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婚礼因为婚纱的原因无限期推迟,但拍摄婚纱照已经排上日程。
如果所有衣服都是自己动手制作,工作量实在是太大,所以拍摄结婚照的时穿的婚纱都是在ZuhairMurad定做的。
拍摄婚纱的摄影师也是精挑细选,时尚杂志御用摄影师和江思辰都在考虑范围内。
两人挑选了很久,最后敲定江思辰。
倒也不是之前他开玩笑时说过会给他们打折,而是这些摄影师里,江思辰是最擅长动态捕捉的,结婚照吗,灵动最重要。
拍摄当天,陈依依和陆方霓还有娄黛都跟过来打下手,江珩和曲思远也被几个姑娘拉着。
分工上来看,女生主要是负责气氛组,男生主要负责一些体力活。
拍摄的第一站是一座废弃的哥特式教堂内。
尖塔拱门,窗花玻璃,视线通透,由于废弃良久,从精致的美丽里依旧透出来几分衰败。
林稚晚穿着价值不菲的婚纱,牵着池宴的手,一点点在教堂里漫步。
用江思辰的话,让他们自由发挥。
其实这样创作很有危险,好在两人腰背挺拔,姿态什么时候都是优雅的,抓拍也没有什么漏洞。
最开始的时候,林稚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面,没太放得开。
可走进教堂内部,面对浮夸通透的教堂内部,她曾经选修过的西方美学课程重新回到脑海里,如讲解员似的讲给池宴听。
“这座教堂应该是威尼斯人建的,门口有个狮子抱着福音书。”
毕竟是搞艺术的,对这些艺术风格都是手到擒来。
池宴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林稚晚说:“因为圣马可可是圣经《马克福音》的作者,是威尼斯的守护神,他的坐骑是狮子,威尼斯的城徽就是一只巨大的狮子。”
两人接着往前走,林稚晚指了指正面的建筑说:“这是拜占庭风格。”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池宴愣了下:“嗯?”
林稚晚勾了勾手指,池宴自然而然地弯下腰。
四周还有人,林稚晚拢住他的耳朵,小声说:“佛罗伦萨很多教堂都是这个风格的。”
想到那些日子,林稚晚嘴角不自觉勾了一下,目光又在教堂里搜寻了圈儿,指了指大殿内的一座雕像,是珀尔修斯。
她说:“那在山顶吻我的时候,奥莫广场上,这位希腊神话里的英雄也在看着我们。”
池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里的雕像都是复刻,一位身材健硕的男人手里拎着刀,脚下踩着尸体,左手高高举起,向世人展示手里的人头。
是珀尔修斯斩杀美杜莎。
池宴这人不忌神佛,甭管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都未曾有过半点敬畏之心,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嘴角勾了下:“这神怎么爱打打杀杀?”
林稚晚说:“希腊神话体系本来就是这样啦。”
“人要平和,不能动不动就动刀动抢,”池宴说,“这神被荒凉在这里,肯定好久没见过欢喜事。”
林稚晚:“……”
这人思维怎么能这么发散?
她刚要劝他严肃点儿,就见池宴猛然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不止是吻,还探进了舌头。
林稚晚被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地往后躲了下,池宴一把按住她的腰。
这身婚纱本就在腰身做了鱼骨处理,愈发显得林稚晚腰身纤细,不盈一握。
这这这,虽然是自由发挥,但也不能如此旁若无人吧?
娄黛也特别给力的“哇”了一声,跟嗑cp似的,激动得捂住嘴角。
陆方霓也是一脸“磕到了”的表情,被江珩捂住了眼睛,陈依依和曲思远双双转过身,望天。
摄影师本人江思辰十分专业,拿着相机精准拍摄。
这辈子都没拍过这么真的情侣。
亲了好一会儿,林稚晚感觉呼吸都不畅了,池宴才将人松开。
他笑着替她擦掉嘴角的水渍,抬头对着珀尔修斯的雕像,声音却恭敬了些:“当年一吻,如今一吻,也算是有始有终,您安心当你的神仙吧。”
林稚晚纠正他:“希腊神话里的神,应该不是神仙。”
“甭管那些,”池宴说,“来了我们的地界都一个样儿。”
走出教堂,他们驱车去师大附中。
知道这是他们开始的地方,所以一路上都很兴奋。
陆方霓说:“你们这是不是校园到婚纱?”
