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陶沐贤作为陶家这辈唯一的男丁, 他们母亲寄予厚望的孩子,是陶心荷发挥长姐如母的职能带他长大的,姐弟感情尤其深厚。
不同于对二妹陶心蓉的严格管束、对三妹陶心蔷的放纵娇惯, 陶心荷对比自己小六岁的陶沐贤, 真是倾注了大量心血,小时候执笔启蒙,一路上宽严相济, 力求他将来能担起陶家, 作为能替妹妹们撑腰的娘家兄弟。
连他媳妇洪氏都是陶心荷精挑细选好久才定下的。
和离之前, 陶沐贤在她眼中,仿佛还是昨日跟前跟后的孩童。而和离以来,陶沐贤竭力站在姐姐一边的诸多举动, 令陶心荷十分暖心, 深感弟弟成长到肩头担事了,也是因此, 对洪氏的照料忍让, 她多少有为着弟弟的意思。
昨日迎回短暂休息一日的陶沐贤, 陶心荷笑语盈盈, 一句府中琐事或抱怨都没说, 最多聊到二妹陶心蓉又有了身孕、全家搬到确州等喜事,就是希望弟弟安心读书, 以待永盛五年的科举考试。
三月初一, 弟弟不趁着天气清凉赶路去书院, 跑到自己这里来, 还一脸激愤之色, 陶心荷跟着紧张起来。
待问明缘故,原来是陶沐贤昨夜听洪氏聊家常, 不经意提及她向顾司丞求画,言语中多少带些埋怨,说大姐陶心荷不知变通,只要她一两句话,顾司丞就能免除那边买主的七百两银子,洪氏居中要来,则可以给陶沐贤添置多少好东西。
陶沐贤深觉愧对姐姐。自家媳妇拖了后腿,增添了姐姐与前夫的牵扯,其间甚至打着姐姐名义,他细问却惹得孕妇哭啼不休,夫妇两人不欢而散。
陶沐贤一晚没有睡好,次日便替洪氏来道歉,无意之间又知道姐姐筹谋着找院子搬出去,更觉发窘。
他明明希望姐姐归家以后平安喜乐,结果却是自家媳妇行事不谨,让姐姐不愉,要舍弃他们这些血脉亲人另居一所!
陶沐贤说到动情处,泪水夺眶而出,有违他一向做出的男子汉姿态,连忙低头拭泪,哀叫几声“姐姐”。
陶心荷没想到,弟弟对于自己要搬出府去反应这么强烈,还归咎于弟妹洪氏。
虽说多少有些不满洪氏的况味,但是陶心荷和离前就想着暂居娘家、之后搬出的,洪氏求画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陶沐贤说理说情都说不过陶心荷,胡搅蛮缠起来,直说待他三月底回府时,若看到姐姐不在府中,不管内情如何,他就把洪氏送回她娘家养胎去。
陶心荷板起脸,疾言厉色训斥了弟弟一顿,恼他将夫妇之情视同儿戏。
然而看着陶沐贤微红的眼角,她到底心软,不忍弟弟在外不安心、老惦记陶府,几番言语过后,答应陶沐贤,在洪氏生产之前都坐镇府内,那便是今年秋季九月前后了。
好容易将陶沐贤打发走,陶心荷被耗得疲累不堪,偏偏晴芳前两日感染风寒,在别处休养,新上来伺候的小丫鬟战战兢兢,捧着两个香囊问主子居士,今日佩戴哪个?
陶心荷从镜中回视,初看眼生,正要张口问小丫鬟从哪里翻找出来的东西时,脑中模糊记忆掠过,她想起来了,是临去京郊庄子之前,顾凝熙特地送来的木樨香囊。
从小丫鬟手中接过大小相同的鼓囊囊两只小布袋,陶心荷托在自己左手掌心,微顿后凑近鼻端,嗅闻到纯正而略有不同的两股木樨香气,深浅呼应,相得益彰。
确实是品质上乘的东西,不晓得那人为此花费了多少银两,顾府分薄的底子经得住他这么挥霍么?
