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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治病,救人(感谢怎不同风起的盟主)


  “你爹呢?”

  “征西狄被抓去当兵死了。”

  “……你娘呢?”

  “娘死了,饿死的……”

  “你家地呢?”

  “爹死了,就变别家的了。”

  “!!!是谁家敢兼并土地?”

  “是大官家里的人。”

  “…………”

  一个瘦弱的孩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大口吃着干粮饼子,皇帝陛下征讨西狄很多年,徭役又重,再加上瘟疫横行,这样家境的人已经不算是罕见,拄着一根木杖,穿着百衲道袍的少年道人脸上暗淡了下。

  看到那孩子明明饿极了去,却还剩下一半吃的,强自笑道:

  “怎么不吃了?”

  孩子小心翼翼把饼子塞到怀里,道:

  “娘说了,要留下下一顿的,顿顿饥,比一顿饱然后饿死强。”

  他的声音顿了顿,有些疑惑,可是娘每顿都留下吃的,还是饿死了,可见娘说的也不是很对,可是娘亲饿死了,自己还活着,娘说的好像也很对。

  饿死了,没有温度,没办法再说话,手冰凉凉的。

  能背着自己到处走的娘亲,倒下去的时候一张薄薄的草席就已经盖住了。

  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道人嘴唇颤抖了下,面容浮现一丝悲苦,旁边两个道人也沉默说不出话,还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容愤怒,重重地一拳砸在旁边树上,咔啦啦地将那一棵大树打断打折。

  孩子眼神里有些可惜。

  那是柳树,柳树皮的味道算是不错了,刚刚长出来的嫩芽也很好吃。

  打折了以后以后就吃不到了。

  少年道士沉默着揉了揉孩子的头,问道:“你叫做什么名字?”

  孩子回答道:“水沟子。”

  少年道士道:“……这是什么名字?”

  孩子道:“娘说的,我们这些人,名字贱一点容易活下来。”

  少年道人沉默了下,他叹息着和两个弟弟,以及收复了的那山贼对视一眼,在那孩子睡着的时候,低声交谈,他不知该怎么样对待这个孩子,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但是也不能够带着他。

  而今天下大疫,冀州尤其惨重,他们一行人是打算前往冀州去治疗那边的百姓,一个孩子,身子骨还不好,去了那种地方,可能撑不过几天就会重病死去,他们商量了下,哪怕是那中年男子表示反对,还是将这孩子留在一个曾经蒙受他们恩德的百姓家里。

  然后把身上的铜钱分出一半来。

  让那人看顾着孩子。

  而后一行人前往冀州,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在野外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竟然又发现了那孩子,灰头土脸地,像是一只倔强的小兽一样追在了他们身后,那中年大汉这一次不管不顾,冲过去把这孩子抱起来。

  张角看着那孩子,张了张口,道:“我们去的地方很危险……”

  那孩子认真道:“跟着你们,可以吃到饭。”

  张角说不出话,他想说就算留下也有吃的,但是看着那孩子的眼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

  那中年男人将这孩子举起来,看了看,突地叫起来:“你这小子,给你的钱怎么全没有了,你咋就剩下这几张大饼?!”他伸出大手,也只是从孩子怀里找到几张饼,那孩子笑起来,很宝贵地把饼子捧起来:

  “这个,可以吃,饿不死。”

  声音顿了顿:“娘说,千万不要饿死……”

  中年男人张了张口,却只能叹了口气,骂骂咧咧地,皇帝征讨西狄,朝堂又奢侈无度,所以税赋高的厉害,张角伸出手摸了摸那稚嫩孩子的头发,道:“那你就跟着我吧……”

  “还记得姓吗?”

  那孩子很光棍地摇了摇头,让中年男人又是气得无奈,就知道吃吃吃,而张角笑了笑,道:“姓氏对神州之人来说很重要,我不能给你随便起,但是名字可以换一换。”

  “水沟是蓄水之地,蓄水之处千百年不灭则为渊。”

  “你当为渊,如何?”

  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茫然点了点头,那大汉反倒是大笑起来,将这个年幼的孩子放在自己肩头,在整个朝堂无视了冀州之疫的时候,张角带着自己的兄弟和信众走入了这瘟疫之所。

  随着时局晃动,名字叫做张角的道士用药草和符箓来治疗瘟疫,却被官员讽刺道是巫符之术,蛊惑民众毫无裨益,但是在当时那个视瘟疫伤寒如必死之病的时代,朝堂封锁伤寒区,唯独他逆行而去。