林稚晚:“中间还有那么多年呢。”
“那不是没有别人么。”
林稚晚说:“那姑且算吧。”
娄黛:“那以后校庆你们回去演讲吧?”
曲思远笑她:“想什么呢,当初老刘不是说了,师大附中就没有早恋的。”
林稚晚和池宴相识一笑。
他们那会儿都很出格,敢在天台上抽烟,敢翻墙出去去海边,池宴敢毁坏监控摄像头只是为了她打架。
可到底是没有真正的,早恋。
这么多年过去,师大附中翻新了不止一次。
门口摆摊卖小吃的小贩都被赶走了,门口也从原来一块木招牌换成了校友题字。
原来贴着粉砖的教学楼也换成了白色,多了一栋图书馆和实验室。
风景不一样,但照旧承担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回忆。
池宴从剑桥毕业之后,也以校友的身份资助过这座学校,因此之前跟校长招呼过,一行人在门口登记过后,顺利走进了校园。
现在是周末,只有高三学生还在补课。
他们刚进校园,就赶上一阵下课铃声响起。
几个人一起顿下脚步,春风几许,仔细聆听着。
从他们毕业到现在,将近十年,这个下课铃声没有变过,悠扬婉转,是他们学生时代的天籁。
也是现在的孩子们的。
铃声的尾巴还没结束,就有腿脚快的学生穿着蓝白校服走出教学楼,在路上又蹦又跳。
“哎这些人好像我,”娄黛感叹了声,“当初我就着急下课找男朋友谈恋爱。”
曲思远也说:“我肯定是着急去打篮球了。”
陆方霓也回忆:“我和晚晚这会儿一定是去超市买零食。”
池宴和江珩相视一笑,因为他们也是。
江珩和陆方霓谈恋爱的事情没有瞒住池宴,但貌似两人感情不是很稳定,陆方霓脾气很大,总是会生气,生气就不见人。
江珩只好拉着池宴课间去超市,争取来一次偶遇。
江思辰耸了耸肩:“我高中的课间,应该是写题目。”
每个人的青春都不太相同。
他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回忆好青春,江思辰说:“你看这哪里可以给你们拍照?”
池宴和林稚晚齐齐往上指。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还不知道现在的天台可不可以给人上去。
他们按照记忆力的路线走去,那条路居然没有被封。
曲思远打趣:“这说明母校的教育可以啊,现在跳楼的学生这么多,这条路都不封死的。”
池宴说:“大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心大。”
天台上,视野辽阔,可以俯瞰到整座师大附中,可师大附中这么难大怎么能准确的找到一个人呢?
曲思远挠了挠头:“快跟我讲讲你俩是怎么私相授受的?”
池宴低着头,嘴角欠了一下,他抬起长腿走到围墙前面,手指往对面一指。
曲思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对面不是高三吗?”
池宴手指没动,没说话。
曲思远又认真地按照教室数了一下,“草”了一声:“这正他妈对着你们那层楼啊。”
而且池宴这人,高中时期性格有点孤傲,喜欢一个人就在最后面靠窗户的位置,班里其他同学都会每周串座位,只有他跟钉子户似的一动不动。
主要是通往天台的楼梯间有扇门,上面还挂了门锁,当时的小孩也单纯,就以为这真的是在门门后面是教室,就算是有人,也是很少一部分人上来过。
林稚晚是这很少部分之一,偏偏遇到了一个座位不动还喜欢往外看的池宴。
可以说有些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类似于小星星撞地球的概率,两人居然就那么遇到了。
许久没有踏足过这片土地,这曾经是林稚晚的栖身之地,在繁忙的课间可以寻求一寸的安宁。
她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向池宴,也将柔软的手臂搭在围墙上。
墙面经过风霜雨露的腐蚀,不如十年前那般光滑,磨得皮肤有些疼。
林稚晚微微垂头,看向池宴。
池宴后背微微弓着,低头看她。
“我还没问你呢,”林稚晚说,“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天台能上来?”
