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把皇帝当成小吏的李承乾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怒则掀波千丈,荼蘼八百里,损伤生灵百万。
李二是一条旱龙,他从来不会游水,所以就引发了地震……
所有人是这么认为的,一条长了翅膀的夔龙飞升之际带走几千条人命已经算是非常仁慈了,不光老百姓这么看,书院的先生们也这么看。
云烨不这么看,因为李承乾在哭的晕过去之前,下旨要云烨全力负责应对这次的大灾难,所以,当云烨漫步于断壁残垣之间,心中的悲愤实在是难以言表。
悲伤这东西是有限度的,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猛然间接到噩耗,这对人的打击是非常大的,如果一个人缠绵病榻,自己照顾了他两年,你会发现等到他真的去世的时候,自己好像没有太多的悲伤,哪怕整个天下都成了缟素的世界,你依然不会感受到悲伤。
山崩了,屋塌了,桥梁断了,道路毁坏了,这场震源非常浅的地震,损坏最严重的居然是九嵕山之皇陵,好不容易修建好的陵墓,现在听说损坏的非常严重,墓室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缝,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许敬宗现在就像受惊的驴子一样在日夜抢修陵墓,重新开凿墓室,给李二修陵墓,也必须连他的坏脾气一起接收。
九嵕山“九峰俱俊”、“山峦起伏,气势雄伟”,为“关内道之名山”。该山颇为神奇,从南面观之,形似圆锥;从西南面望之,形若覆斗,从东面看之,形同笔架,当地人称之为“笔架山”。李世民的陵墓即凿山为洞,在山峰底部建地下宫殿,连同陪葬墓在内,绵亘数十里,气势宏大,蔚为壮观。凿山建陵,以山为陵 这是李二开创的新河。
玉山解除了武装,大军一队队的开出玉山城,等待换防,云烨原先以为李承乾会迫不及待的将军士更换完毕,没想到他没有理睬,一声令下,那些军卒依旧各安其位。
建筑损坏的很严重,至少云家的宅子都出现了裂缝,百姓家的模样就更加的凄惨,幸好地震发生在白天,一月份又是百姓准备春耕,往农田里运送肥料的时候,如果地震发生在晚上,云烨不敢想象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状。
李承乾大方的承认,这是自己父亲龙驭宾天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命令内府打开府库任由云烨支取,挨家挨户的赔偿百姓。
只不过这一次赔偿的有点多,三十万户啊,看着金币银币流水般的从库房里流出去,云烨都感到非常的肉疼,但是李承乾似乎不在乎,他好像很愿意为父亲的鲁莽举动买单。
白天骑着马到处巡视,安排官员组织抢救被埋在废墟里的幸存者,一面大肆的帮着皇家道歉,先帝爷性子烈,走的匆忙,误伤了百姓,所有的损失皇家都承认。
这就是李承乾需要的效果,怒龙升天,总会波及到无辜的鱼虾,他需要百姓们自己承认自己就是鱼虾,至于云家,了不起算是一只大个的王八。
到晚上还要给皇帝守灵,辛苦的无法描述,长孙冲是典礼官,独孤谋是护灵官,一个扯着嗓子吼一天,一个全身披挂的站一天,当云烨晃晃荡荡的回来,他们俩个人也精疲力竭的从灵堂里出来。
吃饭,只有白米饭,一碗汤,云烨宁愿拿茶水泡米饭,都不愿意动那碗什么调料都不放的菜汤,说是菜汤,厨子还给里面放了好大一块猪肉,是从供案上撤下来的东西,需要被百官分食。这是太上皇最后的恩典。
长孙冲也不吃,学着云烨拿茶水泡饭,独孤谋却不嫌弃,一个人将三碗汤全部干掉,里面的猪肉也吃的干干净净,似乎还非常的享受。
“草原上的那些人杀不杀?”独孤谋吃完饭就问另外两个人。
“你打算把他们活着殉葬还是剃干净了毛发 当猪头摆在供桌上?如果是后者,明天的肉块子就有劳您的大驾了。”云烨小口的喝着茶,没好气的说。
“我觉得可行,阿史那思摩,契苾,阿史那杜尔这些人既然割破了自己的脸面要求殉葬去守卫先皇,我们不如成全他。”长孙冲一脸的歹毒。
“亏不亏心啊,契苾一生忠勇,每战必定争先,族人已经为大唐快把血流干了,你们就能昧着良心下手?人家也就是客气一下,表一下忠心,至于阿史那杜尔,那也是一员悍将啊,人家都已经被你们逼得快要回家放羊了,就不要砍人家的头了,不过阿史那思摩这个家伙我还是同意摆到供桌上去的,胆敢要求把封地弄到北海去的异族,我觉得他的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蒸熟了让独孤谋吃掉也不错。”