  有人询问他为了什么,为名还是为利。

  这个少年道士总是笑呵呵地道一句治病救人。

  确实……

  世家眼中,为了区区几个百姓就冒死,这确实是愚钝之辈,眼下外戚和宦官之忧才是大臣们心中所念念的大事,卢植和王允一类名宿皆为大汉国运而担忧,忠诚表里,感慨不已。

  忧心当今圣上年轻,被那些宦官外戚所蒙蔽,担忧该要如何才能中兴大汉。

  少年道人治疗这些重病之人,也为他们排解心中的怨愤,告诉他们,大汉龙脉尚且兴盛,疫病之事只是短暂,等到当今皇帝扫除那些奸臣,重整整事,到时候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总能够看到希望。”

  也有很多失去父母的人,拜入张角的门下,他对待他们一视同仁。

  而那个被取名阿渊的孩子,因为身子骨实在是虚弱,似乎是年幼时有过大病,先天有亏,之后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常常咳嗽,伴随着张角他们一同的刘牛,是曾经作为山贼劫掠的强人,看不惯这小子病恹恹的样子。

  每日都训练这臭小子锻炼身子骨。

  骂骂咧咧的,但是每次训练完都得想办法给这个小子加餐。

  或者是去抓只兔子,或者打只雀儿,他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吃的。

  这一段时间,是叫做阿渊的孩子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候,他有很多的玩伴,有师兄弟,阿牛大叔会带着他锻炼身子,会让他坐在肩膀上,带着他到处走,到处看,虽然有疫病,但是在张角的医术下,仍旧有很多人被治愈。

  隔壁家的老爷子还教会了渊要怎么找到能吃的花草。

  告诉他麦芽其实很甜。

  渊有些好奇,麦子都吃不到,怎么能吃麦芽?

  那老爷子的眼神总会变得很复杂。

  阿渊望向旁边的刘牛,道:“牛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刘牛叹息道:“没有说错,错的是这个世道,那帮贵人们可不管我们的死活,听说他们有时候做一场宴,扔掉的肉能装满一个屋子,倒掉的酒有一缸。”

  老爷子连忙阻拦刘牛,道:“说什么呢你。”

  然后笑呵呵摸了摸渊的头,指了指自己的小口袋,道:

  “没啥,就像是张先生说的那样,咱们大汉经过多少年了,皇帝贵人们肯定在想着怎么度过这些困难,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我现在啊,就攒着点麦子当种子,呵呵,到时候爷爷教你怎么吃麦芽。”

  阿渊双眼亮起,重重点头。

  老人兴致很好。

  然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张角成功将附近的人都治好,而后游历离开了这里,沿路去治病救人,在离开那里的时候,百姓把他送出了很远,渊看到那道人笑起来,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张角揉了揉他的头,道:“只要慢慢来,这大汉之世总能中兴的。”

  但是这一年夏,天下大旱,大片大片的土地颗粒无收。

  张角的贤人之名让他甚至有了世家官员的信众,张角带着弟子匆匆赶赴一家世家那里借粮,那世家子弟隆重招待了张角,桌子上各类菜肴应有尽有,甚至于有琴音和乐器的声音,这样的地方,一众穿着麻布衣服的道人看上去极为地,丑陋且扎眼。

  渊听到了隐隐的嬉笑声。

  他有些自卑,低下头,看到那些舞女穿着华丽的绸缎,看着自己漏脚趾的鞋子,很尴尬难受,他注意到旁边的唐周师兄双眼瞪着那漂亮好看的舞女,眼睛一眨也不眨。

  旁边的道人却仍旧从容镇定。

  只是提出希望世家帮助灾民的时候,却受到了推诿。

  那些人又开始说些什么,天竺僧人翻译了般若三昧经,得到了大量金银财宝赏赐。

  又听说,大汉的都城洛阳,那由几位大官员所提议的,由大贤蔡邕等对《诗》、《书》、《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七部经书进行校订,刻成石碑。

  一共有四十六座碑,刻了足足八年,由东向西,折而南,又折而向东,成匚字形立于太学讲堂门外东侧,上有屋顶覆盖,两侧围有护栏,每天世家子弟前往观看,车辆何止千辆。

  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看上去皮肤白皙,让人自卑的人说。

  这是开创延续文脉,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情。

  功德无量。

  在起宴的时候,渊好奇吃了一口肉,愣住。

  在这宴结束的时候,拉了拉张角的衣袖:“师父,师父。”

  “这就是肉吗?!”

  “我们原来可以吃肉啊……”

  “我还是第一次吃呢,好香……”

  面对诸多刁难,却仍旧从容镇定,气度俨然凌驾于诸多所谓大人物的道士突然却突然泪流满面,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拉着渊,道:“我们借到粮食了,这就去冀州……”

  ……………………

  他们带着粮食回到了之前曾经在的地方。

  张角眼睛微亮,他一路不停,至于身子骨虚弱的渊,就由刘牛背着,马不停蹄赶了回去,却没能看到熟悉的人,原本已经被救治好了的村子,镇子,大片大片变成了无人的地方。

  张角急匆匆拦住一人,指着原本相识之人住着的地方,道:

  “烦劳,这家人呢?”

