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弟妹洪氏这一问,  让陶心荷猝不及防。

  从内心深处讲,她自然是不想身边任何一位亲人再与顾凝熙扯上瓜葛。

  然而,洪氏必然是斟酌了许久,  想要应下请托,  才会问她的吧?她此时还是位容易多思多虑的孕妇,自己该如何应对呢?

  陶心荷轻轻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垂首细细捋平布料褶皱,  声调轻描淡写:“倒也不必问我。弟妹与顾司丞相互认得,  你想找他说什么、做什么,  我丝毫不会干涉。只要弟妹牢牢记得,我与他已经和离,不要打我的旗号,  一切好说。”

  陶心蔷侧坐嫂子床边,  静听了两人言语,此时不假思索地插话:“那还找他作甚。”

  恰好,  与洪氏感激的话音重合:“那我自去找顾司丞。”

  洪氏被小姑子的话提醒,  好像才明白大姑子的言外之意,  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可是也没收回前言,  继续眼巴巴看着陶心荷,等她发话。

  陶心荷只能心底暗叹,  若论心思细腻、为人周全,  蔷娘差洪氏远矣,  若说到一心向着自己,  那必然还是蔷娘,  血脉相连不是作假。

  她勉强笑一笑,对洪氏安抚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只要心情舒畅。”然后以还弟妹清净的旗号,将陶心蔷领走。

  陶心荷愿意正视妹妹的春/心萌动,与她细细谈了一个下午,不断想着,托哪家夫人牵线,让蔷娘去相看几个英气勃发、偏于勇武的少年儿郎,而非原本计划的,在文臣家子弟圈里挑拣。惹得陶心蔷抱着姐姐脖颈,连声“好姐姐”不撒手。

  

  顾凝熙得到了张尚书近乎明示要收拾秦司正的承诺后,便婉拒午膳,告辞作别。

  尚书家有孕小妾赶出来送行,几乎话赶话地逼迫,顾凝熙到底答应了画一副牡丹滴露图送过来。                        

                            

  张尚书夫人在一旁脸黑如锅底,毕竟牡丹暗指正室,她认为是世人皆知之事。自家妾室其心可诛,茫然应许的顾凝熙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连自家正室都哄不好、气得和离了呢。

  由是想到讨人喜欢的陶氏荷娘,曾经说过夫君不懂看人脸色,对他要直来直往才行。张尚书夫人一时放下长辈架子,闷咳两声,言语端肃地半令半请,引导顾凝熙开口接下了为她另作一屏浩渺烟波四折尺幅的要求。

  顾凝熙并不以画画为难事,然而两名女眷言语明讽暗刺,他听得一知半解,知道自己被牵连着当了筏子,却不会破解,格外想念应付这种场面绰绰有余的娘子,呐呐几声后上马车,催车夫快走。

  将张尚书后知后觉的训斥抛在身后:

  “夫人,你怎么跟着她混闹?凝熙是朝廷命官,又不是画匠作人,他爱画画是他的雅兴,他愿赠画是他的情谊,岂能借势压人,明着索要?”

  “还有你!太不像话,给老夫丢人!待你生产之后再算账。顾凝熙一副墨宝,有人百金、千金以求,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命题画作,老夫和夫人都没你这么大的脸面!”

  “因为你们两,老夫欠了小年轻的情了!幸好是先与他说了皇差,不然,好像是我见画眼开,卖好于他了。不过,顾凝熙倒是不会这么揣想,天真赤子,其心宝贵啊~十年之后,说不得是我告老,倚仗他的照拂了……”

  顾凝熙确实没有多想其中弯弯绕,只是苦恼着,这月和下月都要忙于古籍事务,又需偷空将张尚书妻妾要求的画作完成,仿佛通过管家还应下别家求画的两三份请托,忙不胜忙,还怎么追妻?                        

                            

  现在的他,只是庆幸,吉昌伯貌似虎视眈眈,不过其人有疾,二婶说还是娘子告诉她的,那么娘子自然心知肚明,吉昌伯便不算太大的威胁。

  给娘子写封书信,解释解释自己接下来的繁忙吧,不论娘子回不回应,起码自己要多与娘子述说,不能再像七娘的事情一样惹娘子怒极,顾凝熙转瞬间打定了主意。

  还有半日时光,顾凝熙想想,自己需要今日安置好七娘,将她从逼仄的小院子迁出来才妥当,便抬脚向小巷走去。

  面对空空如也的莫家小院,顾凝熙一时愣怔,片刻之后才想起,令识书、识画问问周遭。

  听到壮汉挟持,顾凝熙想到了所谓仇家,莫非对方换了路数,大张旗鼓来挑衅?

  他后背冒出细细冷汗,七娘被挟走,令他担忧,然而,若是换成娘子?一念及此,顾凝熙都觉心跳要漏上几拍,突然对和离生出一点点欣慰,好歹,娘子不是仇家对付自己的首选了吧?

  一定要尽快将这个贼人找出来!

  基本排除了礼部同僚,顾凝熙环顾自己周遭人际,将注意力放到了顾家宗族。

  要寻七娘,总不能大海捞针,虽然觉得壮汉不像是老顾府的手笔,顾凝熙还是准备去拜会祖母,打探一二。

  就在此时,嘤嘤哭着的莫七七,从巷口走进来,身边陪着两个自家府邸丫鬟服饰的女子,一个跟着哭,一个仿佛在劝慰二女。

  顾凝熙连忙迎上去,急声问道:“七娘,你们到哪里去了?”

