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念及陶心荷是文臣家闺秀,  又在顾凝熙这等腹有诗书的夫君身旁浸淫几年,程士诚辗转一夜琢磨劝说她的用词,比面圣都考究费心。

  幸好他精力旺盛,  三月初八日上三竿时,  轻车简从去陶府做客拜访时候,依然是行走间龙行虎步,顾盼间神采熠熠,  端的是小丫鬟们想偷看的英壮人物。

  陶心荷在正院花厅而非自己院落待客。

  她对程士诚的感觉变化,  经历了一波三折。

  初识时,  她带着细微同情,将这位男子视同没有性别之分的慈善长辈,而后自己遭逢和离大变,  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看程士诚也只是个热情又唐突的贵人罢了。

  没过多久,他就图穷匕见,  表露出明明白白的追求之意,  令陶心荷觉得诧异、羞耻、惊慌、烦厌,  在京郊偶遇其人时,  这种负面情绪到达顶峰。

  然而,  在顾凝熙重伤濒死当场,程士诚挺身而出,  逼着陶心荷拿定主意,  确实令她一回忆当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五感。

  除了看到的顾凝熙苍白脸色和惨红胸口,  嗅到的农人房屋闷潮气和顾宁熙的血腥气,  就是耳畔回想盘旋的程士诚铿锵耐心的言语声音。

  回京以来,  陶心荷心中百般纠结,总是暗自牵挂着顾凝熙的官司和前途,  装成冷冰冰,实则还是鼎力出手相助,自己在脑中反复寻找理由给自己圆谎。

  可是这个过程多少依赖了程士诚。回京妥善安排是一桩,陪她去酒肆是一桩,最重要的是他送到衙门的铁证。

  陶心荷明白,程士诚这些所为,一小半因素是投资拉拢顾凝熙这个朝廷可造之材,大部分原因还是展示给自己看,他有心有力,强于顾凝熙,能够完满实现陶心荷的所思所想所求。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陶心荷自诩心如枯槁,再不起波澜,然而怎么可能呢?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在因顾凝熙的举动言行生发各种幽微情绪的当口,陶心荷心中的天平,一点点放上了程士诚的分量。

  即使目前还不能与她心底最深处的三载多柔蜜夫妇之情相抗,也比陶心荷封闭心扉说后半生再不看谁一眼时候的决绝好得多。

  今日,是她主动写信松口后的两人初见,陶心荷颇有些不自在。

  仔细想想,两人相识也就两个多月,自己怎么觉得不好意思直视他了呢?

  “两个月零两日。阿陶,你我初见在正月初六,我已渴望你两个月零两日了。你不知道,三日前收到你的信笺,我有多高兴。”

  程士诚听她胡乱解释着自己的飘忽视线,忽然作如许深情言语。

  陶心荷粉面染红晕,微微垂臻首,纤纤素指不经意间揉捏衣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余光去扫屋中下人,觉得自己窘状被看去,更加丢脸。

  程士诚反客为主,笑着挪位坐到她身旁,一挥手令下人流水般退出。

  男子粗粝热烫的气息笼罩住陶心荷,高壮厚实的身子挡了半边明媚阳光,她自然有所感知,直觉向另一旁侧身,娇臀不露痕迹地挪移。

  幸好罗汉榻够长,她挪出去一臂之距,方才吐出屏着的这口气息,语气竭力放柔:“伯爷突然靠近,令我惊吓。我们坐好了斯斯文文好生说话,如何?”

  她在拿捏自己对待程士诚的态度,不能向以往那般斩钉截铁的拒人千里了,否则只怕沾染上出尔反尔的嫌疑。

  是她给了程士诚希望的,她自己也想要试试为新的男子倾心,省得常常为顾凝熙夜不能寐、焦心焦肺。                        

                            

  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娇而不折的木樨花,还对顾二婶放过大话,后半生将独过独了,享一分清悠自在。

  可是,在她下定决定将顾凝熙驱出心扉的过程中,居然不自觉依赖新的情感填充,思绪往往在这两个男子中摇摆。

  原来她骨子里还是需要男子关怀的菟丝花,与莫七七等她原本看不上的姑娘,其实并无两样。

  因为突然悟到了这一点,陶心荷对自己十分失望和丧气,耳边听闻程士诚问话:“阿陶,你是不是心软了?”心间却没反应过来对方所指。

  程士诚大手握住她的柔荑,陶心荷才如同被烫到一般甩开,神智跟着回炉。

  她重新挺直脊背,两手忙碌着捋平裙上褶皱,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训斥对方逾矩,到底咽下话去,只不抬头,问道:“抱歉,我方才一时走神,伯爷问什么?”

  程士诚还在回味方才掌心一滑而过的柔嫩软滑,像是一尾灵巧的游鱼。

  佳人之后的避而不提对他来说,如同变相鼓励。迟早,他能名正言顺地把玩阿陶的素手,甚至更多的地方!

