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旷天低树
周一上学,何野起晚了,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向赵芳要钱。
“要钱干什么?”前天才给了他零花钱,今天又要钱,赵芳口气有些冲。
“我想买双鞋。”
"真的是买鞋的?”赵芳不信。
“我骗你干嘛,”何野猛喝了一口水,“我哪次要钱向你扯谎过。”
这倒是,何野问家里要钱的理由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
“要多少?”
何野想了想,“二百吧。”
赵芳转身进屋给他拿钱去了。
何野爸爸生意近几年越做越好了,去年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倒把镇上的人都艳羡了一番。两人在金钱方面从来都是紧着何野用,但赵芳怕他学坏了,对于何野花钱的去向一定要弄得清清楚楚的。
何野把钱揣在兜里,走向在门口等她的江慈。
这两天何野一直躲着她,今天猝然一见,江慈又故意来招他,“你这两天跑哪去了?”
何野看她眼睛睁得圆溜溜得,脸上满是促狭,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当即轻飘飘瞥了她一眼。
“哼。”江慈嘴巴一抿,也很傲娇的样子。
今年她开始长个,婴儿肥减去,倒是个清瘦的瓜子脸,笑得时候脸颊边晕出深深的酒窝。
大人见了她会开玩笑,说她既然长了酒窝,是不是很会喝酒。
喝酒这时候在江慈眼里,不是什么好事情,被别人这么玩笑,当下就生气地给人家甩脸子,稚气得很。
一路上江慈和李成说说笑笑,只是离学校越近,她就越发沉默,何野知道她担忧什么,默默捂了捂口袋里的钱,什么也没说。
自从那天江慈在学校被罚站,本来在学校里还算活泼的人,就不大活跃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就在座位上闷头抄练习册。
何野看不过去,干脆抢了她的笔,“你这得抄到什么时候。”
“不抄能怎么办。”江慈深深叹口气,又把笔夺回来,“你别管我了,自己去玩吧。”
何野看她蹙眉,奋笔疾书的认真样,默默出了教室。
下午上课,语文老师把江慈叫到了办公室。
“练习册给你,回去后好好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学校。”明年就是升学考试,语文老师的话还算温和,还鼓励了江慈一番。
“老师可我没有钱交。”江慈看着桌上的练习册,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不用交了,”语文老师摆摆手,看着她欲言又止,“回去吧,好好学习。”
不明白老师的立场突然变了这么多,江慈犹豫了半天才拿着练习册出去了。
她回到教室,有人见着她拿练习册回来,也替她高兴,“还是有练习册方便,不然你得抄到什么时候。”
江慈抄练习册,班里很多同学都知道,很多人都同情她。
何野从教室进来时,就看到江慈盯着练习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何野轻哼一声,“干嘛呢,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这会儿是大课间,教室里没几个人。江慈拿着练习册坐在了何野身边,犹豫一会儿,低声说道,“今天语文老师把我喊过去,把这个给我了。”
说完指了指练习册。
何野眉头一挑,“这不是好事吗,你愁什么。”
“可我没钱。”江慈苦笑,沮丧地趴在桌子上,“你知道我家的情况的。”
“这没什么,学校买这么多,总会有库存的。”何野转起手里的笔,慢慢宽慰她,“老师肯定是怕你没有练习册,怕你耽误学习,才把剩余的练习册给你的。”
“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说我。“她从小成绩好,有时候老师会多偏袒一些,但这次不一样,她没有花钱却得到了大家一样的练习册,谁会服气呢。
因此江慈心里一直惴惴似的。
"你想得也太多了,谁有那些功夫管闲事。"何野不以为意,拿过江慈的练习册,提着笔就写上了江慈的名字,“写上你的名字就是你的了。”
“哎,你”江慈反应过来,何野就已经把练习册推回到她手里,封面上是江慈的名字。
大课间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进教室,几个人看见江慈和何野呆在一起,互相看了一眼。
练习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
九月份的时候,江仲昆终于找到一份工作,下个月就跟着人去山西打工。
他已年近四十,还要同年轻人一样上工地,说到底是心酸的。镇里每年在工地上干活的,都会出点事,去年江慈一个远房叔叔,因为操作失误,不小心切掉了三个手指头,现在在家里干不了重活,算是半个废人了。
这还是轻伤的,要是从楼上摔下来,不是瘫就是没命。
吴念真心里是不想他做这个的,但这个年纪也只有劳动力可以出卖了。临行前,吴念真是千叮咛万嘱咐。
十月份,江仲昆随人去了山西,吴念真也换了一家更挣钱的工厂。
与此同时,吴念真开始逼着她学自行车。
每天傍晚,江慈推着破旧的五羊牌自行车到镇上的小公路上练习。
刚开始她连自行车都不怎么推得稳,学着吴念真教她的,先滑行几步再试着上车。
车子总是不如意,每当她想上坐时,自行车总往一边偏,江慈总是吓得赶紧下来。
接连几天,她还没成功上坐。
一个下午,她如往常一般在小公路上练习,来回几趟,出了满身汗,毫无效果。
江慈心烦意乱,再一次练习时,她使劲地蹬向地面借力,自行车滑行出去,比往常都远,江慈很高兴,试图坐上车坐,结果大腿撞上车前的横杠,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倒在地。
