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别是电影时长一般只有两个小时左右,《九流2》却拍了差不多三部原著的内容,两个小时之内塞了几十万字的信息量进去,那绝对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按照原著拍,这里面必然存在删减和改编,如何让观众可以很直白地看懂,如何在改编的基础上原著粉丝满意,这都是学问。

        所以《九流2》这个剧本一磨就磨了三年,都还没定下来。

        前不久为了给电影预热的网剧上了,热度一下子翻起来,《九流2》再不拍就太晚了,华威咬牙拍板了剧本和演员,终于在万众瞩目下开拍了。

        《九流2》的拍摄难度是比第一部高的——观众预期值高,剧本打磨不算完善,主要演员一个带伤,一个能不能撑起场子还不好说,华威真的是头发都要愁白了,成天没事就给苏宣打电话,问他能不能行。

        这种焦虑在电影正式开组前达到了巅峰。

        华威和苏宣打电话聊九流里的剧情人物设定和拍摄要求,常常聊到凌晨两三点,苏宣关于华威说的话的笔记都做了一大堆。

        苏宣反应过来了,华威这是怯场了。

        他挺惊奇华威这种大导演居然也会怯场。

        怯场的意思就是导演不敢拍,怕自己拍不好,华纳怯场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疯狂地给演员讲戏。

        这是电影还没开拍,华威就给苏宣开了小半个月的小灶了。

        苏宣一开始还不明白华威这种老油条导演为什么会这么怯场,等他彻底吃透《九流2》的剧本,在华威的不断讲解下,苏宣终于明白为什么华威为什么会这么焦躁了。

        《九流2》的故事非常悲。

        白荻杀了五十人之后叛逃了,女主的师门震怒,说可以抓住白荻的人,可以上山翻开一次问道之书,因为近年来无法问道之人越来越多,这个机会便诱使了无数人追踪白荻,白荻便因此受到了全九流的追杀。

        白荻灵力高强,无欲无求,一把断剑荡开九流,数百万人欲杀他问道,却无一人成功。

        但是这些人追白荻追久了,这些人发现白荻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好管闲事,知恩必报,遇不平之事必然会拔剑,遇恶人必定会出鞘。

        这群人便设置了一个局,他们故意让一些人假扮被欺辱的好人,然后趁白荻不备从背后偷袭。

        《九流2》讲得便全是白荻被自己所救下的人用各种手段屠杀。

        这些人里面有假扮的,有真的被白荻救下之后但是又被这些人用钱收买的刺杀白荻的,有被救下之后害怕白荻身上的祸事累及到自己身上,丢下重伤的白荻到处逃窜的,还有被救下之后把白荻的行踪贩卖给别人的….

        被白荻从恶人手中护住的旅馆,却害怕白荻给他们带来麻烦,会在门口写上【白荻不可入内】。

        被白荻从恶人手中抢回来的新娘,好不容易被浑身浴血的白荻送到礼堂,却被新郎当场休弃,说和白荻纠缠的人他可不敢娶,新娘谢过白荻的救命之恩之后,在白荻面前一头撞在在轿门前自尽了。

        被白荻从恶人手中救下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他抱住婴儿站在闹市之中,背上是一道刚刚在抢夺中护住婴儿而受的穿心的剑伤,他勉强支着身子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居然无人认领。

        直到白荻沉默放下婴儿,离开远远的待在一边,这家的父母才匆匆哭喊着出来抱起孩子,口中却都是在骂天杀的白荻为何要到此处,把他可怜的孩儿卷入了进去。

        ……

        到最后,百姓比怕恶人还要怕白荻,把厌恶恶人还要厌恶白荻。

        他们无法回击恶人,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倾斜在不会对他们还手的白荻身上。

        白荻宛如活体灾厄,行走瘟疫,人人喊打,万人唾弃,过街老鼠一般,连饭都吃不饱,只能露宿街头吃草根,饮露水,偶尔遇到大雨暴雪,他进不了旅店,只能抱剑睡在马厩,身上长睫上都落满了霜雪。

        九流所有的人恶的极致全部集中在白荻一人身上。

        有心之人不可怕,心中有恶之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并不知道自己所救之人到底有没有心,到底心中有几分恶。

        整部《九流2》白荻都在经受各种折磨受伤,还差点死了。

        华威很是忧心:“苏宣,你看看这剧本,你能想象一个落魄的,狼狈的,潦倒到和马抢吃的,在泔水桶里翻残羹的沈朝吗?”

