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小没良心的。◎
39
烤红薯没吃几口,檀迦接到领导的电话,说城郊高速发生连环车祸,要她去现场报道。檀迦不敢耽搁,胡乱套上衣服,便准备出门。
“动作可以快,但是不要着急。”原恂过去帮她把围巾缠好,将头发从围巾下面掏出来。
檀迦知道原恂说的有道理,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说:“早点休息,不要太想我。”
檀迦单腿蹦着提上鞋,确认录音笔的电量充足,放进包里收好,回头跟原恂摆手。
原恂折回客厅一趟,在她出门前,把热腾腾的烤红薯放她口袋里。
檀迦:“我顾不上吃。”
原恂:“暖手。”
送檀迦离开,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
原恂把玄关上丢钥匙的陶瓷容器扶正,转身回了客厅。走过去的这一小段时间,原恂突然找不到可做的事情了。
这种感觉像极了这些年跟檀迦的每一次分别。
原恂心里空落落,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朝玄关看看,有一种立马去开车追上她陪她去的冲动,但很快,他把这个念头压住了。
原恂不是个会失去自我的人,做事克制有分寸,但遇上檀迦的事,便常出例外。
但控制欲太强,肯定会引起檀迦的反感。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是郑潮生打来的电话。
“我听周礼说你结婚了?行啊,结婚了也不通知哥们,这是心疼哥们的份子钱吗?”
“还没办婚礼。”
“没办吗?那打算什么时候办,到时候我肯定去。有嫂子的照片没?周礼跟我吹是个大美人,我觉得你不像这样肤浅的人。”
“还没拍结婚照。”原恂说完愣了,他也是才反应过来,两人结婚这么久,好像除了那本红色的证,其他该有的仪式感都没有。他肯定是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因为什么放弃的呢。
“合照呢?合照总该有吧?”
“……”也没有。原恂上镜是真的,但很少自己拍照。
檀迦爱拍吃的玩的日常中看到的各种东西,但几乎没跟他拍过合照。明明她和焉斐誉在一起时,吃个甜筒都能拍出个九宫格。
电话那头的郑潮生还在等他的答案,原恂只好说:“你见过。”
“恩?啊?哈?”郑潮生性格外放,尤其是面对熟悉的大学同窗了四年的老同学。
原恂说:“是檀迦。”
郑潮生静了一会,大脑飞快转着,搜寻这个人是谁。
“好家伙,你结婚时我把老板炒了也得去。好歹说,我也是你们俩爱情的见证者。当年你在外省参加比赛回不来,让我把她安全送到机场,一路上我可没少说你的好话。”
对于郑潮生的邀功行为,原恂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电视上正在播放当地新闻。
下雨了,细密的碎雪刮过来,带着阵阵寒意。檀迦及时到位,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站在风雪中,声音洪亮地报道着事故的情况。
她不张扬,但自信的气场很足,很温柔,却又有力量。
原恂被新闻直播分走了注意力,草草地挂了郑潮生的电话,心想婚纱照、婚礼,这些新婚夫妻该有的传统习俗,都得安排起来。
檀迦在镜头前面还比较镇定,但这并不代表现场的情况很顺利。
她简明扼要地报道完,新闻里的画面切走,在原恂看不到的幕后,响起一道急切地提醒声:“小心!”
