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


  难得借一趟后勤的车,  赵秀云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大补给。先是去淮国旧添了套二手书桌椅,孩子屋还能放下,省得有客人来只能挤在小板凳上写作业。

  再是去华侨商店买糖,  这个她本来是舍不得的,  架不住这些天陈蓉蓉没少给孩子零嘴吃,  都不便宜,  作为礼尚往来,  花大价钱是很应该的。

  做完这些,  就去红房子吃午饭。

  红房子是沪市唯一一家西餐厅,  恐怕也是全国少数几家,  建筑是一水的红砖清水外墙,坡屋顶,盖大红瓦,典型的苏式建筑风格。

  因为要价不菲,  本地人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来吃一顿。

  既然来了,就要点烙蜗牛。

  方海一脸一言难尽,  蜗牛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起码老家那地界是没有,  赶上闹灾荒的时候他都没吃过,这玩意能吃吗?

  赵秀云也很迟疑,但想到来了不点特色菜,也是很说不过去,  咬牙道:“孩子不吃就咱俩分着吃。”

  她小时候对吃田鼠那么有阴影,  想必蜗牛也是差不多的,  都不属于日常在吃的。

  方海:“没事,  我能吃。”

  为了佐证,  他说自己去云南出任务的时候吃了不少虫子。

  赵秀云听头一句,鸡皮疙瘩快跑出来,赶快拦他道:“停停停。”

  再说下去大家都别吃了。

  平心而论,如果忽略是蜗牛的话,这道菜的味道其实不算太差。但已经知道了是蜗牛,就有点叫人难以入口。

  赵秀云吃得犹豫,孩子也是含含糊糊,方海干脆把盘子挪到自己跟前。

  “我吃着还行。”

  他是半点不挑嘴,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吃起来不太差,也能吃掉。

  赵秀云过意不去,想着再吃两个,让他把胃口留给别的。

  方海:“又没有多少肉,不占地方的。”

  也行吧,赵秀云实在有阴影,手收回来,注意力放到其它菜身上。

  罗宋汤、奶油野菌汤、炸猪排、黑椒牛排,得用刀叉来切,大人孩子都笨拙地使用着。

  这时节,在外面想买猪肉的法子还是比较多的,牛肉却委实罕见。禾儿咬一口就塞牙,冲妈妈咧嘴。

  赵秀云:“吃完再弄,赶快吃,今天事情多着呢。”

  难得有车,得多买点东西,毕竟油费要自己出,来回一趟都跑了,干嘛不物尽其用。

  为着这句话,市里几个商店叫赵秀云转了个遍,有劲得很,大有把家里钱都花掉的架势。

  方海还有点在赌气,一手一个孩子,跟在孩子妈妈后面转,也不说话。

  最后才绕到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三楼,卖的全是一些平常人不会卖的高价电器,什么冰箱、电视、窗机、洗衣机。

  赵秀云因为买不起,用不上,一直没有上来过,这还是头一次,四处打量着,大人孩子都一样。

  售货员也是百无聊赖,不像楼下卖日用品的那么忙碌,守着柜台织毛衣。

  赵秀云看了看即将要买的冰箱,不满意地皱眉。这蓝不蓝、绿不绿的颜色,怎么那么像医院的漆,摆在家里不太吉利的样子。

  不过也没得挑,现在卖冰箱的就一家,北京雪花牌,有150升、120升和100升的,价钱也差着呢。

  贵的要一千五,便宜的也要一千二。

  要按容量来算,肯定是大的划算,可想到能省两百块,赵秀云还是忍不住看中间那个,手比划着,觉得在这么大一台机器上,差个30升也看不出什么。

  她跟方海商量道:“你说买120这个怎么样?”

  方海不冷不热,活像谁欠了他似的说:“都行。”

  什么人啊,都行就都行呗。

  赵秀云拿票找售货员开单,一打钞票拿出去,差点没心疼死,一千三不知道还得攒多久才能再攒下。

  凡是买大件,运输都要靠自己,摆在柜台的是样品,货都在一楼仓库,凭购买单去取。

  赵秀云把单子折好,到楼下去找仓库。

  新品是带箱子包装整齐的,到她脖子高,重还是挺重的,都得自己抬。她抬左边,方海抬右边,两个人也不搭话,孩子走在前头。

  东挪西挪,把东西在车后斗挪好,一家子才回家属院。

  夏天,天黑得晚,六七点还有一丝天光,照在小道上勉强叫人看清。

  方海打开大灯,感受着四面敞开的窗吹来的风,透过后视镜看,孩子又睡着了,媳妇留给他一个侧脸,看着窗外。

  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平常话不是很多吗?怎么今天不吭声了?

