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
假票事件, 由震旦新闻系的小报开始发酵,逐渐成为城中热门话题,很多买了票还没去看的人纷纷去验票, 连同之前没被查出来的, 一共一千多张票, 每张以三块到五块的价格被卖出, 涉案金额近一万。
一万块钱是什么概念?
市委、市文化局、市公安局都高度重视, 可惜作案人实在狡猾, 方海作为编外人员, 也不妨跟媳妇透露几句, 说:“全是画出来,要想有这手功夫,没练个一二十年可不行。”
本来大家都以为是印假票、刻假章,现在摇身一变成画出来的, 都很震惊。
赵秀云问:“这也能画的吗?”
为了报道,她也借过几张假票来看过,说实在的, 要不是检票员敏锐,她看着跟真的没什么差。也是第一个被验出来的那张, 造假人马前失蹄,前头演一个多月,被蒙混过去的不老少。
方海倒是见过不少这种的,说:“怎么不能, 七零年我们抓一个人, 靠假造部队工作证, 骗某地革委会不少钱, 那章就画得跟真的似的, 搁我前头我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那会不会还是这个人?”
“怎么可能,枪毙,老早没了。”
大案子,都没什么秋后,证据实实在在的,第二个礼拜就判下来了。
也是,这种大案子,哪还能活着。
赵秀云不得不感叹道:“能人辈出啊,有这本事,做什么不行,非得违法乱纪。”
“有的人就想挣这种轻松钱。”
心术不正,说什么都是多余。
赵秀云觉得也不是没好处,说:“不过李师长怎么会同意你借调到案子,应该没这么难吧?”
方海沉默一下,说:“有点难办,回头再说吧。”
得,又是半机密,赵秀云忍不住担心起来,说:“不会有危险吧?”
这个方海还是挺自信的,说:“不会。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办案过程中,多的照理是不能说的。”
能说的其实都不是秘密,人多口杂的,街头巷尾其实都知道。
反正不会有危险就行,赵秀云琢磨起来,说:“那这几天你在家,我多做点肉吧,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觉得瘦了?”
说话的时候正是睡前,方海笑得不怀好意,说:“哪里瘦了?你摸摸。”
这人,赵秀云推他推不动,说:“烦人。”
说是烦人,后头也变缠人。
一个家属院住着,一个城里住着,人家说小别胜新婚,赵秀云平常再不主动,也是喜欢的。
后果就是她第二天起来又想骂人,又觉得是自找的,愤愤地掐枕边人一下才起。
方海居然还“哈哈”笑,浑不在意,翻个身起来。
孩子对每天起床能看到爸爸这件事很是兴奋,要是爸爸不早出晚归就更好了。
赵秀云也没细问,只是每天给他留饭,能等人回来尽量等,反正她平常读书也到半夜。
方海看她学习的劲头,总是觉得自愧不如,这天回来,吃着饭说:“你每天都这么晚啊?”
这能叫什么晚,赵秀云说:“我们班几位同学,才真的叫不眠不休。”
不止他们班,全校学生几乎都是这样,大家都很珍惜读大学的机会。
方海本来以为考上大学就是头,毕竟只要毕业就能有好工作分配,他读书其实挺功利的,就是为升职添砖加瓦,换做他读大学,估计不会这么努力。
想想说:“那也应该早点睡,不然哪还有精神上课。”
还有脸说,赵秀云昵他一眼说:“你不在,我每天都睡得很早。”
方海哑口无言,赶快说:“我给你争取了一下,到时候案子结,可以让你们采访一下市公安局。”
他这么努力,除了是组织需要,自己心里其实也有小九九,不过暂且没什么好说的。
一般这种采访,都要能拿到介绍信,赵秀云他们就是学生们做的小报,怎么可能。不过大家也都有自己的路子,像另一位同学,上次就报道博物馆几件不对外开放的文物。
就是从这位同学开始,接下来的人都不好意思再写些“食堂吃出蟑螂”“男生宿舍楼有人偷内裤”这种事情。
赵秀云也高兴,不过还是催着他赶快吃完睡觉,又说:“我不管案子怎么样,只要你好好的。”
她想管也管不着啊。
方海既觉得贴心,又觉得对不起,到底老是让她担心了。
要是嫁给别人,哪里要这么提心吊胆的啊。
他说:“方芳那天说,原来跟你说过亲的那个,考上首都大学了。”
原来说亲过的?
