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宁娘, 一会儿见了你熙堂哥,好声好气一些,知不知道?”顾二婶在马车上, 如是叮嘱自家亲女。
顾二婶想着, 自己和顾二老爷,就要应吉昌伯之请,带着女儿到京郊山庄小住一阵, 让顾如宁和程嘉培养情谊。行前, 自己要将京里的事务都打理好, 府内交给名义上的嫡长媳顾凝烈媳妇,也算放心,府外, 也就是顾老夫人那处, 顾二老爷去打了招呼,老顾府根本无人在意, 她则惦记夫侄顾凝熙。
二月十四傍晚, 顾二婶等不到顾凝熙回帖, 放心不下, 带着女儿不请自登门, 也算是谢一番顾凝熙月初赠嫁妆的情意。
顾如宁不情不愿,嘟囔着:“熙堂哥哄不回堂嫂, 我就不愿意搭理他。说实话, 若非堂嫂, 他见了我都不吭气的, 也就堂嫂提醒着, 他能叫声宁娘,真没趣儿。”
顾二婶不接话, 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荷娘真是极好的贤内助,可惜两人缘浅,这就劳燕分飞了。虽说和离女子名声不太好,大多会后半生凄苦,然而顾凝熙离开荷娘,如同老翁失去了手杖,农夫失去了铁犁,一下便少了倚仗,官场、宗族,人际往来,要差上许多。
至于荷娘,也未必会如同其他和离女子一样,可怜兮兮地仰仗娘家兄嫂或弟媳鼻息过活。顾凝熙分给她多少财产,那日在场人尽皆知,荷娘又生财有道,够她舒舒服服置业安居了。
顾二婶更猜到几分吉昌伯的心思,虽然对于这等有隐疾的男子为何摆出追逐之态而不解,不过,万一呢?人家就是看上荷娘,愿意娶着好看呢?以前听人讲古,说前朝嚣张的大太监,娶十房八房娘子都有的呢。
今后,熙哥儿和荷娘两人,日子分别过得如何,还真不好说。顾二婶就是觉得惋惜,明明站在一处是一对怪好看的璧人,情意流转,可惜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小丫头拆了。
“你们是谁啊?”柔柔娇娇的女声响起,询问刚下马车的母女二人。
顾如宁皱起了眉,对于堂哥府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重孝的女子,既不解又反感,这人怎地四处乱晃,也不嫌晦气?更以一副主人姿态询问来客,好没规矩!
管家在一旁苦着脸,向顾二婶、顾如宁请安,再轻声告诉莫七七:“这两位,是主子爷的二婶和堂妹,您方才问得失礼。”即使身为下人,管家也看不过去莫七七的言行,忍不住提醒。
顾如宁挽着娘亲臂弯,一边往内院行去,一边平平地问管家:“府上怎么多了闲杂人?熙堂哥呢?”她根本不搭理莫七七。
莫七七在新顾府数日,早就憋闷坏了,闻言笑开,自开熟地说:“你也是熙哥哥妹妹啊?嗯,我可能……也算是吧。说说你多大,看看咱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熙哥哥啊,他忙得很,自从把我接回来,就扎在书房,我都见不到他。”
顾如宁猛地刹住脚步,冷着脸数落:“你是谁,哪里来的的,就跟我攀姐姐妹妹的。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重孝期间不安生守在自家,乱跑到我堂哥府上?”
莫七七听出来人话音不对,嘟起嘴来,浑然不顾自己与顾如宁根本互不相识,急急解释:“我叫莫七七,我想做熙哥哥妾侍,他曾经答应又反悔,所以,我姑且算他义妹吧,反正他得照顾我。”
顾如宁若有所悟,在黄昏暧昧光线里狠瞪莫七七一眼。
然而对方一无所觉,扯扯身上素白麻衣,继续说:“我哥哥都死了一个多月了,要是在我们乡下,哪里需要守那么久,满月就除服,干活的干活,种地的种地。可是熙哥哥说,我是我哥哥唯一亲人了,要穿够百日才行,所以你看我一身孝。不过应该过了你们京城人说的晦气日子了吧,不是说头七以内么?”
说着说着,莫七七自己脑筋慢慢转明白,将母女二人与前世的顾家人对上了号,顾如宁是很少到老顾府来、偶尔来了也是对谁都不吭不哈的如宁姑娘!顾二夫人,是对下人总是笑脸相迎、对上老顾府主子们却一味低头只会说“是”的那位软乎乎夫人!
莫七七心想,前世她困于顾凝然后宅,几乎没与这两人打过交道,对他们既无好感也无恶感,主母曹氏提到他们没好话,而曹氏是虐她至死的坏人,所以,顾家二房这两位女眷可以交往。
莫七七笑出声来,语气突然亲热了两分:“如宁姑娘……嗯,我叫你宁娘,亲近些,好不好?”
她自问自答,无视顾如宁的白眼:“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为何到了熙哥哥府上?嗯,因为我前几天啊,被一个很厉害的坏人抓走,又放回来,我好害怕,住在外面,哪里都不安心,就逼着熙哥哥带我回府里来了。熙哥哥还老大不乐意呢,嘻嘻。”
顾如宁眼皮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索性停下脚步质问好像同龄的干瘦姑娘:“你被谁抓走放回,干我堂哥什么事?怎么赖上他了?也就是我堂嫂不在,我堂哥心软人傻,你借机放肆,对不对?依我说,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莫七七直觉要反驳,是因为自己和熙哥哥在一处,才见到了那个坏人,被他盯上给“请”回去。话要出口,才猛然想起,前世主母曹氏对顾如宁气得牙痒痒,好像是因为她攀上了高枝,还不带携顾凝然。
高枝就是——吉昌伯的义子!就是将她扣了一夜的吉昌伯家!