  背对午后暖阳,顾凝熙长身玉立,眉目如画,眼中焦急做不得假,莫七七抬眼看到玉佛像一般散发金光的男子,“哇”的哭声更大,伸出双手就要往顾凝熙怀里扑去:“熙哥哥,你昨日怎么不在?”                        

                            

  顾凝熙喉结滚动,手脚僵木一瞬,还是在莫七七刚碰到他衣角的时候,硬下心来横跨一步,躲过女子怀抱。心跳从湍急如瀑渐渐缓过来,他犹豫着抬手拍拍莫七七肩头,一触即分,感觉尽了安慰的意思,嘴里轻声说道:“回来就好,七娘,慢慢说,你们遇到了什么事?”

  “熙哥哥,你太坏了!同意纳妾的是你,反悔的也是你,我莫七七的心意不值钱么?好,你说还是做义兄妹,那让做妹妹的,抱着你痛哭一场都不行么?我受了委屈诶~~若是我哥哥在世,我定然抱他,不抱你……”莫七七哑着嗓子哭骂。

  顾凝熙对着自家丫鬟却叫不上名来,只能含糊吩咐:“先将莫姑娘扶回院中吧,在外面站着总不像话。烧煮些开水,你们也好生歇歇。受惊受累了,我给你们道个恼。”

  “奴婢流光,领命。其实还好,对方以礼相待,只是请莫姑娘去问话,我们一直陪在身边的。就是这阵仗有点吓人,详情,等莫姑娘跟主子爷说吧。”一名丫鬟向顾凝熙蹲福行礼后,拽着另一名先行进院,打整收拾起来,识书眼珠一转,拉着亲兄弟识画跟上去帮忙。

  顾凝熙伸臂,做个请入内的手势,将抽抽搭搭的莫七七领回了院中,邻人探头探脑,眼见没热闹可瞧了,才跟媳妇嘀嘀咕咕回去。

  莫七七平复了好一阵,才对紧皱眉头的顾凝熙说:“是吉昌伯的人马!就是,那日拜见熙少夫人时候,遇见的吉昌伯!他找我问话,吓死我了。熙哥哥,我答得不好,他会不会处置我?我好害怕,你带我回府吧。我是不敢再待在这个院子里了。”

  吉昌伯?不是他以为的仇家?这是顾凝熙没想到的答案。                        

                            

  前阵子侮辱七娘的,必然不是吉昌伯。很简单,正月三十那日,莫七七见了吉昌伯只有好奇而无厌恶恐惧。

  可是,吉昌伯好端端地,不由分说将八竿子打不着的莫七七抓回伯府,听说翻来覆去问七娘什么前世今生,问顾家二房、三房,这又是为何?顾凝熙百思不得其解。

  莫七七其实一知半解,但是,她对吉昌伯没有说,是因为不知对面大人物底细和来意,生怕说错话自己小命不保,对顾凝熙也不说,是因为,越与熙哥哥相处,越觉得前世为顾凝然小妾的自己,狭隘丑陋,自惭形秽,不愿出口。

  

  程士诚找来莫七七,发现小丫头戒心很重,问不出个所以然,自然也有两人驴头不对马嘴、说话兜圈子的缘故。

  不过,程士诚有了七八分肯定,这丫头说不得和自己有点像,窥知了些前世之事,因她偶然漏口提到了顾凝然,还能说出其妻名姓,顾凝熙总不至于对个外室告知大堂嫂闺名吧。

  眼见过了夜,到了官员休沐日,程士诚想着,不论是顾凝熙的妾室也好,义妹也罢,莫七七总是有人撑腰,只好先放手,让她归家,以免惹怒顾凝熙。

  没想到,听话听音,莫七七好像前世也与顾家有牵扯,程士诚玩味地想,只要认准了这个莫家丫头,想撬开她的嘴,问问自己前世死因,乃至身前生后,以后,有的是机会。

  自从受伤之后,程士诚心灰意冷,疏远朝政久矣,直到今年结识陶心荷,重起襄王之思,甚至还动过巧取豪夺的念头,顾虑到佳人的娘家、夫家,才慢慢找旧关系打听疏通。

  前几日,皇上身边得宠的小内侍悄悄传信给程士诚,说皇上看礼部条陈看到了顾凝熙的名字,居然还记得这是仙去的顾丞相嫡孙,问询左右,听说其人拙于交际,不朋不党,皇上难得露出喜色,喃喃念了好几声“顾凝熙。”                        

                            

  见微知著,程士诚便知后生可畏,顾凝熙已经在皇上处挂了号,只怕被视为可用之人,一飞冲天可期矣,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他此时只庆幸,阿陶与顾凝熙和离了,不然碍于此君,自己怕要畏首畏尾了。

  至于阿陶,六日之后,京郊相见,于她而言,是惊喜还是惊吓呢?程士诚摸摸下巴,想着佳人,独自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西方情人节,明天我国传统的上元佳节,希望亲爱的读者们都开开心心。有人问你粥可温是幸福,自己买符合口味的巧克力亦是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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