檀迦听到这话刚准备反应,只见眼前一道黑影晃过,还没等想明白是什么东西飞过去时,檀迦的头便被重重地砸到,钻心的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檀迦头撞到的是摄影机器……准确的说是摄影机器朝着她的头撞过来的。
“迦迦,你没事吧。”有人把摔倒的摄影师扶起来,有人来关心檀迦。
檀迦摇摇头。
摄影师站稳后,向旁边人摆摆手示意不用管自己,身上的泥土也顾不得处理,率先担忧地看向檀迦,愧疚道:“迦姐,不好意思,我刚刚踩到了块石头,脚滑了下没拿稳机器。你的头……”
现场混乱,大家火急火燎,没注意脚下是正常的事。檀迦不甚在意地抿嘴笑笑,正要说没事,但下一秒,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
檀迦忙完天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才看到手机里原恂关心她“注意保暖,遇事不要急”的消息,先给原恂回了消息,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补觉。
往常原恂这个时间已经醒了,在看早间新闻,倒不一定看手机,所以檀迦没想到他会回复。
原恂问了他在报社还是在现场,要过来接她。
檀迦在现场报道完,便回报社写稿子。她如实回了句报社,让他到了给自己打电话。
檀迦没当回事地把手机放下,心情愉悦地想有人来接,路上自己可以补觉,熬通宵实在是太困了,喝了两罐红牛还是困。人是醒的,精神是疲惫的,头痛得要命,分分钟要炸了似的。
檀迦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正想着去楼下买杯豆浆边喝边等原恂来,有同事见她要走提醒道:“迦迦你记得先去医院。”
檀迦疑惑地嗯了声,见对方抬头指了指头,才猛然反应,自己头还贴着纱布呢——昨晚情况突然,现场不能缺人,檀迦受伤后临时调不来人顶替,再说她的伤也不严重,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就是再不快点处理就要愈合了,所以她也没当回事,用车上的药箱紧急处理了一下,便继续投入工作。
一忙起来,檀迦就把这个事抛在脑后了。
手机响,是原恂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到了。
檀迦一惊,心想怎么这么快,东西也顾不得继续收拾,急急忙忙地在桌上翻东西。
“在找什么?”同事发问。
檀迦冲她比划:“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我的头挡一挡,比如帽子围巾什么的。”
“啊?你冷吗?”同事说,“我这里有个帽子。”
“江湖救急,借我戴一下。”
-
报社楼下,原恂在车里等了会,见檀迦从大门处踩着小碎步出来。
他推开副驾的车门,让她上来。
“车里暖气挺足的,帽子不摘吗?”
檀迦把包往后座一丢,系好安全带,装傻道:“太困了,让我先睡会。”
原恂觉得不对劲,偏头看了几次。檀迦整个人缩在座椅里,头靠在椅背上,似乎是真睡着了。
他盯着看了会,很快发现问题所在:“头怎么了?”
檀迦做贼心虚,虽然困,但始终没睡着。她在等原恂发动了车子再睡,可不知道原恂在干嘛,迟迟没打火。她帽子戴得严实,没想到原恂能发现。
被质问后,檀迦先是装死,眼也没睁,继续“睡”。原恂等了会,没得到回应,索性直接上手,手指刚碰到额头,檀迦终于装不下去了。
“恩?你刚刚跟我说话吗?”檀迦演起戏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她看了原恂一眼,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招认得还挺彻底,“你不说我还忘了。我昨晚让摄像机撞了下,贴了块纱布。”
“破皮了?”
檀迦故作轻松地嗯了声,在原恂紧追不舍的目光中,摘掉了毛线帽。
纱布露出来,上面有渗出来的血。
“去医院了吗?”
檀迦不敢骗他,说:“还没。”
原恂板着一张脸,觑她。
檀迦偷偷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昨晚原恂塞给自己的烤红薯,装无辜:“我还没来得及吃就凉了。”
她委屈地噘嘴,好像额头上的伤还没有这个烤红薯重要。
原恂没法责备她,只能气自己,问:“疼不疼?”
檀迦摇摇头,说:“我一直没什么感觉,要不是血流到我眼睛里糊住我的视线,我都没意识到。”
原恂冷声:“那你还挺厉害。”
-
檀迦去医院包扎,原恂一直陪着。
来的路上还挺能逞强,医生来给她处理伤口时秒怂,一会问会不会留疤,一会问多久能不贴纱布了。
话很多,娇气极了。生怕原恂抽空训自己,檀迦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护士很快处理好,简单叮嘱几句,转头把注意事项说给原恂。
原恂一一记下,跟护士道了谢。
去拿药的路上,檀迦没事找事:“那些注意事项为什么不跟我说,是觉得我磕了脑袋记不住事吗?还是人家看你长得帅,有什么歪心思。什么意思,我还在呢,当我好欺负是吗?”