莫七七便咽下话语,闷头快走,到了顾凝熙书房前,使劲叩门,喊道:“熙哥哥,来客了!这次不是我惊扰你,要骗你出屋之类的,是顾二夫人和如宁姑娘来看你了!”
过了一阵,房门被里面的人打开,顾凝熙胡子拉碴,双目黑青,衣衫皴皱,双手握在门扇上,对屋外点了点头,明显目光不在人身上,随意招呼着:“二婶,宁娘来了。恕我失礼,书房里有从礼部借回来的古籍,我不敢擅离,你们有事么?”
“自然有事!熙堂哥,我们进去绝不乱动,就站在你书房门后,坐也不坐,只跟你说几句话。”顾如宁气哼哼回道。
顾凝熙仿佛闭目想了一瞬,才退开一步,请客人入内。
在顾二婶和顾如宁走进去后,他摇摇头,不许丫鬟跟进去,更对莫七七说:“七娘,我说过,你若进府里,可自便,但是就当我不在,就当我们没有同处一府,记得么?除了内院正房不能进,其他地方,你自去玩耍吧。”
莫七七险些被门板拍在鼻尖上,迅速汪出一泡泪水来,“哼”一声,就地坐在书房外面,咕哝着:“若是前几日,只有你一个人在书房,送饭也只送到房门外,那便罢了。今晚明明别人能进,为什么不让我进,熙哥哥太坏了,看来若真当你妾侍,没什么好的。”
她接过流光叹着气递来的坐垫,塞到臀下,大喇喇就着稍远处的石阶盘腿坐舒服了,盯着门板,想到了顾如宁。
前世,好像如宁姑娘未来公爹吉昌伯骤然病逝,莫七七身在内宅,听着零碎消息,又说她没嫁进伯府,好像她的未婚夫婿恨上了老顾府和顾家二房,所以解除婚约,时不时给顾三老爷、顾凝然找麻烦。
顾凝然曾经在她房里断续着说过梦话,说姓程的是个疯子,幸好从武不从文,要不咬他更厉害。
姓程,不就是如宁姑娘要嫁的那家么?
当然,这些话,莫七七一个字都没跟吉昌伯说,在自己心里打个滚罢了。她想着,等客人走了,要问问熙哥哥,如宁姑娘嫁给姓程的了没有,今生到底有许多许多事,不一样了。
二月十五午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陶心蔷十分忧心,缠着姐姐问,明日去京郊庄子,会不会受天气影响。
陶心荷紧着安排下人去探探沿途,若是道路上泥土松散,自然要延后,毕竟带个孕妇,稳妥为要。
爹那边也要考虑,陶成若遇到阴雨天气,总是窝在榻上,绝不出门的。所以成行日,一定要艳阳高照,他才肯动身。
安抚了三妹,陶心荷带箬笠、披蓑衣,拎着裙摆快走几步,从自己院落到弟弟院子去看望洪氏,将游玩计划可能有变告诉她,免得孕妇整日无事,一直惦记。
进门后,衣角、鞋尖到底占了雨意,陶心荷怕带累洪氏着凉,不敢靠近,就在屋里门边罗汉榻处稍坐,说了情形。
葵水大约又该来了,陶心荷觉得小腹隐隐作痛,突然真心希望这雨下个一两天,自己在府里躲躲懒,天晴了身子舒爽了再出门。
她悄悄以手捂腹,刚准备告辞,就听洪氏说:“大姐,我送信给顾司丞求画了。您放心,我只说洪家领他的情。上午,顾司丞的回帖到了,应下了我这桩,就是他近日忙,大约要排到下半年。另外让我转您一封短信,请您务必看看。说是猜着之前递进来的,您大约是撕了扔了。”
陶心荷只想苦笑,洪氏倒是动作快,她还是求画了。
而顾凝熙,居然也学会了围魏救赵,十一、十二连递两封信进来,自己确实看都没看,眼下,弟妹身边的丫鬟恭恭敬敬将信拿了过来,信皮上,熟悉的飘逸字体写着“陶居士亲启”,落款单一个“顾”字,仿佛熟稔到不行。
陶心荷咬咬唇,忍住怒气接过,心想带走回房再撕不迟,又听洪氏说:“大姐,恕我无礼。顾司丞回函里说,帮我再画那幅,开价七百两,是原先价格加了四成,若是能拿到您回函给他,则分文不取。”
陶心荷哼笑出声,顾凝熙何时有这种心眼?弟妹说这个做什么?
洪氏声音转小:“大姐,您要不要……随意回几个字?我还跟那边要七百两,到时候,您一半,我和沐贤留一半,您看,行么?”
陶心荷刷地起身,一声“弟妹”颇有警告意味,吓得洪氏嗫喏,自辩说:“我就是想帮沐贤添置些好书好笔墨,都贵的很,大姐……大姐你不要生我的气。”
唉……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陶心荷只能重申:“你与顾凝熙求画,不要牵扯我。我先回房,你好生休养,别多想。”
步伐极快,对地上小水坑不躲不避,陶心荷闷头冲回了自己房中,一身狼狈。惹得晴芳絮叨她不知爱惜身子,帮主子又是换衣、擦发,又是塞汤婆子、喂姜汤的。
陶心荷总觉得一股郁气梗着,任她如何揉心口都缓不过劲,余光扫到与湿衣服一同堆在角落的信函,格外扎眼,她索性走过去,捏起来,缓缓撕开封口。
她倒要看看,顾凝熙千方百计要跟她说什么,价值七百两银子呢!一块上等良田,也就是这个价了,莫非顾司丞真以为他字字珠玑?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上元节,据说北方吃元宵,南方吃汤圆,是这样的么?不论如何,恭祝每一位可爱的读者,生活甜甜蜜蜜~圆圆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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