  赵秀云能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打量,故意挺得直直的,眼睛只盯着外面看,因为发力不稳差点抻到脖子,也绝不回头。

  夫妻俩无声较着劲,好像在比谁先说话,到后面连呼吸声都弱下去,静悄悄得叫人窒息。

  赵秀云有些不悦,板着的脸到下车才好。这么大的东西进家属院,动静当然不会小,四面八方的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她挂上待客的笑,说:“我先挪挪怎么放,晚点大家再来看啊。”

  就那点地方,要是一下子进这么多人,都快挪腾不开了。大家明面上应好,实际上扒拉着院墙看。

  赵秀云也不恼,进屋开始动作。

  厨房肯定是放不下冰箱的,而且没有插头,那就只能放在客厅里。地方虽然不大,但只有八仙桌和凳子,还能再摆得开,就是还得再挪挪。

  她其实早就想好主意,眼睛转一圈说:“禾儿,你奖状揭下来,贴那里不行的,妈妈要放冰箱。”

  要不是孩子自己贴上去,她是今天才准备贴的。

  什么都得给冰箱让路,禾儿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奖状揭下来。

  方海尴尬得不行,有些领悟到为什么昨天没给贴奖状,一下子殷勤得不行。

  “我来搬,我来。”

  要不是外头看着的人那么多,赵秀云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一整天不阴不阳的,现在又想干嘛?

  但到底人多,不好不给面子,皮笑肉不笑道:“桌子挪到墙角,冰箱就放厨房门这里吧。”

  她安排妥当,自己的手也没闲着。

  挪到地方后按照售货员的说法插上电,耳朵靠在冰箱上听,有机器启动的声音,那就是好了?又伸手探内部,好像还没有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应该是要再等等?

  赵秀云也拿不准,头歪来歪去。

  围观的早等得不耐烦,说:“秀云啊,你这冰箱能看了吗?”

  举凡谁家买大件,人来人往是免不了的,也是人情的一种。

  赵秀云给客人都倒水,大家也都有分寸,顶多就是轻轻摸摸外壳,孩子更是不允许靠太近的。

  禾儿挤在人里头,悄悄跟两个好朋友说:“你们明天来,我给你们摸摸。”

  新鲜东西对孩子最有吸引力,王月婷跟禾儿嘀嘀咕咕地说话,俨然要做坏事的样子。

  方海心里警惕道,这是又要闯祸?

  他凑过去想听,禾儿抬头看爸爸一眼,嘴巴闭得紧紧的,王月婷更是捂着自己的嘴,只有高明明明全听到了,还做出没有听到的样子,一点也不心虚。

  孩子性格真是分明。

  方海捏女儿的小脸。

  “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啊,妈妈骂我不管的啊?”

  戴罪之身?

  这个词对禾儿来说有点难以理解,她用小学二年级的水平试图理解一下,重重点头道:“我这个暑假一定不会挨揍的。”

  往常她是一定会的,不上课的孩子就是到处玩,惹妈妈生气的频率更高。

  小孩子总是保证没有下次,其实都是很难做到的。

  方海并不看好,寻思你这一看就是要挨揍的样子啊。

  他存了自己的小心思。

  做爸爸和做妈妈不一样,她妈能打能骂,孩子毫无介怀,人家从前就是这么过来。他可不行,横插一杠的,就做想天王老子,在别人家也许能行,在自己家完完全全不行。

  因此他对禾儿对更加娇惯和纵容,背地里告状毫不手软。

  坏人全让媳妇做。

  赵秀云送完最后一拨客人,累得紧,语气疲倦道:“她又要干嘛?”

  方海没听到,更不可能猜出来,只能半笃定说:“我看又要闯祸。”

  孩子嘛,十天有八天是要闯祸的,大小而已。

  防范于未然这句话在她们身上并不适用,只能说防不胜防,叹口气说:“看看再说吧。”

  她这一天到晚的也忙,买回来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呢。

  捶捶腿开始满屋子转悠。

  方海顶多帮着出点力气,人家用惯的东西都用自己放才知道。

  赵秀云自己干也行,打发他去睡觉。

  方海不肯,做贼似的东看西看,确定孩子都睡得好好的,扭扭捏捏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菜买了,零食也买了,新衣服也买了,还忘了买什么的吗?

  赵秀云拧着眉头,定睛一看,方海有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她福至心灵:“奖状啊?”

  又有些歉然道:“我昨天记得的,就是还没想好贴哪里,想说家具都要挪,万一给挡到了。”

  刚刚是忙昏了头,真忘记。

  方海猜也是,还对自己的小心思感到不好意思,但没有说出来,大度地说:“没事,我记得就行。”

  赵秀云笑笑,把他的贴在禾儿的旁边,人家可着急贴了,瞅准空立刻贴上去。

  到底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孩子知道父母的疼爱,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大人好像总羞愧于年纪,觉得自己很不该这么做。

  其实哪有该不该,谁都值得的。

  赵秀云比划位置说:“这是禾儿的,这是你的,这是我的,这是苗苗的,咱们家争取一年一换,全部贴满。”

  志向还挺大,方海配合她。

  “行,那我争取多立功。”

  多立功就多受伤,哪有不流血的“战争”,想起来就叫人又惊又怕,可他就是吃这碗饭的,又能怎么样呢?

  赵秀云叹气道:“但是人要好好的。”

  方海揽她的肩。

  “我保证,我会的。”

  一在客厅动手动脚,赵秀云反应最快,瞪他:“能不能注意点。”

  家里还有俩姑娘呢。

  方海笑得不怀好意道:“行,咱们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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