膝盖磨破了一层皮,露出粉红的里肉,江慈深吸一口气,试图站起来,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痛,是崴着了。
狼狈不堪时,前方马路上传来阵阵笑声,几个男生骑着自行车闲闲聊着。
江慈一眼就看见了何野,他个子高,单手扶车把,车子在他掌控下听话又惬意。
几人越来越近了,江慈觉得丢脸,深深埋下了头,艰难扶着车子等着脚腕上的痛减轻。
“江慈你摔倒了?”江慈邻居的孩子单脚撑地,歪着头新奇地看着她。
她不抬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妈说你成绩好,聪明来着,没想到你连个自行车都学不会啊。”一向被迫同江慈比成绩的男孩子瞬间找到了自信,毫不留情地奚落起江慈。
“关你什么事?”江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满面潮红。
“咳咳……我就随便一说,至于吗?”男生脚一蹬,立马溜走了。
在后面的何野刹住闸,下车扶她,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笨?要不要我教你。”
江慈甩开他的手,“谁要你教。”她刚才被男生奚落,这会儿心情很不好,连带着何野都遭了殃。
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何野没好气踢了自行车一脚,“真是好心没好报。”
几个男生笑话他,“谁让你上赶着,人家瞧不上你。”
“滚。”何野脸色也青了。
之后的几天,江慈都没有出门,不想再遇上那几个讨厌的男生。
吴念真看她三分钟热度,很不满,撵江慈出去学,“你都要上初中了,还不会骑自行车,以后上学谁有闲工夫送你。”
江慈被念得烦,一脚踢开被子,在床上又窝了半天,闷闷不乐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艳阳天,阳光炙热,路边杨树上歇着欢唱的蝉。
这个时候大多都在午睡,江慈带着太阳帽,认命走到滚烫的马路上。
前两天摔倒的伤口留下了疤痕,她不敢大幅度动作,怕伤口撕裂,只敢小小的遛弯,在马路上来回遛了几圈,后背就湿了一片。
遛到小桥头时,迎面走来一个人,踢踏着拖鞋,手上拎了一尾鱼,鱼还活着,挣扎着摆尾巴。
正是何野。
江慈装作看不见,低着头努力踩车子,何野看她笨拙地遛弯,像是一只鸭子。
他还记得前几天她不领情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嗤笑一声,拎着鱼走开了。
何野去了他奶奶家送鱼,他奶奶正午睡,把鱼塞进冰箱后,他顺手拿了一根冰棍后就回来了。
盛夏的暑气在冰棍的热气中消弭了片刻,何野慢悠悠走在小路上。
远远就看见江慈还在那练自行车,这么多天了,丝毫没有长进,鉴于两人目前的状态,何野不欲做任何提醒。
但她实在太笨了,哪有学车不摔的,看她小心翼翼怕摔倒的样子,何野觉得无语。
他大咧咧走过她身边时,顺手扔了冰棍棒,扬长而去。
“哎呦。”猛然听到身后江慈痛苦地叫了一声,何野迟疑地停下脚步,犹豫半晌,还是回了头。
江慈又摔倒了,双手捂着膝盖,自行车倒在一边,狼狈至极。
“麻烦。”他低咒一声,大步又走了回去,“没见过这么能摔的。”
何野利落地扶起自行车,躬身看江慈,“还不起来?”
江慈抿抿唇,踉跄着站起来。
“你还学吗?”何野低头扫了她膝盖一眼,还好只轻微擦破了皮。
“学。”摔了这么多跤,她也摔出脾气来了,暗自发誓一定要学会自行车,江慈挣脱何野的手掌,去够自行车把。
何野诧异地挑了下眉,没想到她竟然不放弃,嘴角翘了下,“好吧,我教你。”
“真的?”江慈还没反应过来。
何野懒得废话,从江慈手中牵过自行车,自己掌住了车后座,朝抬头示意,“你坐上去吧,上去就大胆骑,我扶着你。”
江慈走到车边,试探晃了晃车后座,果然被何野扶得稳稳的,不再担心,她扶着车把,咬着嘴唇坐上了车座。
一上去她就僵着身子不敢动了,何野不耐烦地晃了下车身,示意她,“还不骑。”
江慈努力踩下踏板,有何野扶着,第一圈安然无恙,她有了信心,又踩下一圈,不时还低头看地面。
“往哪看的,路在你前面。”何野说话很不客气,还很凶,他大约觉得她是太笨了。
江慈抬头看路,车身时不时左拐右跑,她努力调整方向。
骑出十多米后,何野让她调头。
他扶着的时候车很稳,江慈不经意往后瞟了一眼,何野两只胳膊肌肉绷得紧紧的,青色的静脉浮现在麦色的皮肤下,他脸色有点红,眉头也揪着。
这副认真的模样,让江慈微微恍神,后悔她那天对何野的态度太差了。
又学了半小时,两人热得一身汗,就停下来休息。
后背湿了一大片,许是觉得不舒服,何野两手撩向衣摆,反手向上一抓,光裸的上半身就露了出来。
他一直都瘦,脱了衣服后却不觉得羸弱,蜜色的皮肤反倒显出少年人的健康,汗水沿着脊椎缓缓流进腰线,没入黑色的裤子,蜜色的肌肤留下暧昧的光亮。
江慈这几年颇有了两性的自觉,当下就尴尬地转过了脸。
何野凑近她,故意使坏,“呦,原来你也会不好意思。”
少年眼眸黑亮,光彩熠熠,江慈脸慢慢红了。
“哼,不知道谁曾经头看人家屁股呢。”何野不再逗她,又把衣服穿上了。
江慈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哎,黑历史太多。
两人休息一会儿,又开始练习,江慈这次顺畅了很多,最起码上去不会着急忙慌地下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静谧的江水镇,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远远望去,是一个相依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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