        苏宣实事求是地回答了华威,他说他无法想象。

        华威想要的就是一代天之骄子沦落尘埃的感觉。

        但是沈朝倒是能演天之骄子,沦落他能不能演,还不一定呢!

        华威苦笑:“没有沦落过的人,很难演出那种压抑又无望的感觉,沈朝太年轻了,少点阅历,但是苏宣,我了解过你的演艺经历,你大起大落过,你阅历是够的,你沦落过,我希望你教教他,能压住沈朝的气场,让他为你沦落到尘土里。”

        “你得给我狠心作践沈朝,作践到他比你低一筹。”华威说。

        苏宣听得有点恍惚,这兜兜转转的,居然又轮到了他来教导沈朝。

        他上一次教导沈朝,还是在《四合院》里,刘导也是气焰嚣张地举着大喇叭对着苏宣吼,你是主导者,沈朝演的是个哑巴,你要教沈朝怎么在镜头面前克制又无声地爱你,你要让沈朝为你神魂颠倒,为你沦落风尘里。

        苏宣教了,刘导都说苏宣把沈朝教得很好,苏宣却把自己也教了进去。

        时隔四年多,他大糊大爆过,居然又轮到他教沈朝了,教得又还是沦落尘土的戏份。

        苏宣陷入自我反省,这些导演到底为什么会以为我很擅长教别人沦落风尘和尘土啊?!?!

        ——————————

        一月后,《九流2》电影正式开组,举行了开机仪式。

        这次的戏外景的部分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绿幕里和一些比较安全的实地取景,还有横城影城拍摄。

        但是这次拍戏的难点是反季节。

        横城是个冷得很快的城市,才十月份就已经很冷了,气温只有十度左右。

        在室内还好,在室外简直风一吹跟刀子在你脸上抹似的,苏宣是个很怕冷的弱鸡,一出门被风一吹就会很当机立断地穿上秋衣秋裤羽绒服,根本不用妈妈觉得他冷逼他穿,他自己觉得自己就挺冷的。

        燕刚看到苏宣穿着羽绒服农民揣来剧组的时候都呆了一下。

        苏宣看到燕刚就穿了一件工字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薄外套,外套开始敞开的,冷风呼啦啦地往里灌,燕刚毫无自觉,苏宣也同样一震,他们不约而同发出质问:

        “你不冷吗?”

        “你不热吗?”

        苏宣患有一种疾病——就是看见大冬天的别人穿得少心里很别扭,会觉得自己也凉飕飕的,就算别人说自己不冷他看着也冻得慌,俗称【有一种冷叫苏宣觉得你冷】

        苏宣看着燕刚这么光着膀子站着自己开始起鸡皮疙瘩了:“…你多穿点吧,冷到我眼睛了。”

        燕刚:“……”

        怎么这么事儿逼。

        燕刚又穿上了一件,看苏宣这样子说了一句:“你这看起来都有两个沈朝厚了,也穿太多了。”

        苏宣眼睛一亮:“沈朝来了吗?沈朝在哪里?!”

        燕刚:“……”我刚刚那句话的重点是沈朝吗?

        苏宣穿得实在是太厚了,有点行动不便,像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飞奔去找沈朝了,沈朝穿得也比较少,但是至少算是正常范围内的,一件长外套和咖啡色的围巾,他正在和华威说话,眉宇静谧平和,苏宣就装在自己的一大堆衣服里撞了过去,从厚实的衣服里抬头,很高兴地喊:“沈朝!你来啦!”

        沈朝微微张开怀抱环住苏宣:“小心点。”

        华威也看了向了苏宣:“苏宣过来了,来来来,在开拍前,我和你们聊聊这部戏。”

        苏宣被沈朝牵到自己前面,他比沈朝矮小半个头,又穿得多,脸被衣服挡了小半,又跳脱,看起来倒是比穿着深色衣服的沈朝要显得年纪小,被沈朝拥在身前,刚好嵌入他怀里。

        华威看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苏宣,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

        “你要演容胭脂,你在剧组里就不能这么对沈朝,你要作践他,冷待他,不耐烦他。”

        容胭脂对白荻是很抗拒的。

        在【杀母】事件之后,无论最终结局如何,白荻重伤了容胭脂,容胭脂的母亲也因为替白荻挡剑而死。

        而容胭脂当初在白荻初入仙道世家的时候,还帮了白荻不少的忙,从他的角度上来看,就算是不能说白荻【恩将仇报】,那也不能再说是朋友了。

        所以容胭脂对白荻一向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就算是九流天下人追杀白荻,他都是撒手不管的。

