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帝都，过大年

　　当老师最大的好处是什么？自然是有寒暑假了。身为大学老师的林亚生和刘芯薇也不例外。1987年1月中旬，江城大学就放寒假了。今年，林家老爷子下了旨，说他想念大孙子了，让他们放假后别磨叽，赶紧来帝都。

　　虽然林亚生心里不是很情愿，但他拗不过铁了心的林轩爷爷。他大姐早早就托人把三张江城到帝都的卧铺票给他送过去了。这下好了，他连迟点去帝都的最后一个借口也没有了。

　　就这样，一家三口乘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在1987年1月16日，林轩四岁生日这天，抵达了帝都。

　　旅途中还发生了个有意思的插曲。林轩这一年来，已经习惯了每天六点就起床练功夫。即便睡在火车上，他的生物钟也没有受到影响。既然起来了，林轩觉得不锻炼一会太可惜了，就去卧铺车厢的过道做了一组动作。

　　八十年代的人们，有睡懒觉习惯的还不多。早晨六点，很多乘客已经在过道的座位上读报纸了。他们看到林轩一个小孩在练功夫，还以为是来火车上卖艺谋生的。于是，大家纷纷叫好不说，还有几个人人丢了钢镚过去，算是给林轩的打赏，弄得他哭笑不得。

　　来接林轩一家人的是她的小姑林亚雯。北影已经放寒假了，她在家里待的无聊，就自告奋勇和林轩爷爷的司机来一起接林轩一家人了。

　　林亚雯和她大姐差了14岁，大姐对她来说就是和母亲差不多的存在。她从小很多事都是林亚娟给安排的，所以她有点怕她大姐。尤其是最近，她大姐在给张罗着相亲，弄得她烦死了。

　　林轩他爸就不一样了。林亚生小时候，一直想有个弟弟能指挥来指挥去，但无奈林轩他奶奶只给他生了个妹妹。妹妹也凑合吧，他在林亚雯四五岁时候，就带着她一起掏鸟窝偷玉米了。所以，哪怕后来林亚生离开了帝都去江城读书，林亚雯一直和他很亲。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20多岁的大姑娘愿意带着林轩这么一个三四岁的小屁孩玩的缘故。

　　林轩一家人刚上了车，林亚雯就开启了她的疯狂吐槽模式。先是吐槽她大姐乱点鸳鸯谱，让她和她一个发小相亲。他那发小据说从小是被林亚雯揍大的，一听说要和女阎罗相亲，吓的跑回广东老家过年了。接着又吐槽林轩他爷爷，非让她发扬风格让出本科名额。明明她成绩很不错，在导演系里是排名前五的。

　　这里需要科普下。林亚雯是1985年进入北影导演系就读的，算上她，班里一共有15名同学。根据林轩的记忆，她们这届导演系可以说是华国第六代导演的摇篮，王小帅、娄烨、张元、路学长、胡雪杨等人应该都是林亚雯的同学。

　　北影导85本科班试行“二四制”，即第二学年后根据学习成绩，有6名学生作为大专毕业，其余9名学生继续读满四年获得本科学位。按照林亚雯的学习成绩，她是可以继续读的。不过，林轩爷爷直接给北影领导打了招呼，把她的本科名额让给了别人。

　　林轩爷爷也不是不疼闺女，工作都已给她安排好了。过了年，林亚雯就要去华国儿童电影制片厂报到了。八十年代的儿影厂算是个好单位，每年都稳定能出品三到五部电影。林亚雯去了，机会应该不少。

　　林轩觉得，他爷爷选择让林亚雯离开学校去上班，未尝不是一种有政治智慧的表现。去年发生的运动，应该让他爷爷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大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学术圣殿了，大学生也成了这个时间段非常敏感的群体。

　　再深一步想，北影导85级的本科生正好在89年毕业，那可是个不可说的年份。林轩突然觉得，上辈子他一直搞不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华国的第六代导演们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拍摄某些敏感题材。今天这么一联想，他好像突然有点开窍了。

　　林轩爷爷的住处是一处位于力学胡同的四合院，离帝都火车站不远，所以车开了没多久就到了。这里离邮电部很近，走路几分钟的距离而已。

　　进了大门，林轩爷爷已经在院中等候了。

　　“爸，天气这么冷，您怎么出来了，可别冻着了。”林亚生赶紧说道。林家老爷子居然在院中等他，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你以为我是在等你啊，我是在等我大孙子！今天是小轩四岁生日，我出来迎他一下又何妨。”老爷子哼了一声后说道。

　　“爷爷，您赶紧进屋吧，别冻坏了身子。您要是身体病着了，可就没人陪我玩了。爷爷，我爸还给您带了蔡林记的热干面，要不您让奶奶给您下一碗吃，能热热身子。”林轩赶紧进入乖孙子状态，嗲声嗲气的跟他爷爷说道。

　　林轩的奶奶这时候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正在为这一大家子准备午饭。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老林，还不赶紧把准备好的红包给到小轩。小轩，你大姑给你订了个蛋糕，一会中午吃饭时候，她过来时候给你捎上。”奶奶看着林轩，宠溺的说道。

