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类人
等回到月白阁的时候,天已经大暗,正如贾仁所说的那样,烨城的晚上愈加寒冷。
阮初岁还有些疲惫得推开朱红大门,本想去瞧瞧新染好的布晒得如何,但在走过长长的回廊后,她突然就瞧见了几分异样。
月色浅浅得落了一地,借着月光,她瞧见院中此刻的狼藉模样,并排着的晾杆也倒了一地,上头刚印染好的归霞布也散落开来。
妃色的布上沾了几分尘土,借着外头隐隐的烛火,阮初岁能瞧见,在归霞日落的正中,那一抹赤红尤为显眼。
那是……血!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接下来一柄闪在寒光的尖刀便猛的刺出。
下一秒耳边便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而那人也从团团布料中挣脱束缚,一个抬头就瞧见站在回廊上的阮初岁。
有风拂过,扬起她的一片衣角,阮初岁感觉到眼前有银光晃过,带着冷冽的杀意。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她将袖中的帕子丢出挡下对方的视线,那柄短刀偏了一寸,狠狠扎入一旁的木栏。
短刀入木极深,对方下手利落,显然做惯了这种事,难以想象,若是自己没能躲过,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阮初岁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借本能得伸手撑着雕花木栏,用力一翻便从廊上跃下。
素白的衣裙在月下晃起一道弧度,那人手持尖刀用力一划也只能划破她的一片衣角。
因为太过于匆忙,阮初岁在落地时脚踝便是一阵剧痛,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也就在这时,月白阁外也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火把冲天的光照亮整片夜色,门外的嘈杂声响也随之传来。
结合这外头的脚步声,看来今日闯进自己阁中之人,绝非善类,居然会让人派出如此阵仗。
但阮初岁此刻也来不及思考太多,现在回想起那个杀意还会让她后背发凉。
若是自己再晚上也一秒……或许就会成为那刀下亡魂。
这么想着她便加快了脚步,想赶在那刺客追上前推开大门,只要能逃离这里,那姑且算是安全。
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月白阁的木门被开了条缝,贺知年听到细微的声响心下便是一沉。
朱红的木门被推开,他瞧见站在门前的人,她的眉头紧皱,眼中因为恐惧也蒙上几分水汽。
阮初岁的肩膀被刺客牢牢抓住,在她的脖颈间也架上一柄匕首,刀尖在火光下泛着骇人的寒意。
而她对此丝毫不敢动弹,若是动上一分,那柄刀尖便能轻而易举得划破她的喉咙。
有风吹过,清冷的月光被云层蒙住,此刻空气中也弥漫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侍从带着火把入内,迅速就将院子围了一圈,那人见此将刀离得更近些,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贺大人若是再上前一步,这刀剑无眼的,若是伤到了阮姑娘可就不好了。”刺客笑着开口,说着还将刀尖更靠近了几分。
之前也听说贺御史同阮家二小姐关系不一般,他知晓自己逃不掉,不如直接赌一把。
赌贺知年对阮家小姐的真心。
阮初岁听此也微微闭了闭眼,她能感觉到架在自己脖颈前的那丝寒气,身后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躲过一劫。
贺知年看着阮初岁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双肩,眉头也皱起,手微抬就让周围人放下手上的武器。
“你想怎么做?”
听到贺知年的回答,他便知道自己赌赢了,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这一向心狠手辣的贺御史也不例外。
“给我银两还有马车,放我出城,若是贺大人乖乖照做,那她的性命自然无恙。”
身旁的侍卫见此都看向贺知年的方向,等他下达指令。
而刺客洋洋得意的话语让贺知年皱了皱眉。
这个人可是从贺家地牢内逃出,还泄露了一些关于丞相府的秘密,关于背叛之人,贺家绝不轻饶。
今日是自己失误才让他逃脱,以为只要随便抓个人就能威胁到自己吗?
