍是个有情有意的女子，不该就这样死去，她想再向父亲求求情，看能不能留她一命。虽然这可能会遭到父亲的训斥，可她是想试一试
然而没等她向父亲开口，第二天一早，她的下属就来向她汇报——
许青萍死了。
她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她死得很从容。
沐夕瑶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惨痛，她就这么走了，没留下一句话
“大小姐，那犯人的尸首该怎么处理？”前来传讯的侍卫问道，其实按照规矩，这种身负谋逆之嫌的犯人，即使还没有完全被定罪，死了都是要被扔乱葬岗去的，他这么问只列行公事，只待得到了大小姐的允许，就用一张破草席把那罪妇扔出去
“你去城外找个清静点的地方，把她安葬了吧。”
沐夕瑶的回答着实让侍卫为难了：“可是大小姐，丞相那边．．．”
“按我说的去做，父亲那边我自会解释的．．．”沐夕瑶幽幽地说着，闭上了眼睛：“她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女子，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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