摩挲了几下锦缎布料,想想自己一路的心绪历程,陶心荷轻轻左右摇摇头,对小丫鬟吩咐:“这两只香囊,我不想看见了。你拿去用或者送别人吧。”
小丫鬟喜出望外,连连谢过居士厚赏,双手捧住香囊左闻右闻不停。
陶心荷突发奇想,今日不配木樨香囊了,她命小丫鬟去陶心蔷处,拿妹妹近期新购的蔷薇香料来,她要自己填装个小香囊作耍。
小丫鬟应是而去,过了一阵儿,不止带回了三四两有余的香料,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精巧地镶着螺钿的妆匣。
“回居士,三姑娘被您禁足,正在房里撕纸玩呢。听奴婢说明来意,便令她身边的丫鬟姐姐给奴婢拿了这两样,说香料随您用,不够再找她,至于匣子,三姑娘说您知道来源,没有多吩咐奴婢。”
听到妹妹乖顺,陶心荷多少平复了些心气,暗想待自己后日去过伯府做客、见识过程士诚筛选的少年郎,便去找陶心蔷说话,递个台阶,放她自由。
然后,她微微歪头,狐疑端详木匣,拨弄两下匣盖缓缓掀开。
里面是一整套莹润生光的珍珠首饰,从发到耳、颈、胸、臂、手腕、手指、腰,大约六七样,色色精致,图案讨巧,看着就令人喜欢。
陶心荷蹙起细眉,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套珠饰,妹妹怎么说她知道呢?
再打量一圈,她在匣子不起眼处看到了燕春阁的标记。
灵光一闪,陶心荷想明白了,这也是顾凝熙所赠。
和木樨香囊同一天,他随身携了香囊塞给晴芳,却对陶心蔷说,首饰随后由铺子亲送来。
所以,妹妹是收着好几日,今朝吩咐丫鬟带过来了吧。
怎么今日一股脑的,都出现在她眼前了?陶心荷暗自磨牙。
要跟陶沐贤赔罪的事情联系上,便是顾凝熙得了洪氏的邀请,才进来了陶府。而洪氏是有求于他,求画呢。
陶心荷觉得,既然还要在府里住五六个月,有必要将她已经和离这个事情,再次认认真真告诫给洪氏和蔷娘。不能让她们添乱,有意无意增加她与顾凝熙的牵绊拉扯了。
要断,就要断得一干二净。
随它各式恩怨情仇,顾凝熙毁诺伤她且与莫七七不清不楚、拼命拦人以免她受损等等好坏过往,在陶心荷心里,因她托付程士诚救人且送顾凝熙回京,她出面到酒肆和尚书府邸为他周全等两件大事,已经完全还奉清楚了。
今后,再没有一丝与顾凝熙这个人物发生关联的由头了,她该好好筹谋自己新的人生。
因此,她违背内心最深处的念头,狠下心肠不去关怀病弱之人,自我宽慰说新顾府诸人能照顾好主子,她只要竖着耳朵等着听顾凝然的下场。
没成想,眼神落回颗颗圆润、排布可爱的成套珠饰上,陶心荷的心神像是在天遨游之际骤然跌落凡间,犯了烦难。
还是不还?
还,好像是她主动递话给顾凝熙,要开启新一轮的你推我让,这绝非她本意。
不还,首饰又比香料贵重些,若让顾凝熙以为自己安之若素收下,就像是原谅了他一般,殊为不美。
都怪蔷娘!
自顾自收了他东西,弄得陶心荷眼下左右为难。难道她那么大姑娘了,不懂姐姐与前夫关系尴尬么?怎么当时就擅作主张了?