池宴说:“我看到你在这儿出现。”
他没有说看到有人在这出现。
他斩钉截铁地说,是你。
林稚晚听清他话中的意思,骄傲地扬了下下巴,嘴角勾着,问道:“那你上来是有所图谋?”
“不是。”
池宴眼睛眯了下,陷入那个闷湿夏日的午后。
他在高中那会儿,身边从未缺乏过追求者,那个不羁孤傲的年纪里,被女人宠坏了的人是不会谈恋爱的。
池宴意识到自己对舞台上那么身影上瘾,当真是没有想要追求的想法。
他或许只想,在她面前露个脸,用自己的魅力将她折服,让她先开口说喜欢。
然后他勉为其难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可是他陪着江珩去超市买水的路上遇到过她无数次,在国旗下献词也张扬到没有边际,他就像一只春日的花孔雀,想尽办法的花枝招展,却没有吸引到注意。
他烦得很,闷得跟,但没有想过低头。
而那天上天台纯是意外,他没有看到林稚晚走上去。
那个昏昏欲睡的午后,班级里一半的人还都在打着瞌睡,台上英语老师念着定语从句十分聒噪,他前一天没有休息好,午睡又睡得不舒服,有点起床气,单纯地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补觉。
他想到林稚晚,想到天台,便去了。
人生中有很多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最后都成了一场空,却在峰回路转的时候有了收获。
他遇到她,教她吸烟。
一场毫无预料,成了纠缠一生的开端。
“在上来之前不是,”池宴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包香烟,他点燃了一支,衔之嘴边,声音如烟雾般飘渺,“但看到你那瞬间,就开始图谋了。”
“那要感谢你的图谋,”林稚晚接过他的烟盒,放在手里把玩,“至少令我那些年不会太难过。”
他们一起陷入那片古老的回忆,丝毫没注意人群散了些,只有江思辰在认真拍照。
“好学生,会吸烟么?”池宴问。
一瞬间,两人都陷入那个昏昏的午后。
少年逆着光走来,挡住了大片的光明,淸癯的身体带来巨大的黑暗。
其实,太阳不是唯一的光源,他也是太阳。
眼前这张脸,如十年前那般,照旧,轮廓分明,五官精致立体,惊为天人。
岁月给予他从容,却没有带着他身上的傲骨和不羁。
那双眼睛是好看的浅棕色,像是会摄人心魂的妖精。
林稚晚对着那双眼睛,认真的摇了摇头。
那目光澄澈干净,又带着一些无助和茫然。
和她十六岁那年,如出一辙。
池宴朝她靠近了一步,夏天气温高,男生身体总是会更热些,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林稚晚背部僵硬,身体泅出一层薄汗。
池宴将香烟从嘴边拿下来,递到她唇前。
“抽抽看。”
林稚晚手指捏着礼服的裙子,上面的大颗钻石将手掌硌得有些疼。
她仍旧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张开嘴唇含住过滤嘴。
上面依旧潮湿,沾着他的温度。
她猛然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
池宴一步一步蛊惑她:“咽下去,过肺的才叫烟。”
他抽的烟是煊赫门。
十年如一日。
这玩意有成瘾性,爱上了一个牌子再换很难。
在他们高中过,后非主流才兴起,他们有一句话叫做“抽烟只抽煊赫门,一生只爱一个人。”
大抵是无意之中的选择,倒跟香烟主人的秉性一脉相承。
这烟咽下去难受的很,林稚晚。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林稚晚,再也不会上当受骗。
可现在问题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把这口烟吐出去。
鼓着嘴巴,摇着池宴的衣袖,请求一个答案。
池宴捏了捏她的恋爱,手劲儿没有很重,但也跟捏皮球似的。
林稚晚有点儿气了,还没等着发作就见他突然弓下身,对准她的嘴唇,一吻。
她泄了气,口齿里的烟雾正巧渡进他的口中。
跟在佛罗伦萨的那个晚上,池宴使坏地将香烟渡进她的口中完全相反。
可相同的结果是,他们都被暴烈的气息缠绕。
像是他们之前,永远鼓动着生命,永不停歇。
他们之间的每个动作都被镜头准确的捕捉下来。
江思辰拍过这么多大片,见识过无数我专业能力很强的模特,但从未见过如此真切的恋人。
一吻结束,今天的拍摄也到此结束。
曲思远却满头大汗的跑上来,手里拿了两件蓝白相间的校服。
池宴叼着烟,问:“什么玩意?”