十来年的事,赵秀云想半天才说:“他啊。”
她想不太起来的样子,让方海松口气,说:“你不记得了?”
赵秀云实在地说:“这么一说我有印象,我们还是初中同学来的。当时我要说亲,我大姐就很看好他。高中毕业,在县委办公室做干部。要不是他妈不肯掏彩礼,多半轮不到你。”
青年才俊,父母都是干部,算起来还是赵秀云高攀,不过嫁人,大家本来就是挑些比自己好的人家。
她也不是没优点,就凭漂亮这一点,就够人五迷三道的。
这些方海都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放在心里,这会才问说:“人家都传你们处过对象。”
郎才女貌,又是同学,要不是阴差阳错,也许就是对神仙眷侣。
天地良心,赵秀云只觉得荒唐,说:“怎么可能。”
她无奈道:“那男的,我跟你说你别跟人说啊,口臭,特别臭,一跟我说话我恨不得把自己憋死。”
她跟她大姐说,她大姐浑然不管,觉得这怎么能算毛病,幸好人家家里舍不得钱,又有一个方海出来,她才算不用憋一辈子。
方海一脸一言难尽,抽动嘴角笑两下说:“那咱们结婚的时候,他怎么还来找我了?”
什么玩意?
赵秀云眼睛都瞪大了,说:“放屁你,他找你做什么!”
这都快骂人了,方海捏捏她的脸,说:“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是个好姑娘。”
赵秀云把自己毕生知道的脏话都说出来,只差骂人家祖宗三代。
这件事,其实在方海心里是根刺,他当年并非不在意,只是觉得婚都结了,翻这些没意思。是这一两年越来越在意,尤其是人家考上首都大学。
那可是首都大学啊,怎么不叫他自惭形秽。
赵秀云只差指天发誓,说:”我跟他要是有什么,我不得好死,王八蛋,这么害我,我上辈子跟他有仇吧。“
方海赶紧捂她嘴说:“好好讲话。”
赵秀云就是气不过,说:“也就是你心大,换个别人,指不定以为我跟人有什么,换个别的姑娘,就这出够人上吊以证清白的。”
统共就说过没几句,有什么仇非要这么做。
方海沉默一下,说:“按他的说法,你们俩是一对被世俗拆散的鸳鸯。”
“我拆他的坟!”
赵秀云素日里也不是这么爱说脏字的人,今儿是叽里咕噜说出来,自己想通后说:“他不会以为我对他有意吧?”
民风保守,一男一女靠得近些就惹非议,其实从各方面来说,他们都是很相衬的一对。但赵秀云永远都记得他一张嘴,自己就忍不住想后退的心情,说:“他在发疯。”
方海其实本来想说“要是嫁给他,你的日子可能会更好”,现在哪里说得出来,好笑摸摸媳妇说:“嗯,不说他了,你背吧。”
赵秀云读书的心情全无,合上书说:“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几个奇怪的人。我们班以前有一个男的,家里特别困难,我给过他一个土豆,他后来居然跟我说‘咱们都是学生,现在得以学习为重,有些事以后再说’……”
她说着说着,只觉得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说:“这样比起来,你已经很好了。”
方海就着她的眉飞色舞吃完饭,说:“就没有些对你表示好感的男同学?”
那可太多了,赵秀云难得俏皮吐舌头,说:“洗碗去吧你。”
反正有再多,现在也是他媳妇了。
方海洗完碗进房间,人还靠在枕头上背单词,只开一盏床头灯。
他忍不住责怪道:“不是说眼睛有点看不清,怎么不点亮一点?”
“床头灯我一按就到,房间的灯还得跑到门口去开关。”
多麻烦啊,她晚上进被窝,就懒得再出来。
方海听完没说什么,第二天拿来工具,在床头的位置多弄了一条拉绳,这样就不用跑到门口去拉开关。
赵秀云放学回来的时候他不在,是自己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只觉得当年虽然种种非本意,但她却得到全世界最好的人。
又难得有些小女儿情态,希望这个人能快点、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另一边,方海也在为这件事努力。
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郑大会拍桌子说:“老方你说得没错,顺着墨水的路子查下去,果然查到了。“
早在方海的预料中,他一脸胜券在握,说:“那就逮他去吧。“
早点逮到人,他还要回家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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