陶心荷越想越愤懑,决定这次让妹妹好好长长教训,不在府里憋足一个月,绝不放她出外玩耍。
从陶心蔷想到了她的手帕交顾如宁,再想到了顾二婶。陶心荷念及京郊庄子上种种,感觉顾二婶与自己和顾凝熙两头亲善,有了主意。
她决定将这套首饰送给顾二婶,同时把自己不想再与顾凝熙来往纠缠的意思说明,变相通过顾二婶将东西还回去,避免顾凝熙误会。
既然首饰这般处理,没道理香囊要区别对待。她方才还是赌气了些。
陶心荷觉得脸上有点发烧羞窘,她低着头在自己妆匣里挑拣出一副水头极好的镯子,轻咳一声,唤过小丫鬟来,放柔声音说道:“方才我没想清楚,你把香囊还回来,这副镯子赏你吧。”
小丫鬟懵懂着照做。
陶心荷将香囊塞到燕春阁的妆匣里,眼不见心不烦地合上盖子,推到一边,开始盘算何时登门顾家二房拜访送出。
午膳过后,陶心荷嫌弃日头晒人,就在房中转了两圈消食,等着片刻后小寐,忽然听到下人禀告,顾司丞府上两名仆从求见,他们自报了名字,说是事关顾老夫人和顾司丞。
深深叹口气,陶心荷决定不见,只托下人传话,这两位都与她不相干,他们寻错人了。
可惜,受这么一番打扰,陶心荷心神再起涟漪,宽衣上/床,左右翻覆,就是无法入眠,忍不住无意识猜想识书和流光到底所为何事而来,然后又回到老套路,自己勒令自己拉回思绪,犹如左右手互搏互斗,好不累人。
流光在陶府门口,报说事关顾老夫人时候,一旁的识书都吃了一惊。
吃了闭门羹,两人只得回自家府邸,识书拉着流光找一溜的商铺、人家屋檐下行走,躲避正中午的日头直射,好奇探问:“老夫人能有什么事?你怎么有这么长的耳朵?”
流光得信已经憋了一日有余,本想等顾凝熙完成皇差,今日寻机禀告的,谁知道主子说倒就倒,府里又无人做主了。
她一向机灵,此刻也愁苦无措,正好对着识书吐露。
还是她在老顾府当差的姑姑,昨日悄悄来找她,急着托流光想办法将姑姑一家赎出来,最好能到新顾府来当差。
因为姑姑家的女儿被顾凝然大少爷拨去服侍新纳的姨娘,却被曹氏迁怒做了文章,这两日就要连主带奴都发卖出去。
姑姑说不能白让流光求主子,便神神秘秘透漏两个消息,一是老夫人病得蹊跷,大约与曹氏脱不了关系。至今不许外人探病,而且流光姑姑偷瞄到过顾三婶给伺候老夫人的大丫鬟塞金子。平常情况,哪个奴仆能得到这么贵重的赏赐?
二是至今扣留在新顾府的三名壮仆,他们的家人在老顾府都被看守起来。据说以后三名壮仆要是吃里扒外、做出什么不利于顾凝然主子的供述,家人们就得出面作证壮仆都是顾凝熙安插在老顾府的卧底,因此说的话绝不可信。
流光姑姑希望以此向顾凝熙卖好求功。
识书闻言,跟着着急起来。爷惦记祖母却不得其门而入,有时候翻页停笔、喃喃自语:“祖母是不是也信了旁人的话,以为我是宗族罪人”等,识书都是看在眼里的。
既然陶府的夫人靠不住,识书咬咬牙,说一句:“咱们回府后,只能硬着头皮唤醒爷了。这等重要消息耽搁不得。”
流光想想也是,点头赞同。
于是,顾凝熙在昏倒半日后,被大夫没好气地以针灸唤醒,犹觉自己身在梦中,丝毫没有力气。
管家千恩万谢送走大夫。顾凝熙的五感六觉尚未完全回笼,就听小厮丫鬟跪在床前叩首后,清清脆脆说了来龙去脉,一时大惊无言。
(https://www.piautian55.net/book/2963779/8065730.html)
1秒记住飘天文学网:www.piautian55.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piautian55.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