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桑桑

        未时的夕阳光照打在水面上,似映出一片橙色的绸缎在荷间浮动。

        池中锦鲤闲游,偶尔聚在小舟边久久不散。

        不知是哪个贪吃的咬了姚静檀放下的鱼钩,鱼漂晃动。

        孟砚泓伸手起竿,一只漫身红透的锦鲤被吊在空中。

        “自己家的池子,还需你钓上来?”他一手捏着鱼身,背着光笑道。

        姚静檀坐起身来,将原本盖在脸上遮光的荷叶丢到一边,将锦鲤从他手中夺回,一把丢回池中,“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孟砚泓上下打量她,好似的确闲的无聊,可面上也瞧不出旁的,本想问问她为何这阵子都没去过大理寺,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副说辞,“那日在云鹤楼的,果真是你?”

        他明知故问。

        提到云鹤楼这三个字,姚静檀的目珠在眼皮底下转动两下,却也不抬眼直视他,“我是去过。”

        他又问:“怎么匆匆就走了?”

        姚静檀本来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这两日没出现在他眼前,的确是因得前两天他说的那番话而生闷气。

        可今日倒是没想他竟能跑来这里,刚才一睁眼,她还以为见到了孟砚泓是眼花。

        婚事一天一天临近,她不想糊里糊涂的便嫁了,只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挺身道:“那天在云鹤楼你和伍璋璃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似是怕他误会,她忙又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本是那日给你买了一方新的砚台想要给你送去,正巧在门口听到。”

        这答案孟砚泓一点也不惊讶,那日瞧那怒气冲天的氛围便知晓了大半,他知姚静檀还有话未说尽,也不插言,只定睛望着她,一双眼尾宽长的鹤目专注而深沉,薄唇微抿,只等她接着往下讲。

        原本姚静檀还理直气壮,独自生了几天的闷气,在心里暗暗理了许多说辞,只等着哪日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说的清清明明,可真的见了他人,她心便一下子又没来由的虚了下来。

        表面沉稳,实则两根手指在长袖下用力绞着跟自己较劲,姚静檀羽毛似的睫毛垂下,目光投到正搭在孟砚泓肩侧的荷叶上,幽幽道:“你若觉得咱们二人的婚事勉强的话,不如就将这婚事作废了吧。”

        这句压在心口许久的话一说出来,不仅没有让她觉着轻意半分,反而使得内心更加焦灼,甚至可以说有些后悔。五味杂陈洒在一处,对面人还没如何,她独自先慌了阵脚。

        这番话能从她姚静檀口中说出来,的确让孟砚泓很是意外。

        当初谁不知道,她姚静檀对自己深情几许,虽说是流言先起,可这世间的事往往都非空穴来风。自打二人定亲后,她对自己的所言所行,还有眼中遮不住的爱慕他岂能不晓得

        他也知晓素日里的姚静檀人非其名,是个欢脱的人,被姚氏夫妇纵宠着长大,可唯在自己面前乖觉的像只小白兔,从未有过不满不喜。

        眼看二人婚事临门一脚,她却别别扭扭讲出这些,倒一时真让人拿捏不住心思。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确是他当日和伍璋璃说的那一席话伤了她。

        话音落,二人之间默静良久,孟砚泓终于开口,“现在说退婚的事,只怕是太迟了,太后赐婚,你当是小孩子家打打闹闹今日聚明日散?”

        知他一向说话云里雾里让人绕不明白,只是不想连婚事上亦是如此,明面上是说这亲退不成,可细听好似还有一层旁的意思——若是退的成,他会选择退还是不退?

        拳头打在棉花上。

        这样不带温意的语调,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辞,一切的一切都是姚静檀最讨厌的样子。原本说出这些话,她万分焦灼,可如今他的话可谓正是火上浇油,将她内里那点灼热一下子拱成了一团烈火。

        “三皇子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心口的怒气使得她目光自那荷叶上收回,重新投到对面人的眼上。

        初见孟砚泓时她尚未及笄,满脸的稚气。而他年长自己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景,就落了她的眼。如今三年过去,她出落成了灿然少女,可眼前这个人,她却觉着和当初救下她的那个人偏离的越来越远,已经同那日的他不大像了。

        姚静檀框微红,眼底湿润,她一次也未在孟砚泓面前哭过,今日还是头回真的红了眼,这里有多少委屈,多少隐忍,他能懂吗?

        “那你可知我想要的是什么?”姚静檀的颤音明显,“我想要的是三皇子,孟砚泓你的一个肯定,哪怕一个眼神,一句话,一抹笑,只要我见了便知晓你是喜欢我的,在意我的就好”

        “可是你一次也没有那日伍璋璃曾问过你的话,实则我也想问,可是不敢。当真有人替我问了我才知,或许今日太后指给你的是张静檀李静檀你都会接着,我姚静檀在你眼中也没什么特别!”

        说到情伤处,姚静檀终忍不住落下泪来,不过很快便用手背拭去,在夕阳的光照下,她头微仰,如同将去从容赴死,“只要三皇子说一个‘不’字,静檀明日便进宫去求太后收回成命,

        绝对不会拖累三皇子半分!”

        孟砚泓在她对面静坐良久,眼睁睁看着她生生的闹了这一通,一时间真的有些佩服伍璋璃,那么多女人都摆的平,仅这一个闹起来便已经开始让他头大了。

        “说完了?”他沉声问。

        姚静檀眼皮一跳。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瞧着姚静檀眼睑处挂着的残泪和微红的鼻头,倒真让他想起一词——楚楚可怜。

        孟砚泓低叹一声,将手伸入衣袍,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为她擦眼泪。

        就在那锦帕凑过来时,她分明看到上头一角还是她绣的玉兰图样。

        他唇角勾起,自眼底浮上一抹笑意来,“实则伍璋璃那天问我的话,我回去后又细想了一遍,若那时太后指给我的当真是旁人,我或许不会答应,但听说是你,我却没想过拒绝。”

        不得不说,姚静檀最看不得的便是他笑。

        孟砚泓时常很少笑,更多时则是安默在一旁,眉头永远静沉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可一旦笑起来,就若春风拂面,将世间一切都能融化似的。

        姚静檀只觉着十分没出息,闹了那么一通,却又被他难得的温柔再次蒙蔽了。

        方才发散的那些火气,顿时又熄了大半,只留尾烟。

        她轻咬下唇,眨巴了一双杏仁大眼,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他道。

        下一刻,姚静檀抿唇轻笑,连她自己都觉着没出息,“那你往后不能再叫我姚三姑娘了,我的小字叫桑桑。”

        瞧着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孟砚泓终是再也忍不住轻笑起来,从前只听说姚家静檀娇纵又甚少守规矩,想不到竟也这单纯好哄,竟有几分可爱。

        孟砚泓很认真的点了头,“我记下了。”

        “真的记下了?”她问。

        “真的记下了。”他重复。

        “当真?”她又问。

        孟砚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这些并非是同他确认,真是眼底含着一抹盼望。

        “记下了,桑桑。”小字被他咬的很重,姚静檀跟着甜笑起来。

        “三皇子!”孟砚泓的护卫绅毅来到池边唤他,瞧见姚静檀,微微颔首接着道,“大理寺那边出了点事,段大人让请您过去一趟。”

        瞧着绅毅脸上凝重,孟砚泓便知不是小事,于是点头道:“去外面候着,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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