独孤谋呲着满嘴的白牙笑道:“我吃东西从来不挑,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我就不嫌弃,人肉也好,猪肉也罢,扔到嘴里都是肉。”
重口味的话题没说多久,李承乾就从里面走出来了,说是皇帝吗,这时候也没有半点的优待,晚餐同样是一碗白饭,一碗汤,一边吃一边听云烨讲述救灾的情况,听到受灾的地方足足有四个县的时候叹了口气,放下饭碗说:“长安自身就有长安,万年两县,再加上蓝田,三原,礼泉户县,就有整整的六个县受灾啊,长安,万年,蓝田,三原,还是大唐人口最稠密的四个县,三十万户受灾,两千余人死亡,这简直就是幸运啊。”
云烨放下茶壶道:“先别说幸运,倒塌的房屋数不胜数,尤其是三原,能住人的房子几乎没有,你看看头上的天,这是要下雪的征兆啊,现在还是一月份,先得把这些无处安身的人安置进房子里才行,最不济也得有一顶帐篷遮蔽风寒,要不然,没被房子砸死,也会被寒风冻死。
军中的帐篷几乎被我抽掉空了,依然不够,上百万人啊,早点拿出一个章程,我也好去救人,再晚几天,就不用救了。”
李承乾抬头看看铅灰色的阴云,对云烨说:“开放皇家行宫吧,好些行宫都多年未曾有人居住,别浪费了,行宫的房子都修筑的很结实,没有问题,旱塬上的昭阳宫这一次也开放,等到百姓的房屋建造好了之后,那些行宫也该修缮了。”
这是云烨在这三年里第一次和李承乾说话,公事说完了,大家都沉默下来,李承乾过了良久才沙哑着嗓子问云烨:“你真的打算去岳州?”
云烨点点头说:“不离开不行了,我快受不了了,今天过世一个,明天过世一个的,再这么下去就轮到我过世了,等到长辈都去世了,我就能回到玉山教书了,相见不如不见,见一次伤感一次,徒劳无益,你也知道我最害怕这种永别了。”
李承乾伤感的点点头小声说:“你还能逃避,我逃无可逃,通宵达旦的为这个国家操劳,却换来一个暴君的恶名声,李承乾自认爱民如子,从未做过害民之事,缘何要背负这样的恶名声,父皇故去,全天下缟素,不管是南海还是北海,处处都是哭声,朕担心我死之后,会有人额手称庆,父皇的谥号乃是文武兼资,我能有什么?纣?还是桀亦或是殇?”
云烨眼见长孙冲,独孤谋离去,忍不住低声道:“你吃饱了撑的?一定要收权?现在的大唐和历史上的那一个朝代有半点的相似之处?大唐一年的赋税足足是前汉上百年的赋税总和,版图之大旷古绝今,人口也已经突破万万人。
你还拿以前那种君王集权制度来统御这个国家么?先帝以前试过,后来发现这样跟本就行不通,才将大唐弄成你登基前的那个样子。
农田上的事情,那就是人家大司农的事情,礼仪,外交,那就该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事情,天下民户,就该户部去管辖,人间刑名你就该放手让刑部和大理寺去审判,谁让你去管理一两个死囚的?就算是冤死一两个那又如何?你亲自审阅后就不出现冤案了?
你该管什么?你该管吏部,兵部,都水监,还有你那个藏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皇城司,参谋司,玉山书院的方略才是你应该用心研读的东西,你管那些州县小吏的破事情做什么?优胜劣汰这是常理。
看好你手里的兵权,看好你手里的监察权,盯着看什么地方会有叛乱发生,然后找一个合适的将军去评判。
知不知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是官场的名言,民部做错了事情你处罚民部,工部错了,你找工部尚书的麻烦,刑部错了你去整理刑部就是了,承乾,你现在是皇帝,你的职责就是监察天下,不是要你去当小吏。
你不做实际的事,所以就没有错,错的全是大臣,这才是君王错不得的精髓所在,一旦你错了,你往谁的身上推?你后面没人……”
李泰本来也出来透口气,结果看到云烨正在口沫横飞的和大哥说话,心里一暖,揉揉肚子,继续走进灵堂守灵,只要开始说话了,隔阂一定会解开,多年的情义,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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