“护士是觉得你金贵,这种杂事老公帮你记着就行。”原恂哄孩子似的,耐心地说,“而且你一点也不好欺负。”
“好啊,你竟然说我凶。”
原恂乐得跟她拌嘴,反驳道:“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有征服欲。”
被这不要钱的情话哄开心了,檀迦脸上挂着笑,说:“这还差不多。”
檀迦在医生的建议下,拍完了片子,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医院里人多病人杂,两人拿了片子下楼时,原恂问起:“之前受过伤吗?”
檀迦眨眼,装傻:“情伤吗?那我可要好好理一理,毕竟像我这种大美女,恋情一只手都是数不过来的。”
原恂嗤笑:“有什么用?你这不还是栽我手里了。”(丽)
檀迦嘿嘿笑,配合地一叹气,说:“都怪你太优秀,我哪里把持得住。”
闹完,檀迦正式回答起原恂的问题:“磕一下碰一下都是小伤,遇到那种需要记者当卧底获取消息的外勤才危险。不过我还没遇到过。说起来社会记者也是个高危行业。”
“危险性是相对的。人活着同样面临这样的危险,酒驾、恐怖袭击,地震、洪水,不管是人祸还是天灾,遇上了就躲不掉,跟所处的职业无关。”原恂摸摸她的后脑勺,看了眼她额头上的纱布,说,“下次记住,不论什么,都没有你的性命重要,你要知道,有人会担心你,有人在等你回家。”
檀迦简直要溺死在原恂温柔的眼神里,轻轻应了声:“好。”她朝原恂那边贴贴,挽住他的手臂,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我其实也不是非要做记者。”
“我小时候梦想其实挺多的。科学家、建筑师,唯独不想当记者。因为我妈是记者。”
“我跟我妈的关系不算好,她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她,她不跟我解释为什么我还没有麻将重要,我也不想告诉她自己为什么叛逆。我脾气急,我妈脾气就更急。我俩在家就跟俩炸药桶似的,不是她炸就是我炸,要么两个一起炸。隔断时间关系自动修复,两人平缓地度过一段时间,然后继续炸,然后陷入无解的循环。”
“但是她离开后,我觉得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就空了。焉斐誉跟我说,我那阵的状态没比死好多少,后来复读……”檀迦看了原恂一眼,自动把这个过程省略掉,“原恂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我也爱你。”
原恂趁周围没人,借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仰头的姿势,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我一直在。”
话题太压抑了,整得两人都有点焦虑。檀迦笑了笑,主动缓解起气氛:“我和你说过没有,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我妈离开后,我这一路总能遇到贵人,像是我妈在保佑着我似的。”檀迦垂着眸,静静地说,“高考完那个暑假我其实挺想死的,好几次坐在大桥上,想着就这样跳下去算了。有回被纪老师碰见,他语重心长地和我聊了很多。”
“纪老师告诉我: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有存在便有希望,有希望便有光明。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这是鲁迅说的,但觉得真牛逼啊。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我第一次高考不到四百分,复读那年的高考分数时627。我脑子其实挺笨的,跟不上老师的节奏,所以多亏了纪老师给我介绍的那个学习很牛的学长。”
原恂那时候没帮上什么忙,提供最多的可能是陪伴,让她有个能说话的人,不至于一个人钻牛角尖。檀迦能有现在的成绩,完全是因为她足够优秀和努力。
原恂心疼地望着她,说:“傻。你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是因为你心存善念,知道感恩,所以才能看见。”
檀迦纠正:“这是白岩松说的。一个很牛记者前辈。”
檀迦略微失神,正要问“我跟你说过吗”,视线却被队伍最前方刚取完药的一道身影吸引过去。她探究地多看了几眼,示意原恂:“那个是不是……?”