  今日便是通往这个目标的其中一步,驱散阿陶对她前夫的藕断丝连。

  程士诚拇指与食指、中指相互揉搓着,意味深长地说:“不妨事,阿陶在我面前能有话直说,已然是我的福气了。我是听闻顾司丞昨日在大堂上的惊世之语,便过府来看看阿陶被影响了几许,我来做你的锄草农夫。”

  陶心荷双手顿住,半晌才讪讪道:“顾司丞果然贻笑大方了,那番夸我的话,到底传了多远。”

  “有心人自然都知道了。阿陶,你是怎么想的?被他的表白惊骇到了还是感动不已?你若喜欢这个调调,又有何难?我可以召集旧日部将故旧,数十人你看够么?比公堂人多了把?我可以如同战前训话一样,不歇气地对他们说大半个时辰,说尽我对你的爱意,如何?”                        

                            

  陶心荷听出了程士诚反讽之意,双颊不知是气是羞,染了红晕,眼睛波光粼粼更添水润,樱唇张合几次才找回声音:“伯爷!这等玩笑哪里有趣?”

  程士诚又凑近她一些,近到嗅闻着她身周甜美香气,一边脑中思索这是哪种香料,仿佛少见,勾得他情生意动,一边言归正传、一本正经:

  “所以,顾凝熙此举,阿陶不以为然了?没有动摇你的心神,是不是?不过,别人由此以为你们藕断丝连,对阿陶总不是好事。除非……”

  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陶心荷对于顾凝熙尚有许多心结,和离是她的断臂求生,心悸心痛滋味清晰如昨,又怎么会自讨苦吃与他藕断丝连?甚至到程士诚等了片刻后补充的那句:“除非阿陶想与前夫破镜重圆。”?

  陶心荷紧紧咬唇又放开,下唇软肉承载了两枚清清楚楚凹出痕迹的贝齿印子,看得程士诚手痒不已,直想探过去帮她抚平。

  到底念着陶心荷脸皮薄,他抑制了动手动脚的冲动,只是轻声言语:“莫咬唇,我看了心疼。”

  这是与顾凝熙相处时候不同的体验。

  两人为夫妇时候,她的咬唇忍笑、眼波流转、挑眉疑惑,对方通通接收不到,非得她清楚用话语表达出情绪来,顾凝熙才能做相应反应,久而久之,陶心荷都忘记被人关怀五官变化的滋味了。

  抬起脸便看到程士诚低垂的火热双眸,陶心荷发现他紧盯着自己唇角,心头漏跳一拍,侧首避开他视线,随意定焦在案几边角雕花上,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四五岁方丧母的时候,内心方寸大乱,面上还得绷着撑着。

  “伯爷放心,我不是吃回头草的人,顾司丞的话语传入我耳,确实引发一缕感慨,不过仅此而已。他为我闺誉辩解,起因还是顾凝然这个恶徒。我只等着看他受什么惩处。对于顾司丞,就当成上辈子的人物罢了。”                        

                            

  上辈子?

  按照莫七七那丫头所述,你们二人真有前世,还是鸾凤和鸣的恩爱夫妻,令莫七七至死艳羡。而他,不过是与顾凝熙、陶心荷毫不相识的故事之外的人物。

  幸好有今生。

  幸好他头天认识了陶心荷,次日她就提出和离,很快成了自由身,这都是上天的成全。程士诚岂有不把握之理?

  深情款款的姿态,不用假装也是程士诚谙熟的:“阿陶,你能这么坚定,我确实放下一半心。不过,我不放心的另一半在顾凝熙身上。依我之见,你还是绝了他的念想才是。长痛不如短痛,你狠绝在此时,却是为了大家的长久。”

  陶心荷蹙眉,一点儿不觉得自己与男子的距离令她不适了,霍地转头直视程士诚,长目透出冷意,言语凉下三分:

  “伯爷此言何意?我与他已经和离,自认从无不当言行,难道给过顾司丞什么错误的暗示?或者是伯爷以为的暗示?”

  程士诚笑开,觉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阿陶更加生动可爱,不慌不忙道:

  “阿陶别急,听我说完。你自然是干脆爽利的,可是,顾凝熙为人处事木拙迟愚这点,不止你跟我提过。因此,他不以和离为终点,反复纠缠你,甚至昨日当着陶叔的面夸赞你为妇之德,居心可知。你要让他知难而退,清楚明了地重申你的决定,才是上策。”

  “知难而退?”

  “很简单,阿陶,你可以告诉顾凝熙,你选择了我。令他有事冲着我,如何?”程士诚恨不得陶心荷能将这一点告诉天下人。

  陶心荷没想到对方一长篇话落脚在这里,连忙辩白:“伯爷不要误会。我只是……我只是说,不再刻意避着伯爷,不是谈婚许嫁!”                        

                            

  程士诚即使事先猜到,失落之情也难免挂在脸上,退一步的办法便令陶心荷不忍一口回绝:

  “那么,阿陶,你除了把话点透之外,给顾凝熙出道他肯定完成不了的难题,这样总能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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