  那人麻木道:“啊,周老头啊,死了,饿死的。”

  张角张了张口:“这,这些人全部……”

  来人道:“是啊,饿死的。”

  “今年没有收成,朝堂的税赋又涨了,皇帝陛下好像要建园林,而且要建造什么石碑,都是钱财,自然要收钱了,粮食被抢走了,没吃的,就只好饿死,饿死了正好,土地也可以被收走了……”

  青年道人跌步后退,突然有晕眩的感觉。

  他从伤寒大病当中救活的人,死于饥饿,而朱门每日扔掉的酒肉,又有多少?赐予番僧的,赐予大贤们整合文献的,又有多少?

  盛世文脉每一个字,都是一条饿死的,或者战死于西狄战场的人。

  阿渊找到了那老爷子的家里,空空荡荡的。

  他从自己的袖子下面拿出来已经发馊了的肉块,轻轻放在了门槛前面。

  蹲在这屋子前面。

  “爷爷……”

  “其实不只是麦芽呢。”

  “肉也是甜的。”

  “还有哦,其实我们也是能吃肉的,还有面……”

  ……………………

  大旱了许久的天终于下了一点的雨。

  那位穿着朴素麻布道袍的道人沉默地站在雨水中,他抬头看着苍天,茫然迟疑,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救下了的人,苦苦支撑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牲畜一样活着,而后苦苦挣扎之后死去?

  这天下,大病。

  渊永远都无法忘记。

  那道人站在雨水之中,慢慢的,却有一个个身穿着麻布衣服的人出现,他们麻木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希望,他们找到了残破的伞,找到了能够遮蔽风雨的东西,围绕在了那个道人的身边。

  替他遮挡风雨。

  一个,十个,百个。

  直到不知多少的人。

  那汇聚起来的,各种颜色的布料,残破的雨伞,就像是浩瀚的天空。

  你如果没有看到无数人渴求的目光,那么便根本无法明白,什么叫做悲怆,沉沦在黑暗当中的人,哪怕只是一点光都会引导他们趋之若鹜地奔过去,而那道人回过头,看到那沉默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他看到那些渴望的目光。

  他想到道门的戒律。

  不可,不可。

  张角沉默了,他向那些人伸出手——

  怎么可能拒绝呢……

  飞蛾会扑火。

  火亦终将焚尽。

  能够在黑暗中照亮别人的人,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做出第二个选择,若不如此,他便不再是那火光。

  ……………………

  “不行!!”

  “我道门弟子,接触气运已经会坏了道行,更何况如你这样……你……”

  一直都相信着兄长的张宝和张梁这一次震怒。

  “大哥,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张角伸出手按在了兄弟的肩膀上,道:“知道。”

  曾经深入伤寒之地的道人如此回答道——

  “治病,救人。”

  张宝和张梁突然说不出话。

  于是他走向这个时代的前方,分出三十六渠帅,刘牛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这男人挠了挠头笑道:“大贤良师,俺就是个粗人,也没有资格服众,冲杀还行,您这渠帅,我就不当了,这一部,干脆就叫阿渊领头好了。”

  名叫阿渊的少年呆滞,然后面红耳赤。

  刘牛摆了摆手,牛眼一瞪,道:“小子闭嘴!”

  阿渊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刘牛望向张角,咧嘴笑道:“大贤良师,我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我拼杀一方,他还小,我希望他能看到更好的未来,况且,若能留名于世,也是好事,还请大贤良师赐号……”

  他慈和拍了拍阿渊头顶。

  张角慢慢点头,他是一代真修,随意折断茅草,让阿渊拈了一根以做占卜,看到结果的时候,张角都怔住,其余人也呆了下,旋即各自大笑,因为这卜算出的名号,居然有了个汉官的名字。

  而且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张角索性不再迟疑。

  而后,为阿渊取了渠帅之号——

  司隶。

  那曾经对大汉充满希望的少年道人,约定了起义之号——苍天已死!

  PS:感谢怎不同风起的盟主

  第二更,四千六百字~

  毕竟对于这段历史不足够了解,只能大概,细节处有错误,大家包涵~

  但是汉灵帝是真的那个啥,啧啧啧,拉啊……

  黄巾军留在历史上名字的几本书有七十大将,其中也有部分只记录有名字,却没有其详细经历,没有其后话的人物,为冀州黄巾将领,共有十三人,其中之一为司隶校尉之司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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