原恂也注意到,说过去打个招呼。
“小恂?迦迦?”乔鸾诧异地看着跟前的两人,神色有些躲闪。
-
乔鸾回病房时,后面跟了俩小尾巴。季元山正推着老花镜用平板玩开心消消乐,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一划的,嘴角咧到耳根,乐天派什么时候都开心。
“回来的正好,帮我找一下充电器,马上就电量不足关机了。”
乔鸾真是懒得说:“玩玩玩,眼睛都快长到屏幕上了。你先看看谁来了。”
季元山分了点余光过来,眼镜挂在鼻梁上,从眼镜框上看人,本是草草一扫,但瞧见跟进来的两个小辈,便没再移开。
俩小辈喊人。
季元山把眼镜戴好:“你俩人怎么一起来了?”
乔鸾接收到老伴投来的目光,自顾解释:“没想告诉这俩小孩的,但在药房碰见了。小恂那么聪明,看一眼我拿的药就猜到了大概。你说我还能瞒得住吗?”
原恂:“如果不是在拿药时碰见,我们还不知道您住院了。”
季元山摆摆手,无所谓地说了句“老毛病”了,仔细瞧瞧两人,扯开话题:“你们俩这是在一起了?”
“结婚了。”原恂把手放在檀迦的手上,握住,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很显眼。
季元山学着原恂刚才的样子,板起脸:“好啊。不是被我问到,你们还打算瞒着我。”
几个人没说几句话,到了医生查房的时间。日常检查完,医生跟家属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檀迦朝原恂递了个眼神,后者秒懂,在医生记录完各项信息离开时,抬步跟了出去。乔鸾晃了晃空掉的暖瓶,说要去接水,檀迦忙站起来说自己去,被季元山拦了下:“让你师母去吧,你留下,我正好跟你聊聊。”
“聊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您的学生了,您不能再训我了。”檀迦看到了充电器,给老师把平板电脑充上电,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对季元山还是十分敬重和感激的。
都这么大人了,季元山也不会随便训她,只是八卦道:“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什么啊?”
檀迦茫然地看看,以为他是在说平板电脑的外壳,不认同地说,“这是海贼王里的动漫角色吗?季老师,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中二的一面。”
“谁说平板了。再说这也不是我的,是我小孙子的。”
檀迦笑:“现在小孩还看海贼王呢。够复古的,这不是我小时候的动漫吗。”
季元山:“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爱看樱桃小丸子,偷偷瞒着你妈去剪同款发型,结果村口的理发师手抖给你剪毁了。”
“还说呢。那周正好要拍证件照,我头发也拯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那之后我再也没剪过短发,有心理阴影了。”
“留长头发挺好的。”提起小时候的事,季元山叹了口气,把话题聊回来,“小洵心细,有责任心。有他照顾你,你妈也能放心。”
檀迦小没良心地嘟囔:“我可没看出来心细。”
季元山配合着檀迦一脸幸福的小表情听这话,便知道两人感情很稳定。原恂把檀迦照顾得很好。
“话不能这么说。你大大咧咧粗神经注意不到,就代表别人不好吗?他陪你从复读时期过来,也算是同甘共苦过了,夫妻两人要一心,日子才有奔头。”
“我才不粗心呢,别人对我好我都知道,就像我知道您虽然总唠叨我,跟我说话就爱怼我,但您是真心对我好。”檀迦说了一通,突然顿住,眨眨眼,望着季元山,一脸疑惑,“什么复读时期啊,我大学快毕业时才跟他在一起的。”
檀迦不笨,脑袋反应快,只不过有时候犯懒,不愿意多想。这会注意到季元山的神情,檀迦联想到些什么,猛然间反应,佯装一副“原来你说这个”的恍然大悟的神情,接道,“哦你说他辅导我功课的事情吗?说起这件事,我还要跟你讨个说法呢,你没告诉我是谁,害我被捉弄了好久。”
季元山没看出异常,说:“你俩高中的时候水火不容,在办公室门口碰见都能急眼,我敢直接告诉你吗?”
“……”檀迦嘟囔了一句“还真是他”。
季元山没听清:“什么?”
“没事。”檀迦弯弯嘴角,露出个搞怪的笑容。
季元山:“别是又在吐槽小洵。”
檀迦朝门口看看,反驳:“我哪有这么没良心。”
话是这么说。
可当原恂从医生那问完季老师的身体情况,再回病房时,这个小没良心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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