“校服啊,”他抖落开,“你们来校园拍婚纱照不穿校服回忆下青春?”
他真的有些着急了,比本人结婚还要急。
“黛黛,妮妮,来,带晚晚找个地儿把校服换上。”他又看看池宴,说:“你干脆就在这换得了。”
“我不,”池宴说,“我这身体可不想被人瞧了去。”
“偷拍么?”曲思远说,“放心吧,你这儿没有摄像头,就算是被拍了,放网站上都卖不上价钱。”
池宴:“……”
“你不懂,”他拿出已婚的身份碾压,“男人不自爱就像烂野菜,身体只能给老婆和健身房看。”
曲思远:“…………”
草。
滚吧。
到头来,他还是找了一间空教室,轻车熟路的把监控蒙上,换回了校服。
这身校服应该没有人穿过,宽松又肥大,但长短刚刚好。
离开学生时代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校服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合身的。
他走出教室,路过大厅镜子的时候,罕见的驻足脚步,照了一照。
还真像个高中生。
林稚晚也准备好了。
刚才的妆容虽然清淡,但不符合高中时期的形象,她索性就把妆卸了,素颜出镜。
毕竟拍照这玩意,主要还是靠后期的P图。
再次上天台,池宴彻底愣住。
因为,大家都陪着他们两个换上了高中校服,好像一瞬间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草,”池宴也恍惚起来,“婚礼上一定要有这个流程。”
这次都是摆拍,按照高中池宴教林稚晚吸烟的时候。
林稚晚靠在墙角,池宴步步逼近。
他们早就分不清现实和过去,又是饰演自己本身,表情动作都一步到位。
补完婚纱照,陆方霓提议大家一起去拍个照片。
几位穿着校服的年轻人对着镜头,每个都笑得特别认真。
拍摄结束,池宴请大家吃饭。
曲思远看了眼时间,然后往口袋里放手机。
一时间他没记住,现在是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口袋的形状和西裤完全不一样。
他贴着缝隙想将手机放回去,可手机顺着裤子啪嗒掉了下来,弹了一下,倒在墙根。
他心疼地叹息了声,弯腰低头,拾起手机。
又猛然发现墙上刻的一排小字。
“池鱼恋旧林。”
他读出声,奈何文化水平实在有限,挠了挠头,问:“这是哪首诗来着?”
阔别语文这么些年,他们都有些恍惚。
“好像是陶渊明的吧?”江思辰说。
“池鱼恋旧林上一句是什么来着?”
几个人竭尽脑汁回忆,最后还是掏出手机靠百度解决问题。
“是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谁的诗?”
“还真是陶渊明的?”
“这人写反了?能在墙上刻字的果然跟我一样没文化。”曲思远吐槽。
几个人走下天台。
落日西垂,照不见那方墙壁。
池鱼恋旧林。
是池宴恋慕林稚晚。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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