        但是当容胭脂遇到麻烦的时候,无论白荻身处什么样的濒死困境当中,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对容胭脂相助。

        容胭脂一边恼怒于白荻的多管闲事,一边又被白荻带来的追杀他的人所烦扰,好几次容胭脂被卷入其中,反倒救了重伤的白荻一命。

        至此,容胭脂对白荻更是烦不胜烦,甚至动了杀了白荻的念头。

        但是容胭脂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不够狠,若是他够心狠,当初也不会在春桃居面前迟疑那么久,对自己的母亲下不了手,容胭脂对白荻也下不了手,白荻又老是伤痕累累地来找他,容胭脂最后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地收留了白荻。

        白荻便成了容胭脂身边的一位剑客。

        因为白荻一直被人追杀,他不能以真面目见人,容胭脂便带着一点恶劣的心思,随手把青楼女子的用来遮脸黑布帷帽扣在了白荻头上,说白荻这不能见人的模样,和青楼女子也无甚区别。

        容胭脂后期和白荻的相处一直带有这种含着怨气的羞辱,所以在原著书粉男粉丝眼中一直形象不好,容胭脂在《九流》的相关论坛讨论里的黑称就是【容怨妇】,说他给男主白狗穿小鞋,戴小帽子。

        华威一把把苏宣从沈朝的怀里扯出来:“你不能和沈朝关系这么好,你会让他入不了戏的。”

        苏宣懵了一下:“啊?”

        沈朝下意识地拉了苏宣一下,然后又缓缓放开,眼神却黏在苏宣背上。

        华威把苏宣整个拖出来,强调道:“你两从今天开始养戏感,给我保持距离,如果让我看到你两呆在一起,等着被我骂吧。”

        华威夹着苏宣走了,苏宣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沈朝,沈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苏宣手脚摆动了起来想挣脱华威的束缚,苏宣有点不落忍,他实在是看得心头发慌:“华导,现在还没开拍,我可以和沈朝待一会儿叙叙旧吧?”

        华威很是狠心:“不行,从现在开始,为了培养沈朝的戏感和惨的感觉,全剧组都要孤立他。”

        苏宣彻底呆了:“全剧组?!不至于吧华导!?这样沈朝心理不会出问题吗?!”

        苏宣记得沈朝心理的相关问题,他之前也靠着翻译看完了心理医生给他的那本书,虽然看得不是特别的懂,但是上面有写让患者长期处于被孤立状态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是正常人这么搞也心里难受啊,苏宣正想严肃反驳,华威却一摆手:“这事儿没得商量,刚刚我也和沈朝说了,他也同意了。”

        华威拍了一下苏宣的脑袋:“你就别再去说东说西了,这已经定下了,你不同意也没用,我会通知整个剧组执行的。”

        苏宣脸都有点拧巴了:“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华威看他一眼,“不过我也沈朝也有没达成一致地方,他不太同意和你保持距离,但是我很坚持。”

        “苏宣,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剧组隔离沈朝给他造成什么心理问题了,他之前和我们拍《九流1》的时候,我也没怎么见他搭理过剧组的其他人员,挺独来独往的,那个时候与其说是剧组隔离沈朝,不如说沈朝隔离剧组,他比较拒绝和别人接触。”

        华威说:“沈朝大部分时候都处于这种不和人接触的状态里,他已经习惯了,你这担心有点多余。”

        苏宣张了张嘴说:“但是他和我接触,和宋筱接触还是挺多的啊。”

        “对!你这就说到点子上了。”华威举起手指头算给苏宣看,“他之前在拍九流1的时候,唯一的朋友就是一个宋筱,我听华纳说了,你在剧组里也和沈朝关系不错。”

        华威看了苏宣一眼:“所以要让他产生孤独感,就必须让你这个现在在剧组里唯一和他关系不错的人,保持距离。”

        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上一次后期宋筱扮演的女主死了,要在沈朝身上营造那种宋筱死了的氛围,所以我也禁止宋筱和他说话,他也没说什么,但我也不知道沈朝这次怎么了,就是不太同意隔离你,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就是说他做不到和你保持距离。”

        苏宣听了这句话,耳朵莫名有点发红,他从这句话里品出了一点沈朝控制不住靠近自己的意味来。

        苏宣摸摸自己越来越烫的耳朵,小声道:“那沈朝都做不到了,不如就…”这么算了…

        华威瞪他一眼:“他做不到了,你就更要给我做好,容胭脂拒绝了白荻无数次的靠过来,现在你也要无数次地拒绝沈朝靠过来。”

        苏宣还想说话,被华威强势打断了:“必须做到,不然你就等着《九流2》扑吧!”