　　林轩爷爷这时候也把准备好的红包给林轩了，这是生日红包。几天后过年时，他还得再给一个。

　　林轩看了一眼林亚雯，那意思是，你作为长辈，是不是也得表示下。谁知这姑娘就是滚刀肉一个，根本不接这茬。她进门后，就找个地方坐下歇着了。看到林轩在给她暗示，立马站起来，装模作样的去帮她兄嫂把行李往西厢房搬。

　　中午饭一家人当然是吃的其乐融融。午饭后，林亚生带着他老婆去跟帝都的发小们聚会了，林轩则被林亚雯带着去四处鬼混。

　　虽然离过年尚有十一天，但在八十年代的帝都街道上，林轩已经可以感受到很浓郁的年味了。在这个年代，大家都盼着过年，因为过年意味着团圆、意味着成长、意味着压岁钱。而林轩的上一世，大家反倒是害怕起过年来，害怕过年兜里没钱交待不过去，害怕过年被七大姑八大姨问来问去。

　　玩着、闹着，兔年的新春来临了。除夕夜，吃过晚饭后，一大家人守在电视机旁观看春节联欢晚会。1987年的春晚舞台上，费翔连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和《故乡的云》两首歌。一夜之间，不仅歌唱遍了大街小巷，他本人也红遍了大江南北。姑娘们把费翔当成了梦中情人，据说春晚后华国中央电视台收到了几麻袋给他的求爱信；小伙子们在他身上发现了流行的密码，飞机头配蛤蟆镜成为了当年最时髦的造型。

　　刘芯薇还好，她是在米国长大的，很早就接触流行音乐了。《冬天里的一把火》这种曲风对她来说没多大吸引力，倒是《故乡的云》让她感慨万分；林亚娟也是30多岁的领导了，就算是很欣赏费翔的表演，也表现的很克制；林亚雯就是表现的有点夸张了，一句突然发出的“好帅”再加上她两眼充满星星的迷妹表情，让林轩差点没笑死。

　　“这年代，歌手果然比演员容易出名啊。”林轩不禁想到。他也想把上一世的经典歌曲发出来，但现在还是太小了。四岁的孩子发歌，先不说有没有渠道，749局还在盯着你呢，还是再长大点吧。

　　大年初一的主题自然是各种拜年。去年这个时候，林亚雯偷偷的带着林轩出去浪了，没咋管家里的事。今年她还想故技重施，但还没出大门就被老爷子给拦下来了。过一会来拜年的可是有儿影厂的新任厂长，林亚雯不在场实在是不像话。

　　林轩在拜年的人群中，见到了很多日后大名鼎鼎的人物。比如，被他父亲陈怀恺带来的陈恺鸽，现在他还是小陈。再比如，跟西影厂厂长吴天明一同而来的张亿謀，现在他也只是小张。未来的国师当下最广为人知的身份还是摄影师，他在1985年就拿凭借《黄土地》拿到了金鸡奖最佳摄影。

　　小陈同学明显比小张同学更善于言辞。他在林家老爷子那肯定说不上话，就来找林轩他小姑攀谈。他是78级北影导演系的，所以作为师妹的林亚雯怎么也应付他几句。不过，连林轩都看的出来，她小姑是真的不怎么待见小陈同学，毕竟小陈同学那自恋是与生俱来的。

　　林轩看着站在角落里无人搭理的小张同学，想着这是一个给未来国师留下印象的好机会，就主动倒了杯水，走上前去说道：“张伯伯，您一直站着，挺累吧，我给您倒了杯水。”

　　张亿謀待的有点拘谨，但领导还没走，他也只能干等着。突然有个孩子送来一杯水，倒是让他觉得很暖心。这次来帝都，他的主要任务是去中戏给他正在筹备的《红高粱》电影挑选演员。

　　“小朋友，你真懂事，今年几岁了？来，伯伯给你糖吃。”张亿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大白兔奶糖，递给林轩。他知道这孩子是今天拜年对象唯一的孙子，之前他给过红包的。

　　“伯伯，我四岁多了。听我小姑说，伯伯您是个很厉害的摄影师，我以后要当一个厉害演员，摄影师是不是给演员拍摄的啊？那伯伯您以后可要给我好好拍摄拍摄！”林轩“假惺惺”的说道。

　　“伯伯可不仅是个摄影师哦，伯伯还是个导演呢。导演你知道吗？就是带着演员演戏的人，就好比老师带着孩子学习。”张亿謀看来现在就已经更看重自己的导演身份了。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张亿謀开始认真的打量起了林轩。几秒钟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虽然个头不低，但还是太小了，而且太眉清目秀的了，不适合啊！”张亿謀内心说道。

　　这时候，吴天明从正房走出来了。他给张亿謀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是该告辞了。

　　“再见了，小朋友！伯伯以后有合适的角色找你演，不要拒绝哦！”张亿謀笑着说道。

　　“好的，伯伯，我随叫随到！”林轩赶紧答应了下来。废话，谁不想上国师的戏！

　　林轩和林亚雯负责送客，把吴天明和张亿謀送出了四合院。挺凑巧的，前脚俩刚走，后脚新的来客就到了。这人林亚雯认识，她未来的顶头上司，去年走马上任的儿影厂厂长，宋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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