呵,还真是天真。
贺知年并没有多说废话,利落得从侍卫手上拿过弯弓,羽箭搭在弦上,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羽箭也直指刺客的方向。
那人瞧见贺知年如此还有些意外,本以为抓到了他的软肋,倒没想到他居然丝毫不在意阮初岁的死活。
刺客一下就慌了神,手上的利刃也更靠近了些,刀尖紧贴着皮肤,阮初岁的脖颈上已经渗出了几滴血珠。
“你疯了吗?若不按我说得做,她真的会死!”
——
刺客的话戛然而止,羽箭擦过她的耳尖向后射去,被斩断的一络碎发晃晃悠悠得落下。
阮初岁能感觉到耳边快速拂过什么东西,她有一瞬间几乎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儿时同家人相聚的,也有姐姐当年入宫时的模样,而最后的画面则定格在阮家的那场大火。
那时的自己对大火无能为力,此刻也依旧如此,她从来都无法改变什么。
凌厉的箭风佛过,带着十足的杀意,阮初岁下意识得闭上眼。
而下一秒刚刚还搭在她脖颈上的利刃此刻也当啷落地。
贺知年的箭术在烨城世家公子中可是一等一,只要是他瞄准的猎物,就没有失手的机会。
当然,这次也一样。
羽箭利落得贯穿刺客的喉口,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倒下了,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淌着,他的喉咙发出困兽的呜咽声。
阮初岁因为方才的事吓得双腿一阵无力,恐惧到极致的感觉让她一阵作呕。
而在跌倒前,则先一步被人抱在怀中,自己的眸子也被一双微凉的手轻轻覆上。
“现在没事了。”贺知年将她半圈在怀中,语气温柔得安抚着。
淡淡的墨香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阮初岁还没从刚刚那件事中回过神来,她现在脑子很乱,她不懂贺知年在射出那支羽箭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有过一丝迟疑吗?
阮初岁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卫利落得将地上的尸体处理妥当,空气中也飘着安神香的气味。
阮初岁稍稍平复了心情,她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因为那支飞来的羽箭而开始分崩离析。
今天……真的发生太多事了。
她伸手覆上贺知年的手背,微凉的指尖还带着几分轻颤,明明十分害怕,却还是一副强装坚强的样子。
阮初岁将贺知年的手拉下,四周点亮的火把在风中跳跃着,她的眸中此刻就如同一潭死水。
自己知道贺知年的为人,面对这种情况并不是只是这一个办法。
他只是选择了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即使这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若是那箭偏移上一分,那结果会如何?
阮初岁不愿再细想下去,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就像一团乱麻,她只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而关于贺知年……虽然很感激对方救了自己。
但他的身边到底还是太过危险,刺客之前的话自己听得明白。
若是她没有同贺知年相识,那本可以不受这无妄之灾。
长公主说得对,他的身边危机四伏,经历了这件事,自己此刻也无法坚持当初的决断。
或许……对她而言,止步于此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今夜多谢贺大人相救,天色不早,我想早些休息了。”阮初岁冷了声线,她语气平淡,直接就下着逐客令。
贺知年头一回瞧见阮初岁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好似一瞬间就划清了界限。
他只当对方因为自己偏激处理在闹脾气,便耐着性子解释。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看,现在结果不是很好吗?”
贺知年笑了下,同平常一般,伸手覆上她轻颤的指尖,宛如在哄着一个闹别扭的孩童般,语气也分外温柔。
但阮初岁也只是挣开他的怀抱,她缓缓站起身,脚踝的剧痛让她皱起了眉,但那也不过只是一瞬。
“我并没有质疑的意思,贺大人说得对,你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决断,仅此而已。”
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贺知年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自己还是头一回瞧见阮初岁这副模样,往日就算受到再大的打击她的眸中依旧还有一丝光亮。
可此刻她就像个瓷娃娃般,身上不知何时分布着裂痕,在碎裂的边缘岌岌可危。
在阮初岁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希望。
看见这样的她,贺知年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安,这种异样的情绪还没等自己想明白出自哪里,身体便先一步行动。
“初岁!”
急切的声音响起,在阮初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便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下一秒自己便束缚在一个满是墨香的怀中。
“我本以为,我们是一类人。”贺知年突然从背后环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嗅着她发间的铃兰香,声音也是低低的。
带着三分蛊惑,七分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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