        苏宣:“…….”

        华导,你这是在难为我小宣宣。

        ——————

        华威这种是为了营造剧中氛围的正常要求,苏宣实在不能胡搅蛮缠地让华威收回自己的决定,这不现实,华威是个比较强势的导演。

        其实如果沈朝没有任何问题,苏宣也会乖乖按照华威的要求来做,这是工作,是应该认真对待的。

        但苏宣很担心沈朝的心理状态,他们拍这个戏前前后后要一年。

        这一年间都处于一种自我封闭不怎么和人交流的状态,说实话正常人都要被憋疯,而华威想要的就是这个沈朝被憋疯的状态,他还担心全剧组都不和沈朝交流可能营造不出这种状态,因为沈朝一个人惯了,可能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

        但是不到一天,华威的脸上就染上了喜色,他靠到苏宣这边来:“苏宣,你看到没?”

        苏宣抬头看他:“看到什么?”

        华威长长地诶了一声,好像只在责怪苏宣的不走心,抓住苏宣的头转过去,看向了在人群中的沈朝,沈朝已经换上了戏服,周围空出了一个将近一米真空地带,所有人都低着头好似畏惧沈朝一般不去和他交流,这也是华威交待的。

        苏宣一看就心都拧巴了,他看着难受,所以一直没怎么敢多看那边,现在一看苏宣整个人都焉了下去:“….我看到了被大家孤立的沈朝。”

        华威又诶了一声:“你走点心,你看看沈朝在看什么?”

        苏宣勉强打起了精神,他顺着沈朝朝着的方向看过去,忽然愣住了——苏宣也换了戏服,他换下的衣服特别多,有几件就随手搭在化妆室的外面。

        沈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无人靠近的真空地带里,看着那件挂在化妆室外面的厚重羽绒服。

        华威有点得意地说:“你看看,见效了,他绝对想和你说话了,一直盯着看了一会儿了。”

        “这才一天,要是一个月,那沈朝绝对会有那种白荻的疯感….”

        苏宣深吸了一口气,他嗓子有点发干发哑,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朝:“华导,别说一个月了,一个星期你不让我和沈朝待在一起说两句话,我和你说,我比沈朝先发疯。”

        他说完这句话,在华威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宣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沈朝!”

        沈朝缓缓回头,华威手忙脚乱又气愤地去捂苏宣的嘴:“你喊他干啥!”,苏宣被捂住了嘴,吼不出来了,他干巴巴地和沈朝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用两只手举起来放在头上,给沈朝比了一个很搞怪,很大大的心,苏宣还比着心左右摇晃了一下,成了一颗摇摆的,好像在蠢蠢欲动的心。

        沈朝和他对视一会儿,苏宣突然瞳孔地震——沈朝笑了!!!

        他抱着剑,目光专注又柔和地看着把自己比成一颗心摇来晃去的苏宣,沈朝的嘴角好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勾起,隔了一会儿,沈朝迟疑地放下了剑,缓慢地把手举到了头上,一脸认真,好似准备也给苏宣比一个心。

        苏宣:“!!!”

        但是这个心被华威打断了。

        华威整个人都裂开了:“你给我住手沈朝!!你是个剑客!!不能随便丢掉自己的剑和苏宣胡玩!!”

        苏宣被华威提着后颈给发配到角落里了,还被狠狠地打了头,警告他现在全剧组都会严密监控他和沈朝的一举一动,让他不许和沈朝说话。

        他顿时有了一种浓浓的被华威棒打鸳鸳之感。

        华威宛如一个不近人情的王母娘娘,号召了一整个剧组的人控制苏宣不和沈朝接触,苏织女恹恹地在角落里熟悉剧本,背台词,但是背着背着他又忍不住露出傻笑,想要手舞足蹈地庆祝一下!

        沈朝笑了诶!笑了诶!

        苏织女被笑得神魂颠倒,很想自己开着鹊桥去接他男朋友。

        很快第一场戏就开拍了,华威是个比较稳打稳扎的导演,他第一场戏拍的是一场难度系数不高的文戏。

        这戏是白荻夜逃,寻了一处破庙留宿,但这破庙之中还有一些灾民,白荻不欲把自己的麻烦带到这些灾民身上,转身准备离去,结果发现被一件灵器制造出的结界困在了这里。

        开拍,沈朝持剑踏入破庙中,大雨淅淅沥沥,庙宇的地上铺着一些湿漉漉又泥泞的稻草,雷电一闪而过,照亮庙宇之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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